《九绝仙迹》戚紫绛

71、鬼魅

　　第七十一回
　　在产后的第二个月，郑飘红终于在连蒙带骗的乞求下才被齐鸣放出屋来。她抱着小小的青锋在院中闲散而卧，尽情享受近山暮日的和煦阳光。
　　忽的，一群惊鸟从山林中飞起。郑飘红遥望飞向天际的群鸟，想起秦瑄所说的那鸾鸟与凤凰的故事，心里盘想秦瑄和唐胜斌两个人的脾气、秉性，到是有几分般配，便有意要撮合两人。
　　悠悠斜晖下，一阵阵哀婉的笛声传入耳际。原本笛子作为丝竹中的常惯乐器，往往可吹出欢快悦人的调子，而偏偏这支曲，催泪，叫人断肠。
　　院墙的另一侧，秦瑄听到这支曲子时，双手抓紧了筝弦，听得“嘣”得一声，弦断指破，血滴桐木。这支曲子，是秦瑄当年被拘船上时所作，当时她自取这曲子名为《燕门情》，以一思念边关丈夫及父子的独妇为心境，作出此曲。每每当下无人时，秦瑄便爱弹起这支曲子，以曲诉说自己多年的辛酸。而当飘红一家人入住绝谷以后，秦瑄再未弹起过这支曲子，因为它太过伤感。她曾孤零无依，如今，已有齐氏一家与她为伴，她便渐渐忘记这支哀怨的曲子。他是如何学会的呢？秦瑄不解，思绪随乐声飘至远方。
　　一阵吵闹声打断了沉浸在乐曲中的郑飘红，嘈杂声中，她听出似乎是明远发现山道上有个周身是血的人。齐鸣、金桐和焦括的身影冲出府门，不多时，焦括背着一个浑身污血的男子奔向她后面的小院。郑飘红在院中只能从门口看到这些片段，耐不住好奇，于是，她抱起青锋走向后院。
　　当郑飘红来到小院时，齐鸣正在剪掉那人身上沾满碎肉血污的破烂上衣。那血污和尘土浑为一片，看着甚是让人恶心。不一会儿，金桐便急跑着去茅房呕吐。唐胜斌一边按住那人的脑袋，一边转过头也不敢看。
　　金桐回来时，发现飘红抱着孩子站在门口。“主人！你怎么在这？快回您房间休息吧。”
　　郑飘红心想自己抱着个孩子，也帮不上什么，就打算回去。她刚一抬脚，怀中的青锋却张开小手“呀呀呀”地比划着，想要去那受伤人的近处。飘红便抱了青锋走到那人身旁。那人紧闭双目，五官分明，是位长相上等的青年男子。
　　“你怎么来了？快抱他回去。这伤者还不知身上有没有毒物，别害了小锋！”齐鸣腾不出手来逗小儿子，急急地催促妻子带着孩子离开。
　　飘红也想带着宝贝儿子离开，那孩子挣扎着要去摸那伤者的脸。飘红按住他的小手哄他，他却放声大哭起来。见此情景，一向顺应天意的飘红也觉得这孩子与这伤者有缘，也就低下腰抱着小青峰，让他摸。小小的手轻轻抓住那人的鼻子，又摸摸那人的眼睛，似乎意犹未尽。
　　但飘红也知不该让这么小的孩子靠近病患，站起身抱着青锋往外走。
　　“他醒了！”金桐忽叫一声。
　　飘红抱着青锋转身回望，碰上那睁开的清澈眸子。小小的孩提，看到那人睁开双眼，忽的格格笑了起来，引得齐鸣和飘红心花怒放。这是小青锋的第一个笑容！
　　没人知道，那一眼，便是画地为牢。那一笑，便是一生的痴缠。

