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Chapter32 水晶鞋与钢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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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软舒适的床垫，松松软软的枕头，弥漫在鼻腔里令人安心的青柠味。
享受睡眠的条件一个不少，困意却越加稀薄。
“不是睡懒觉，那是正觉。”蓁不满地轻念，睁开眼。
即便知道明天早上有比赛，要精力充足，但她还是睡不着。
曾经很多个夜里的通宵练琴，将她的生物钟彻底扰乱，虽然慢慢在调整着，但不超过3点，还是难以入睡。
她下床，打开窗户，眼里的景色，静得安详。
“不是都说人们夜生活丰富吗？小笙家这边，还真是死气沉沉……”
不过，心里不排斥这样的安静，甚至有点喜欢。
在窗边呆了一会，百无聊赖的蓁按开台灯，浏览了一下笙床头柜上的东西。
没什么太多余的东西，一个闹钟，几本书。
《柔道技术指导》，《跆拳道注意指南》……
抽出一本随便翻翻，一不小心翻到书里夹着的一封信。
信封上略微晕开的字迹是——武道杯跆拳道大赛报名。
信封的背面，微微有些泛黄，信封口并没有用蜡或胶水封住，用手指一夹可以夹出里面的纸。
蓁想了想，还是将信夹回了书里，将书塞回原位。
这是基本的尊重。
偶尔你会特别想要了解一个人，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去翻阅她的日记本，你可以偷看她的短信。每一个人都需要别人尊重她的隐私，情感没有特赦权，无论如何你都不可以侵犯别人最私密的领地。
同样的，别人之间关系也是如此。虽然嫉妒那两人的关系，可自己并不能横加干涉，单凭单方面的好感，如何能肆意妄为？
装睡像是一种放任，但其间的涵义其实更复杂。
“说不定，我今晚就要出局呢。”
不自主地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的弧度。
等待的期间看什么好呢，蓁打量起笙的书。
不想一点办法，夜，很难轻易过去。
手指下滑到最后一本，停在朱红色封面的《西哈诺德贝热拉克》。
“Cyrano de Bergerac，大鼻子情圣？”
书没读过，看过电影，那份深情，太过动人。
蓁抽出那一本书，找了一页开始读，字句顺着想象汇入脑海，一字一句下，你似乎能感受到西诺哈那悲凉无望的注视。
才华无双的大鼻子，落笔之下自卑隐忍又熊熊燃烧的爱。
寂静的时间缓缓地在夜河里流走。
它流得很慢，很慢，以至于一秒都觉得很长。
是过了多久呢？
久到笙开始怀疑这谈话是一场梦时，莘才缓缓开口：
“你知道吗，我在认识你之前就见过你哥和秦蓁。”
笙一时反应不来：“什么？”
“那时我在参加维也纳的钢琴大赛，还活在自己的痴心妄想当中。”
笙心一沉，想起之前莘听蓁演奏时的表情，强烈的渴望与知不可及的凄凉。
“毫无疑问，我输了。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音乐是多么残忍的东西。无论你付出多少努力，无论你有多视之珍贵，没有天赋就是没有天赋。大部分的人都不是秦蓁，不是天之骄女，也不像陆凌只是差一点，只有那么一点。我们不能勤能补拙，我们根本补不了那么大的差距！”
黑夜里剥开一层层往事，露出心底很多年后还一无改变的绝望。
“你可以认为那是一场音乐的盛宴，你也可以认为那是一场肆无忌惮的嘲笑。就像你被邀请去王子的舞会，你以为是你够资格，但去了才知道，你不是公主，你不是灰姑娘，你是被嘲笑为了适应水晶鞋削掉自己半个脚的辛德瑞拉的姐姐。”
就像小丑一样。
“我在和秦蓁几乎一样的年纪开始练琴，有很多年都不顾想要我继承家业的父亲的反对，一心一意地想要做成职业。可最后，我不得不痛苦地承认，我从一开始就出局了，无论花上多少时间钢琴都不会属于我，我为它磨掉皮流尽血，可我始终无法适应它。”
莘的手在微微地颤抖，她用了最大的力气去握紧，却适得其反。
笙将手放在她的手上，轻轻地覆住：“你现在做公司做得很好，每人都有自己的所长。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的水晶鞋。”
“是啊，那么多，还有那么多。可是……我想要的那双我穿不上。”
颤抖并没有止住。
“它们都是一样的珍贵，一样的价值。”笙想要说服她。
“不对，有了偏好就不再一样。我啊，只是害怕再有一双我想要却不属于我的水晶鞋。”
想起枉费的十几年，没人愿意徒劳无功。
“钢琴只有钢琴，其他的，你应该都可以穿上。”
“是，我穿上了，自钢琴之后，我在第一眼知道不合脚就会不要。可是笙……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一双合脚却不属于我的水晶鞋。”
“我？”
曾经隐藏在无数夜里，今夜却无处遁形的爱。
“没错，我穿进去了，它是合脚的。我以为我是了解的，我以为是属于我的，但怎么会，还有另一个人也可以穿得刚好。”
她的起身连带着将沙发上的温度也抽走了。
她的声音终于彻底颤抖，变得哽咽：
“我无法对比，我根本不敢对比。只要发现那么一点点空隙，我就会被宣判。可我还是发现了……你只睡了19个小时，你开始痊愈了呐，你要我怎么说服自己，怎么留住你！”
有些事，越藏就越开不了口。
有些人，越在意就离自己越远。
