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盛开的罂粟花》顾沫沫

4、Chapter4 发芽中

　　那晚，顾允诺一晚没睡，脑海全是同一个画面。她对自己冲动的举动，懊恼万分，一整夜都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她做出这种怪异的行为，顾晟熙以后会不会避开她，两人还能像以往一样打打闹闹么？
　　被初升太阳照映的云彩，静静地挂在天际。附近出现一片片碎碎的云层，霞光从云缝里透出。城市一半是灰黑，一半是金黄。光芒的边界是一条曲线，它无限扩张，为街道两旁的棕榈染上颜色。金芒洒落在停在路边的小汽车上，玻璃反射出更为刺眼的金色。
　　霞光照耀在女孩的头发上。
　　镜子里的人，真不像人……大大的黑眼圈快拉倒颧骨下，隐约可见的血丝布满眼白。顾允诺机械刷着牙，眼神放空。
　　她快速地整理仪容，翻找衣柜，换好衣服，伸手去拿挂在椅子上的书包，用力扯了几下，才把背带从椅背上扯出，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夹子，扔到桌子上，最后轻轻拉开房门，踮起脚尖走到玄关。
　　糟了！没穿袜子！她又冲回房间，慌乱地在衣柜里拿出一双干净的袜子，再次从房间溜出。
　　“顾允诺，煎蛋要不要下番茄酱？”顾晟熙端着做好的早餐从厨房走出，把两个盘子放在餐桌上，抬头问：
　　“还是要千岛酱？”
　　作战计划失败。
　　手里的面包片脆脆香香的，一块还带着热气的煎蛋夹在两块面包片里，鲜甜的番茄酱汁滴在盘子上，顾允诺一口面包，一口牛奶。
　　要尽快吃完。
　　“你吃那么快干嘛？”
　　顾允诺咽下好大一口牛奶，转头看着他说，
　　“急…今天我要搞卫生……”
　　说完立刻别过头去，顾晟熙还是看到了。
　　“今天小心点，别被动物协会的人带走。”顾晟熙的帅气的脸洋溢着阳光美好的笑容。
　　为什么？会被抓到动物园？
　　他说她像熊猫！
　　他看到了。
　　顾允诺一骨碌喝完剩下的牛奶，背起书包，匆匆换鞋走了。
　　太阳在楼与楼之间露出脸，清晨的阳光特别美好，有一股大自然的清香。街道边，店主拉开铁门，抬起手用力往上举，静谧的街道顿时传出一阵巨响。惊起了枝头的鸟儿，三四只小鸟“咕叽”地“咻”一声从树上飞走。
　　广播操音乐戛然而止，从队列里疏散开来的人群，多半走向小卖部。
　　“哇，顾允诺，你昨晚做贼了？”林昕接过顾允诺递给她的绿茶，惊讶脱出而出。她盯着顾允诺的黑眼圈看了半天，“唔……有蹊跷！”
　　顾允诺双手捂住脸，呢喃一句，“好想睡觉……”
　　林昕掰开她的手，轻声问：
　　“能告诉我不？”
　　顾允诺抢过她手里的绿茶，冰在眼睛上。
　　好凉。
　　“通宵复习。”
　　“复习？通宵看韩剧我还相信。”
　　“对，复习完后通宵看韩剧…”
　　看她不想说，她也不追问。
　　顾允诺几乎每节课都想睡，可是不敢公然在老师面趴下。所以，钓了一上午的鱼。
　　第五节，地理课。
　　地理老师是个中年男人，大概四十多岁。胖胖的，走简约路线，每次看见他，都是穿同一款的T桖，而且他发线比较高，有秃顶的倾向。
　　“好，我解释了这么多，下面，请同学来阐述一下加利福尼亚寒流对美国西部的影响。”他站在讲台上，巡视整个班。
　　“顾允诺，醒醒…”林昕用手挡住嘴，小声呼喊旁边托腮睡着的顾允诺。
　　“那位同学。”
　　地理老师提提下巴，示意她身边的人叫醒她。顾允诺被同桌拍了拍，她迷糊地睁开眼，错愕地看向盯着她的地理老师。
　　“对，就是你，起来回答一下问题。”
　　凳子在地板上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有好几个女生连忙捂住双耳。
　　顾允诺迷茫的看着荧屏，PPT上有五六条问题，她疑惑地看着老师。左边的脸颊红了一大块，还有些热，顾允诺咽了一口水。
