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国冷月》王宝生

8、第八章杀鸡放炮

　　八、杀鸡放炮
　　一个早晨，朱儿开着吉普车，拉我和关云吾、周兴宗到矿部办理开工手续。
　　矿部不远，只三四公里，在一个山头顶一块较平整的山地上。这里稀稀拉拉立着一些佤族的木楼和外来人员建的油毛毡房。惟一的几间红砖平房组成的建筑，便是矿部了。
　　矿部的木门前却站着背冲锋枪枪的佤族士兵。见我们接近木门，便将枪对着我们。
　　我们吓了一跳，生怕他的枪走火了，赶忙说明了来意。他进去了一会出来，让我们进了房子。
　　屋里是几张老式三抽桌拼成的办公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坐在木椅抽烟。他淡黑色的方脸孔，大眼睛，一看就是佤族人。
　　“哎呀，林副在呀，真是太好了。”周兴宗说，老远远的就伸出手去。
　　林副怔了一下，一眼看到我们手中提着的月饼盒，便笑着站起来，依次和我们握手。
　　听我们说明了来意，林副笑道：“你们的事我早知道了。我听马参给我说过，说有一个大公司要来投资开矿。这是好事嘛。我们表示热烈欢迎。我们佤邦和中国一衣带水，有很深的战斗情谊嘛。我们会切实保护投资商利益的，你们放心……”
　　我们都笑起来。朱儿说：“林副，我看你天庭饱满，印堂发亮，两目入鬓，双耳过腮，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到时务必提携兄弟们一把呀。”
　　林副只是看着朱儿笑，不知听懂了没有。
　　关云吾说了我们要开四口洞，并拿出报告、图纸，请林副看位置。
　　林副看了看，说：“先放在这儿，研究后答复你们。”
　　又扯了些闲话后，周兴宗说：“林副，那我们走了。这几盒月饼小意思，请林副替我们送克朗矿长两盒，其余就请您处理了。我们的事还请您多关心，今后我们仰仗你您和事还多呢。我们共同把事办好，共同发财，您说是么？”边说边和林副握手，将一个红包塞到他手中。
　　“好好好，这样吧，我尽量争取，过几天你们就来矿部听消息——唔，想起来了，你们是认识雨萍的，对不对？”林副笑道。
　　雨萍？大家面面相觑，周兴宗笑道：“我好象没听说这个人——你们知道么？”
　　众人摇头。
　　“不知道么？”林副好象显得很高兴，“那好那好，我只是随便问问。再见再见！”
　　和林副矿长分开后，周兴宗说：“雨萍……唔，这名字好象在哪里听见过，好象和克朗矿长有点关系。林副怎么会提起这人呢？这其中定有原因，可惜我们不知道……唉，这地方复杂得很呢，国中有邦，邦中有派，稍不注意就被人家黑了。”
　　但我们都是新来乍到的，谁会认识什么雨萍不雨萍呢？这是没办法的事。
　　出了矿部，我们到处转了一下。油毛毡房多是杂货铺子和小饭店。最大的一个油毛毡棚里面是个用柴油发电机发电的录象放映室。外间是赌博室，许多人围着一个转盘在赌博。
　　这可能是世界上最简陋的转盘赌博了。在地上打了一根木桩，安了一根竹箭头和一个轴承大木盘。木盘上面用油漆分了格，画了各种飞禽走兽。赌徒们就将钱押在上面，转动木盘看箭头所指定输赢。
　　朱儿一见，便上去押了十块人民币钱，用力一转；木盘不动时，箭头压在了钱上，赢了，得了二十块。又押了二十块，又得了四十块。他索性押上一百块，一转，却输了。庄家将钱丢进了一个木箱中。众人都笑起来。
　　转了一圈，便到小饭店去吃饭。这里缅币、泰铢、美元、人民币都可使用，但以美元和人民币最受欢迎，是硬通货。
　　我们要了牛肉干巴，炒苦菜，和乳腐酱菜。我吃得十分爽口。那牛肉干巴漆黑如墨，却香得很，且不象我们地方的盐重。
　　回来的路上，我笑道：“朱副经理，你说林副两目入鬓，岂不成了女人；双耳过腮，谁的耳朵过腮了？你当面胡说八道，人家林副要认真起来怎么办？”
　　朱儿笑起来：“嗨。小伙子，你不懂。你记着，吹捧人胡说八道也没关系；揭人短说真话也欠扁；不信你当着跛子面说路不平，看他不揍你！”
　　周兴宗朝我挤挤眼睛，笑道：“大宝，你看朱大哥在人际关系上真有一套，我们要多学学呢。”
　　几天后，我们的报告就批准了。选了一个黄道吉日，众人一齐上矿山举行开洞仪式。
　　从我们的竹棚由土公路向南走一公里左右，就到了矿山。
　　矿山的山峦，从山脚到山头都分布着许多黑洞洞的坑道口。旁边有或大或小黄白色的矿渣堆，有的已成了一座小山，有的不过象个小坟墓。从矿渣堆大小，可以推测矿洞挖的深度。有的坑道口旁堆着灰黑色的铅锌矿体，有的则只有矿渣堆，尚没见矿。