　　秋叶铺满大地，一美人站在枫树边回望。远处骑马而来的男子下马与她相会。忽然，不知从何处射来的一箭正中她的心脏！他掩面向天狂啸。残阳的霞光染遍枫林，如血的颜色铺天盖地。
　　忽然，那女子坐起身子，七窍流血……
　　“啊！”齐鸣惊坐起。噩梦中影像还历历在目，让他心有余悸。梦中那男子是他的义父齐忘尘，而那女子他却记不清晰。也许，是林依霜吧，齐鸣心里想着，料定自己是白日里给那男子疗伤，看了太多的血迹才有此梦的。
　　黑漫漫，夜未央。他难以再入眠，怕辗转反复太多吵醒飘红与小儿子，于是，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披了件薄衣服出门，来到府门外。
　　夜风席席，吹来一阵阵醉人的幽香。这是什么花香呢？齐鸣仔细回想着这种陌生的香气到底源自何种花草。
　　猛然间，他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也闪出院门。那娇小的身形鬼鬼祟祟地走向后山。齐鸣发现是燕灵之后，也跟着她潜入后山。奇怪的是，随燕灵越往树林深处走着，那奇怪的香味就越来越浓。
　　燕灵在一处火堆前停住了脚步。火堆的另一边坐着一全身黑纱的女子，就连面孔都被黑纱蒙住。
　　“怎么才来？”
　　“我刚才听到我师傅做梦惊醒了，我等他又睡下才敢出来。”因为练武所就，齐鸣脚步声向来很轻，看来燕灵并不知她已被自己跟踪。
　　“那受伤的人，活下来没有？”
　　“你怎么知道今天师傅救了一个重伤的人？”燕灵惊奇地问。
　　那黑衣女子哼了一声，极其不屑地说：“是我把他弄进这深山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忽然风向一转，那女子似乎随着风向像豺狼般嗅到陌生的气味，她伸手抓住燕灵的脖子问：“你和谁一起来的？”燕灵不回答，那女子就狠命地加大手上的力道。
　　眼见燕灵被人扼喉，齐鸣飞身上前，抬腿便向那女人踢去！黑衣女子将受伤的燕灵往他身上一扔，翻转过身子避开那一脚。齐鸣正要踢到她的腹部时燕灵却被丢到他脚下！他紧忙划开脚步悬空翻转，将燕灵抱着接住。燕灵惊魂未定，一双眼直直地呆在一处，不会动弹。齐鸣将她护在身后，与那黑衣女子对峙。
　　“齐大侠果然好伸手！”那女子拍手称赞。
　　“你是何人？为何要来我绝谷伤及我徒儿？”齐鸣厉声问责。
　　那黑衣女子显然不想作答，转身就想借树飞跃而逃。齐鸣撩开长衫，飞奔追上，两人在树林中搏打在一处。齐鸣本就是蜀山鹤仙派嫡传后人，武艺在江湖中数一数二，捉拿这毛头女贼自然不在话下。但武艺归武艺，尽管齐鸣招招尽在上峰，那女子所避还的招数极为诡异，出人意料，以至于齐鸣虽处处抢占先机却迟迟不能抓到她。两人打斗正酣时，只听得燕灵一声“娘！”那女子愣神了一下，就这一愣的功夫，齐鸣将她束手就擒。
　　“师傅！别打我娘！”燕灵高喊。正欲砸向那女子的拳头被齐鸣及时收住。
　　原是平安之夜，齐鸣却扭送着那黑衣女子进了后院。他把黑衣女子绑在屋内的木柱上，怕她逃脱，齐鸣将她的手腕绑紧，吊过头顶。奇怪的是，被抓的黑衣女子非常冷静，不喊不叫。她的冷静让齐鸣有些害怕。
　　“她是你娘？”当齐鸣和燕灵退出门来，他问燕灵。
　　“嗯！是的。我以为她死了，但是她没有。”燕灵的回答有些颤抖。
　　“是你娘想让我救那个受伤的男人？”
　　闻言，燕灵点点头。
　　齐鸣忽然想起什么，便又问她：“燕灵，你是不是知道我跟着你？”
　　“是，我知道。我是故意引你去见我娘的。”
　　“为什么？”
　　“因为我害怕她。”
　　听到这一回答，齐鸣更是惊讶！“她不是你娘么？你为什么怕她？”
　　“她，是我娘，也是魔鬼！”燕灵害怕的表情让人心生怜惜。
　　“你别怕了，有我在，她不会伤害你的。你回屋睡去吧。”
　　燕灵轻声走上台阶，忽然转身对齐鸣说：“师傅，你会放了她的，对么？”还没等齐鸣回答，燕灵小小的身影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霞光照入窗棂，院子中的小鸟已经开始一天的歌唱。郑飘红从睡梦中醒来。她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身边的小宝贝是否也已睡足。看着小子仍在梦中，飘红嘴角挂笑。一抬头，她吓了一跳！她床下原来一直跪着一个人！
　　“燕灵，你怎么跪在这里？快起来！”
　　“门主，你先救救我娘，如果你答应我救她，我就起来。”这一句话弄得郑飘红一愣。“你娘不是已经死了么？”
　　“我以为她死了，但是她没有。昨天晚上，她被师傅关起来了。师傅一早就出去了，我找不到他，只能来求你了。”燕灵楚楚可怜。
　　问明了昨夜的齐鸣与燕灵娘交手打斗的来龙去脉之后，郑飘红心里也犯了嘀咕：燕灵这孩子为何这么人小鬼大，能引诱齐鸣捉了她娘？不弄清楚，她心有不甘。
　　“燕灵，你叫金桐过来看一下青锋。你带我去后院看看，我去会会你娘。”郑飘红穿起纱衣，随手利落地盘起发髻。
　　打开木门，晨光刺进被绑着的女人眼睛，扎得她别过脸去。
　　“灵儿，快把门关上，免得晃坏了你娘的眼睛。”郑飘红缓缓走近那黑衣女人。她伸手将那蒙面的黑纱摘去，露出一张异乎寻常剔透盈白的面容。幸亏鸣哥哥昨夜没有摘掉她的面纱，否则肯定舍不得这样绑着她了！郑飘红在心里琢磨。
　　那女子生得面若米脂，唇似桃红，眉如远黛，眼眸媲美碧波，双颊嫩红娇小，一张让人好生怜爱的少女容貌。
　　“你？是燕灵娘亲？”郑飘红不敢相信上天竟会生出这样俏媚的少女。
　　“是。”
　　“哦？你多大年纪？”她不敢相信这样娇嫩的容貌竟是一个五岁孩童的娘亲所有！
　　“二十又九。”
　　无论是不敢相信还是嫉妒，上天给这女子太多让人记恨的理由了。但郑飘红是那种越是该慌乱越是镇定的女子。换做旁的女人，早已愤恨地撕烂那张让人嫉妒发狂的脸，而郑飘红却换上微笑，为她抖落衣服上的尘土，将她松绑。
　　“你愿意留在这里的话，就与燕灵同吃同住好了。”郑飘红说罢想起身离开。“燕灵让我过来放了她娘，我就来了，你也自由了，我就不打扰了。”
　　留下燕灵娘亲一脸诧异。“你不想问问我是谁么？”
　　郑飘红停驻脚步，眨眨眼睛，回：“想啊，你是谁？”
　　“我是千机鬼魅——孟莲依。”
　　郑飘红听罢只“哦”了一声算做听到她的回答，无事般走出门去，留下孟莲依一肚子火气。哦？就只这一个哦字？我孟莲依在江湖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说是鬼面罗刹，也是久经江湖、杀人无数！怎么在她眼里，只是一个“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