　　“老师，我…”
　　我睡着了，不知道你问什么问题。
　　话卡在喉咙。
　　地理老师皱紧眉，手撑着讲台，暗示着：想在我课堂睡觉？门都没有。
　　“睡着了是吧？那好，站着听课。”
　　顾允诺刚睡醒，眼神迷离，而且一副病态。
　　“老师，她是不舒服…”林昕的声音打断了僵局。
　　装装，快装！林昕抬头示意顾允诺。
　　林昕搀扶着捂住头快“晕倒”的顾允诺出了教室。
　　“你怎么敢在他眼皮底下睡着？”林昕挽着她的手，“他肯定会到班主任那告状。”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他的声音时大时小，连绵起伏，最容易让人受困。
　　“你去自习室睡一觉吧，吃饭我再找你。”
　　“刚才谢谢你啦，昕昕…”
　　“别叫我昕昕，恶心死了。”
　　自习室是整所学校最安静的地方。
　　那里宽敞，透光，很明亮。别致的原木色椅子，整齐地排列。靠墙，有许多小型书柜，里面摆放着报刊杂志。
　　角落，一个男生很安静地趴在桌子上。阳光从他身后的窗□□入，洒在他的背脊。
　　她也想在那边休憩，因为那里的阳光很充足。
　　顾允诺轻手轻脚地走到他对面的桌子，轻轻拉开凳子。
　　可是——
　　尽管动作再轻，男生还是醒过来了。他的肩膀开始耸动，缓缓抬起头，刺眼的阳光让他的眼睛眯成缝，他用手揉弄双眼，发现站在对面一动不动的女孩。女孩沐浴在阳光里，栗子色的长头发在日光下显得毛绒绒的，白皙的肤色，灵动的双眼，小巧的鼻子，很可爱。男生顿了半晌，然后哑着嗓子问：
　　“下课了？”
　　顾允诺摇摇头。
　　男生趴下继续睡。
　　她动作明明很轻，想不明白男生为什么会醒来。
　　天空收敛了最后一丝亮光。
　　林昕靠在课室门口，探进脑袋，望了望在翻找书包的顾允诺。又跑道窗前，问：
　　“允诺，你收拾好了没啊？”
　　她把书包彻底翻找了两遍，“糟了，我没带钱包和手机！”
　　顾允诺问林昕借了两块钱坐车回家。
　　乌云压得很低很低，铅灰色的断云不断飘来，笼罩整条街道。
　　突然——
　　一道闪电从上空往地面延伸，伴随着“兹兹”的电流声。
　　楼下，一个女孩把书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出，焦急地翻找。顾允诺连钥匙都没带！
　　两三滴雨滴在地面。接而“噼噼啪啪”，地面布满密密麻麻的铅灰色雨滴。
　　顾允诺躲在屋檐下。雨伴着风，打湿了衣服。
　　雨中，有人撑着伞走来。并不陌生的面孔。
　　“阿姨，我是住在八楼的顾家的孩子！”
　　成阿姨掏出钥匙，抬头看着眼前头发湿漉漉的女孩。
　　“我没带钥匙，幸好遇到你。”
　　进门后，顾允诺急着道谢。成阿姨说认得她，还问她是不是有个帅气的哥哥。
　　电梯故障，维修中。
　　醒目的提示牌挡在两个电梯口。
　　今天怎么就这么倒霉！
　　顾允诺气喘吁吁地爬上八楼，按了三次门铃，也没人开门。她累得坐在地上。快七点了，爸妈还没回来。顾晟熙要晚修，九点才回家。肚子好饿，没钱，没电话，又冷。她在地上缩成一团。
　　楼道传来了脚步声。应急门被推开。
　　顾允诺惊讶地看着他——
　　顾晟熙？！
　　他的衣服湿得比她更厉害，像是掉进水里后爬出来的，水珠顺着他的头发狼狈滑落。手里的外卖被三四层塑料袋紧紧裹着。
　　顾允诺“扑哧”地笑了，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顾晟熙如此狼狈的样子。
　　“再笑，不给你开门！”
　　顾晟熙走到正在捧腹大笑的顾允诺脚边，掏出钥匙。
　　“哥，你露点了。哈哈…”顾允诺边笑边起身。
　　顾晟熙无语了，衣服在他拿钥匙的时候贴紧了胸口。他快速打开门进入玄关，然后反手拉住门把，把顾允诺抵在门外。她连忙拉住门把手，急着求饶：
　　“对不起，我不取笑你啦…让我进去…”
　　顾晟熙也紧拉门把。
　　“哥，我冷……”硬的不行改软的。
