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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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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当然是不现实的。
不说谈无欲的行踪至今没人知道,单说他俩的交情,好像还远远没到那个份上……
龙宿屈腿坐在画楼里,打着扇子,抽着烟,把脑袋都快想烂了,也没想出个什么人能来陪他过七夕的。
真的太忧伤了。
龙宿的画楼很高,视力好的话,可以从窗口一眼望见对面剑子家的院子里。
他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在屋前的空地上练练剑法。
然后引溪水来浇花。
浇完花开始吃早餐,多半是白面馒头,就着凉水。
有时也有点佐菜,是在市集上买的。
有时还能看见他就着溪水洗衣服。
但最常见的还是有各式各样装扮的人来找他,然后剑子唰啦就飞走了。
或者是一封飞信扔过来,然后剑子顺手接住打开来一看,唰啦就飞走了。
再然后……
就是十天半月不见人,有时是一年半载,也可能是三五十年,还有可能是一甲子二甲子。
龙宿摇着扇子,总是耐心地等他回来。
他别的没有,就是时间很多。
现在的时间就更多了。
龙宿扯了扯嘴角。
他在想他总是笑着,别人怎么能看出他什么时候在笑,什么时候在生气,什么时候又在伤心呢?
不如搞个暗号,比如扇子摇一下快,两下慢是高兴,两下快,一下慢是不高兴,两下快,两下慢是什么呢?
这样就打发了一天。
上画楼作画也是个好消遣。
先画个圆圆的月亮,然后慢慢戳上星子。
星象图什么的都画得烂熟了。
画这个龙宿从来不用看天,反正在疏楼也看不清什么,宫灯太亮了。
只有在豁然之境,才有最美的夜色。
剑子坐在他的睡塌边上,给他指,这里是什么那里是什么,哪里又犯了哪里,什么时候要遭什么样的灾难,哎呀,不妙。
这样画着,又打发了一夜。
最难捱的是下雨的时候。
你总是挂念着你等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就可能会回来。
或许下一秒就会打着他的油纸伞,出现在宫灯帷。
这种期盼,往往比等待更折磨人。
每到要变天的时候,胸口的旧伤总是隐隐作痛。
龙宿铺开纸,在雨声潺潺的宫灯帷里写诗。
写了上半阙,却补不上下半阙。
龙宿放下笔,拿着纸端详起来。
他在想,当时他那一剑是不是也刺得很深,在这样潮湿的天气里,剑子的胸口是不是也在隐隐作痛?
如果隐隐作痛的话,剑子是不是会想起他?
然后他又想,他的辟商又薄又利,还有血槽,迅速无伦的一剑后,刺出的伤痕即时愈合,毁筋断脉不留痕,说不定现在已经不痛也不痒,连后遗症也没有。
龙宿放下纸,有点伤春悲秋。
不过除了继续等待,现在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
龙宿摇起扇子,特悠闲特散漫的那种,还抽着烟。
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说,忍呐,忍住一时,才有最刺激的解脱。
别的不说,龙宿对自己的耐心还是很有点自信的。
再说,只要最后能等来剑子,再漫长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龙宿站起身来,倚着朱红的亭柱静静地看着雨。
雨丝纷纷,有些打在他脸上。
迷蒙的雨雾中,谁又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他只是摇着扇子,等啊等啊。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龙宿怀抱里有一壶酒,酒杯却放在桌子上。
龙宿将扇子插在后颈的衣领里,屈了一条腿坐在栏杆上,然后抱了酒壶喝酒。
这动作看起来实在有些放浪形骸。
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今夜剑子是不会回来了。
饮尽了酒,龙宿头枕着亭柱,睡了一小会。
睡起身的时候,亭外的雨势已经渐小了。
于是龙宿放下怀抱里的酒壶,顺手抹了把琴,准备回转疏楼西风。
这样的大雨天,本不应该把白玉琴拿来放在宫灯帷的。
一旦受雨,会失了最好的音色。
龙宿自认自己是个很有情调、很爱琴的人。
就像剑子爱箫的程度一样。
无论天南还是海北,剑子总是带着他的箫。
那管箫藏在他的后背上,就是从崖上摔下来的时候,也依旧完好无损。
所以龙宿才总是在这里等他。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仿佛这时间没有尽头。
突然龙宿一凛,唇角浮现出微微的笑意。
他又重新坐了下来,然后开始弹琴。
琴声悠悠,辗转反侧。
双岔路的尽头有极细微的声响。
不是脚步声,是雨水打在油纸伞上,又顺着伞滑落在泥泞草叶上的声音。
渐渐有熟悉的气息迎面而来。
于是龙宿说,唉呀,剑子,汝回来了。
龙宿的笑容照例恢复成熟悉的怡然自得、优雅慵懒、华丽无双。
仿佛他只是在这样的雨天里感怀世事,出来吟风弄月一下子。
就如同他从未在这里静静等待着,等过一天又一天。
剑子说,龙宿,我现在有一急事,要拜托你。
龙宿手指从白玉琴上挪开,取了紫龙扇来,似笑非笑地问,哦,何事呢?
剑子已经伸了手来抓他和白玉琴。
剑子说,天不负我,终于让我找到魔龙祭天的线索了,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截杀他!
龙宿说,……汝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