　　缅甸北部蕴藏着各种各样的矿藏和玉石。这是由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地质结构形成的。
　　缅北属于中生代褶皱地带，其地质结构主要是三叠纪至侏罗纪初的度印度震旦板块大地运动时期形成的海相三叠系地层。三叠纪猛烈的造山运动，使水平岩层受到挤压而形成许多山系，形成多种与三叠纪沉积物的褶皱，熔岩侵入以及火山活动相关联的岩层，产生了丰富的矿物。石油、天然气、玉石、红宝石、蓝宝石、钻石、铜、钨、铅、锌、锡、锑、金、银、锰、镍、铁、钠等都有储藏。
　　我们的矿区属于铅－锌－银矿带。矿带向北延伸至中国云南省，向南延伸到泰国，全长2000多公里。
　　13世纪缅北就有宝石开采，15世纪金属矿业就己开发。1985年，英国灭了缅甸最后一个王朝——贡榜王朝，吞并了整个缅甸，大肆掠夺矿产源。当时铅锌产量为亚洲第一。我们的矿区到处都是废弃的老矿洞，许多便是英国人开采留下的。
　　我们的一号二号坑口选在一座不高山峦的山麓和山腰；三号四号坑口则选在一处山谷中。谷中老树交加，藤萝缠结，遮天蔽日，潮湿昏暗。我们进了谷中，简直是爬着到了一面峭壁前。峭壁上用红油漆划了坑口位置坑口位置。
　　在壁前烧了香，摆了供品，众人磕头祈祷。
　　关云吾说得很快，声音又小，听不清说的什么。
　　陈鹏说道：“土地老爷在上，我等大老远来你管辖之地开矿。请你高抬贵手，让我们挖到富矿。至于供奉，您老放心，一见矿就送来。若想升迁，上级那里我们也会打点……”
　　段铭说道：“此方神圣，凡夫这厢有礼了！我等千里迢迢，背井离乡来到贵山，为的也是发财。凡人生存都不容易，我们到此也历尽艰辛；真正的仙者，必然会垂悯苍生的，请成全我们……
　　朱儿说道：“土地老爷和矿部阎王，您们好！小弟原来也是体制内之人，如今下海干这行当，还请两位多多关顾。本人熟悉官场规则，有好处自然少不了二位……那个矿的品位，还请二位开恩，最好不要少于十点……”
　　我差点笑出声来，赶忙捂住了嘴。
　　罗汝辉说道：“大佛老爷、观音菩萨、财神爷、土地老爷，还有矿山老爷，巡山夜叉，请千万照顾我们。要什么别客气，尽管说，托梦来，我保证办到。我看这里山高水远的有些闭塞。您几位老人家可能不知道，如今我们那里孝敬仙界阴间的东西多了去啦，电视电话、轿车宝马、美女俊男，一应俱全，连纸币面额都上一亿啦——要什么尽管托梦来说，千万必客气。我们发财，也不能亏待你们，你说是不是？吃喝嫖赌，人之常情，想来仙家也如此；行贿受贿，营私舞弊大概也差不多，这就好办……”众人听他越说越离谱，都皱起了眉，他还想说下去，齐同高用脚踢了下他的屁股，他才爬起来了。
　　齐同高说道：“山高水长，必有宝物。人杰地灵，隐见佛光。松柏长青，源远流长。香烟袅袅，敬奉神灵，我等开矿，选对地方。”
　　我不信神鬼，但也只得磕头说道：“命运之神，请你眷顾我们，让我们早日挖到富矿。好回家乡。”
　　许刚说道：“众位神仙，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有财运，对不对？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众人都面面相觑，这说的什么呀，但也不敢阻止他。
　　除周兴宗回沧源外，八个股东都许了愿。民工头老黄也烧了香，另备了供奉献了。他的愿无非是求神保佑老板挖到富矿，民工不要受伤之类。
　　许愿完，杀鸡祭了。齐同高开了“开山牌”空压机，民工们立起风镐对崖壁钻孔，准备放炮。众人都下了山，到山脚等着。
　　“罗老倌，许愿就许愿，你怎么把大佛老爷观音菩萨也扯进来了。”陈鹏不满地说，“这关他们什么事？”
　　“怎么不关他们事？看你说的——那是他们的上司。”罗汝辉生气说，“我本来还要说，是哪个狗日的蹬我屁股的？”
　　“你那些屁话少说些为好。不管哪个蹬都没错。”陈鹏说，“你把土地老爷得罪了，你知道不？县官不如现管嘛——还宝马香车的胡说八道，看看这素质……”
　　罗汝辉大怒：“陈，陈歪嘴你别，别门缝中看人，你又，又是什么好鸟了，你，你……”
　　“好了好了，罗大哥，你消消气。”段铭说道：“其实这只是个仪式，没必要太认真。能不能见矿，关健还要看坑道方向选对了没有，还要靠关工沈工他们。对不对，关工？”
　　“这个，这谁也不能打包票的……”
　　关云吾话还没完，轰隆隆一阵巨响传来。
　　众人都兴奋起来，我们的坑道放炮了！
　　炮声寄托着我们的希望，也夹杂着我们的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