和钢琴一样，从听到她弹出的第一个音开始 ，就知道了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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蓁完全沉迷在书里，连门被推开发出的响声也没听见。
待到合上最后一页，发了一通伤心的牢骚，蓁才愕然地发觉笙站在她的背后。
笙走到她旁边，反坐上书桌，问她：“什么时候醒的，书好看吗？”
蓁含糊地点点头，想要蒙混过关：“没醒多久，书很好看。”
“恩，我也觉得很好看。唉……太应景的书。”
蓁很敏锐：“……莘去睡了？”
笙摇摇头：“没有，她回去了，我们讲了一会儿话。”
“受到冲击了？表情这么僵硬。”
“莘啊，她很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她拥有的比我多。”蓁想，身在福中不知福。
“羡慕你音乐的天赋。”
“这个啊……”蓁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淡。
笙察觉到了蓁的意兴阑珊：“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只是觉得大家的烦恼好像成了一个首尾相接的循环。”
“大概是人类的眼睛看不全面，不知道嫌弃转个身就变成了羡慕。”
蓁在心里悄悄地说，谁说不是呢。
“音乐不是证明题，长莘当年太急于求证了。”
“恩，你知道什么？”
“维也纳钢琴大赛。我记得她，相貌出众而我又是她的前一个，我下台后多呆了一会儿，目睹了她当时弹崩溃的整个过程。如果我不是她的前一个，她也不会这么大压力吧……”
蓁一直装作想不起莘，任何人都不希望别人直接或间接提起自己的丑事。
“唉……”
大家的生活都不容易，失去所有不幸福，得到所有也不幸福。
“这样看你”蓁打量了一下笙的气色，“你的状态，比我想象的好很多。对不起，我应该来得更早一点的……”
笙苦笑：“一个二个都要跟我道歉，明明是我的问题。”
蓁抿抿嘴，笙那时的状态，当真谁也不敢保证她醒来会这样正常……
“吼出来总比憋着好，我没想到他不知道妈妈的死因……”
“……再苦也是他的选择，他必须要承受这个结果。”
蓁想，凌如果可以突破这一关，不论是和笙的感情还是琴艺都会增长吧。
“恩……不说了，你继续睡觉吧。”
蓁揉揉眼睛：“还睡什么啊，一本书下来一个人都精神了，本来打算看一点就睡……”
“你不会喜欢熬夜吧？”
“逼不得已形成的习惯，我有段时期，可以用的时间很紧，连夜里都用来练钢琴，没时间睡觉。”
投入的时间是为了保持技巧，而演奏时的感情则是另外的事。
笙很感叹：“你为钢琴真的付出很多。”
蓁微笑：“它值得。”
“活得这么纯粹真好啊，我也想。”笙伸了一个懒腰。
“你有没有什么梦想呢？”想起那封信，蓁准备旁敲侧击地问问。
“有过，曾经想要参加一个国际性大赛，还报了一个要交很多学费的培训班，后面放弃了，五年前的事，你也知道，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
“没想过继续吗？”
“没想过。”笙脆生生地说。
强硬的态度表示不想别人追问或者诱劝。蓁也很配合地说起其他话：
“和莘谈了这么久，疑惑解开了吗。”
“没有，一点都没有。她竟然说她害怕我是合脚又不属于她的水晶鞋。”
“还真是微妙的形容。”蓁顿了顿，“只是……说贴切好像还差了一点。”
“你呢，你觉得我像什么。”
蓁思索了很久：“很多很多，最像的……果然还是钢琴。”
笙苦笑：“这个比喻也很玄呢。”
蓁微微仰头，上扬目光对上笙，眨了眨眼，带着些许笑意与玩味地注视着她：
“有低音部，有中音部，有高音部，用不同的方式去接近，用不同的力度去弹奏，都会有不一样的声音。就算是放在那里，也会发出自己特别的旋律。”
笙头一回被人这么死盯着，感觉自己快被那清亮的眼眸给吸进去了。
“世上没有独一无二的鞋码，钢琴却有独一无二的音色。对我来说，你就是一架独一无二的钢琴。”
轻轻地落下最后一个字，原本幽静的眼湖，刹时起了风，泛起细微迷人的波纹。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我只是、我只是……”
夜风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吹乱了头发，像被什么所感染，笙的情绪开始陷落。
蓁不自觉地想要伸手，去抚摸笙的脸：
“只是什么？”
“……我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不要碰我！”
被脸颊细腻的触感所惊，笙惊骇地住口，被这气氛所迷惑，差一点连最黑暗的秘密也抖出来。
“对不起。大概是睡眠不足，脑子发晕。”
蓁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这么做，已经提醒自己要放慢脚步，却还是走得太快。
最不想发生的事情，或许真要发生了……
笙觉得不能再呆下去了，跳下桌说：“你明天还有比赛，时间不早了，我去睡沙发。”
门再度关上了，两人隔着一扇门，靠着叹息。
这个夜里，谁都在逃。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Chapter32 水晶鞋与钢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