　　顾晟熙毫无迟疑，立刻松手。顾允诺嬉笑地走进客厅。
　　洗完澡的顾晟熙在厨房热着带回来的三鲜面。
　　顾允诺从浴室出来，走到厨房。
　　倚在门边，问：
　　“哥，你怎么会回来？”
　　香喷喷的墨鱼，虾仁参杂了竹笋的味道飘进客厅。
　　“你没带钥匙没带手机没带钱，我不回来你会饿晕在门口。”
　　顾晟熙早上帮她叠被子的时候发现大头虾遗落在桌子上的东西。裴玉早上打电话告诉他，说今天会晚些回家。所以他逃了晚修。刚下车，就下起暴雨。在街口买了两份三鲜面，等雨势减小恐怕要半个多小时，所以就冒雨急急忙忙跑回家。
　　顾允诺心想，必须说明昨晚发生的事：
　　“哥，忘了…昨晚发生的事吧…”她害怕，害怕尴尬，害怕顾晟熙对她的态度会变冷淡，害怕他认为自己逾越了那条界线。
　　顾晟熙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几秒后，把面夹进碗里。
　　“昨晚没发生什么。”
　　他淡淡的语气让她怔住。
　　原来，他不当一回事。
　　“阿嚏”
　　这是顾允诺今天打的第五个喷嚏。
　　“允诺，我看你是感冒了！”林昕像是看到飘在空中的病菌，慢慢走开，和顾允诺保持一定的距离。
　　“林昕，用得着隔这么开么？”
　　两个人走在走廊，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林昕都靠墙走了。
　　“你知道，现在是流感高发期……啊……别抱我！”
　　顾允诺扑过去了，紧紧抱住林昕！
　　两个女生在走廊搂搂抱抱……路过的同学纷纷侧目。
　　晚上。顾允诺收到林昕发的短信：顾允诺！我鼻子塞了！都怪你！
　　这么灵……
　　阿嚏！
　　第不知道多少个！
　　顾允诺擦着头发，回到房间，发现——
　　一盒感冒药，一杯温水，杯口还冒着徐徐的热气。
　　顾允诺吸吸鼻子，吃完药就睡了。
　　这个周末，又只有两个人在家。
　　顾允诺感冒还没好，顾晟熙也感冒了。他闷在房间里复习了上午，偶尔到客厅喝水，顾允诺则窝在房里上网。指针指到十点四十分，顾允诺才关掉电脑，开始做数学功课。题目很短，问题也很少。可是，很难理解！
　　一道数列题，顾允诺咬着笔想了半个小时。顾允诺已经跳过了几何题……又卡在数列上，脑子早就晕乎乎。她拿着本子和书，去了顾晟熙房间。题目递给他：
　　“哥，不会……”
　　顾晟熙接过本子，看了半分钟，划了两条辅助线，还给她。
　　顾允诺接过本子，三分钟后，恍然大悟。
　　“哥，还有……”
　　顾允诺递给他另一本书，他在草稿纸上写下了解题步骤，顾允诺盯着纸看。他又递给他，“看不懂再问我。”
　　顾允诺站在原地，努力看着，这个怎么来的？“第四步，就不懂了……”
　　顾允诺趴在桌子上，认真听顾晟熙分析。他的唇有些泛白，脸颊是不健康的红，眼神无力显得疲惫，顾允诺盯着他的脸走神了。
　　突然——
　　她伸手去碰顾晟熙的额头。
　　好烫！
　　“哥，你发烧了！”
　　顾允诺找到了退烧药，煮了开水，把冰箱里的备用冰块放进脸盆，端入房间。
　　顾晟熙躺在床上，头痛一波接着一波袭来。
　　顾允诺把浸湿的毛巾叠好，敷在他额头。
　　他闭着眼，呼吸平稳。
　　顾允诺煮了大米粥，端进房间的时候发现顾晟熙好像睡着了。在准备端出门的时候，顾晟熙叫住了她：
　　“你煮粥了？”
　　顾允诺走到床边，把粥递给他。
　　“你喂我，我手没力气。”顾晟熙的唇，依然惨白。
　　她坐在床沿，左手端着碗，右手拿着勺子，放在口前吹了吹，送到他口中。要不是她，顾晟熙就不必在下雨的时候淋雨回家，若不是她，他现在就不会发烧感冒。心里满是愧疚。
　　喝完粥顾晟熙就睡了，睡了一个下午。
　　顾允诺每半小时来换一次毛巾。他皱紧眉头，他在做梦么？在梦里，也很痛苦么？她伸手轻轻按着他的眉头，试图让它松开。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