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12章 此去经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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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声音划破耳际之前，子千已经彻底僵住。
是，那双眼睛。深邃，清明，冷冽，同多年前初见时一模一样，只是，多了几分沧桑，沉重得，连眼角的褶皱都似呼之欲出。然而，深水中却依旧是让人不知不觉间便彻底沦陷便不可自拔的漩涡。在清晰的面部线条间，锋芒暗中酝酿，诱人的耀眼，那样明媚，那样夺目，令人几欲不顾一切，只想一直看着，以为只要一直看下去，就是永恒。
「莘子千。」转椅上的人深沉望着来人，等了半晌未得到回应，便似无奈地又吐出这三个字。
子千终于醒过来，张了张口，却找不出合适的话。问候吗？他不在乎。聊近年？话题不明。谈工作？自己别扭。
「孟宇……」子千总算发出声，却不知接下来的字应该是什么，心脏成了风中瑟瑟发抖的秋叶。
「叫我Victor。」对方面庞上的两汪潭水深不见底，似是月色下的幽镜，嘴角的线条在翕张间，冷硬得愈发分明，「‘孟宇’已经不存在了，对我如此，对你来说，也要一样。」
子千一阵无力。4年。4年又算什么呢？面对着那人的冷漠与残酷，即使是数载便能颠覆人性于无形的时间，也要丢盔弃甲。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
却只能把这样的字句吞咽于心。
「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帅气。」虽然皮肤多了黝黑的熟色，虽然眼中多了无奈的麻木，虽然生命里多了好多好多来不及与莘子千分享的悲伤喜悦。
「莘主管，」那人敛尽方才暖意的残存，丝毫不似一个阔别故友的人，「知道为什么我会选中你的作品吗？」
会是因为，我吗？
不会的，这个人是那样的讨厌自己，甚至可以毫不犹疑地把他当作替罪羔羊。尽管自己愿意，却不是没心痛过。
「这也是我好奇的地方之一。」子千偷偷深呼吸，勉强勾起唇角。
「之一？」椅子往旁边转了一个角度，子千只能看到对方的侧脸，「或许，我的一个答案可以解决你对这个案子的所有疑问。」侧看的视线，有着俊朗的惊喜，与那张脸的曲直线条交会，惹了一瞬梦幻。安书墨最得意的作品，应该也是他的侧面吧，子千想。
「我会安静地听着。」一直安静地听着。再不要跟你吵。从前，现在，将来。永远。
「我是回来还债的。」那人淡淡地说。
等了好久，再无下文。只有壁橱上时钟的滴答声，在一室宁谧中有条不紊地突兀着。
「嗯？」子千双眼不自觉地微眯着。刚才的话，就像不是从眼前这人嘴中说出的，雨打荷叶般无辜。
「我不喜欢欠人人情，」对方脸上晕出了些许嘲弄，「这话，记得我跟你说过。」
子千眼神僵了一下。原来是还人情呢。当初的不辞而别，是命运为今天的“意外”重逢埋下伏笔吧？
「我们之间的关系，还真是单薄呢。」单薄贫穷到只剩下可笑的金钱交易。
「我会帮你坐上总监的位子。」那人漠然道，交易的神色和交易的语气里，满满都是交易的情绪。
子千愣在那里，纹丝不动，胜于方才的雕像。
眼里的人，明明那么近，可是又那么远。
「看过我的写字楼，相信你不会对这个承诺有任何怀疑。」
「不，我从来都相信你。」空洞的声音从自己的嘴角溢出来，一如此刻空茫的大脑。
「那好。」那人把手撑在桌面上，支着下巴，扭头望了子千一眼，嘴角似笑非笑。「我想，你应该没其他问题了。」微微挑起的眉，让子千觉得嘲弄。
「嗯，所有的疑问都解决了。」
「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
「好。」子千机械地答了一个字，然后转身出门。
初夏已至，夜里的空气好像还很冷。
久违的彻夜未眠。
子千顶着国宝的眼睛，早早躲进了办公室。数百次深呼吸，举哑铃，极目远眺，心理暗示……似乎不管用呢，心还是空空落落的，就像对面玻璃幕墙上垂下的广告条幅，轻飘飘着不了地。
昏昏沉沉走到饮水室。门内人形隐隐绰绰，淡淡的影子投在玻璃墙上，半分像幽魅，半分像沙画。
子千突然想起之前两次八卦经历，便在门前驻了足。
然而里面并没有预想中的讨论声。
子千索性大大方方走了进去。门内的人也正出来，刚伸出脚的子千险些没收住。
「啊——」双方都惊叫出来。
「小艾？」
小艾凝视了对方数秒，杏眼没有任何变化，扭头侧着身走了出去。
子千在原地呆了片刻，想着玫瑰的刺，要怎么拔除。
华灯初上时，盛华酒店的音乐餐厅渐渐被人声笼罩。
「寒暄奉承，觥筹交错，看上去还真有共襄盛举的范儿啊。」语气里能听出淡淡的讽刺。
「老赵又有高见啊？小弟虚心求教哦。」子千很配合地道。
「高见？比不过这些人心里精打细算的算盘。明里叫慈善晚会，实际还不是这群饿狼的狩猎场。」
「那我们这两匹饿狼，又该找谁做猎物呢？」
「全城名流几乎都来了，公关界猎头界房地产界，甚至还有学术界的老头，你还怕没得挑啊？」
「总该缩小范围，集中目标吧。」
「我看V.S.就挺适合你的。你可以买一送一啊。」文凯撞撞子千的肩，浅笑望着他，双眼似蒙上了一层雾。
「啊……这个，可以考虑……」子千小心地敷衍，眉头跟心脏一样，跳得有点厉害。
「听说那位叫Victor的首席执行官，个人资料就只给了你一个人看，诶，什么来头？」
「嗯……一个刚让这家公关公司在国内上市的海归，挺平常的。」子千说得平静，后背已经跟衬衣贴在一处。
「应该不止，」老赵意味不明地道，「莱维尔向来不接来历不明的私人客户的案子，我很好奇，这次怎么会有例外？」
「啊……大概因为对方在公关界很有影响力，所以开了绿灯吧。你也看到，这么多富商巨贾都来了。」
「哦？Victor看上去很年轻嘛。」
「哈哈，老赵也不老啊，」子千一笑，掩尽了不自然的神情，「哦，我先去那边见见欧总，走啦。」
终于脱险。子千放稳了脚步，朝十数米外的欧氏地产总裁走去。
松气的同时，耳畔响起了激昂的钢琴演奏。
李斯特的《钟》。
刚才顾着应付赵文凯，竟未曾注意。那是自己最喜欢的钢琴曲之一，曾经央着琴乐老师教过半天。遗憾的是，直至今天，也无法从容地弹好单音大跳。那样的激烈，不适合子千。
还没看清钢琴前的人，刚刚平复的心，就已随着演奏者的情绪高昂起来。就像曾经想念那个人而心痛时，戴上耳机，又渐渐觉得自己活过来。
不经意地，子千朝着那架黑色三角钢琴，慢慢踱过去。
是孟宇。他穿着一件黑色礼服，身后的燕尾像一个大大绽出的微笑，随着他砸钢琴的动作飞了起来。
子千直直地站在人群中，眸子一动不动地定在那个人身上。蓦然看见一片海，无边无垠，波涛汹涌。无数只海鸥，朝着海面俯冲下来，偌大的湛蓝，溅起阵阵纯白，是水，是鸥。海天相接处，其下，是永不停息的海；其上，是永不言弃的鸥。那样的蓝白相间，有着风雨的热烈与阳光的香味。
一丝温热，滑下子千的眼角。
「感谢Victor先生为我们带来的《钟》！」一曲终了，掌声雷动，主持人款款走上舞台，「这次慈善晚会，不但让我们欣赏到这么精彩的表演，更让我们每个人都能为这个城市无家可归的人献出自己的一份力。这一切，都要感谢我们的Victor先生！」
在场的人都鼓掌微笑，冲着这位神秘的海归点头。大多都在暗自揣度，对方该是怎样翻云覆雨的人，毕竟邀请到全城哪怕半数的名流对自己来说都是难事。另外的少数，若不是一眼就看出微妙之处的聪明人，便是全然不会去猜去想的后知后觉者。
「另外，这次晚会的成功，还有一个人功不可没，」主持人继续道，「如果没有他的精心策划，本场晚会将大大失色。下面让我们请出，莱维尔公关公司中华区莘子千先生！」
子千呆了片刻，方才醒悟，随即挂着笑靥回应周围的目光、掌声和微笑。
「为了给在场的诸位嘉宾助兴，莘先生准备了一个神秘节目。」话及此，没有人注意到那张瞬间僵掉的脸，主持人继续道，「接下来会有怎样的精彩呢？有请莘先生为我们揭晓！大家欢迎！」
主持人款款走近子千，把话筒递过去，面上四颗牙的微笑不变。
「莘先生，一切都准备好了，现在请您上台吧。」女子的眼角唇角，都是无可挑剔的弧度。可惜此刻的子千无心，也无力欣赏。
准备好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12章 此去经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