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杨烟外晓寒轻》华歆

2、二

　　刚踏进“寒蝉花苑”，就被人兜头盖脸浇了半壶的水，蓝衣少年放下玉壶，拍拍纤尘不染的柔夷，冷哼一声与我擦肩而过，我被突如其来的大力撞击地踉跄倒地，少年的仆从恶狠狠地丢下一句“狐狸精”，自我身上越过，那蓝色的背影骄傲得如一只孔雀般，渐去渐远。

　　狐狸精么，男宠被说成狐狸精，就像是被赞美一样，可惜我道行不深，只此两年就被打入冷宫，惊云谷谷主有新宠了呢，这原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我这个不新不旧的宠被专宠了两年如今失宠后依旧好好活着才新鲜呢。

　　惊云谷的男宠女宠不计其数，谷主是个阴晴不定的枭雄，左拥右抱不过是一时之欲，被独宠的不是没有，少则几日，多则数月，而其失宠后无一例外死于非命。

　　我多少算是个奇迹吧，“天下第一男宠”，呵呵，只怕如今在别人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了。

　　半月前，盈儿代替我于一场“意外”中命丧黄泉，自此，我再没有贴身的侍女或者小厮，也不愿再有。

　　永远忘不了盈儿最后一次扑闪着大眼睛叮嘱我：“主子，天凉了，保重身子。”

　　深秋的风很冷，吹不起额前湿漉漉的发，身体不由自主颤动着一波一波的寒。

　　缓缓地，倚廊柱站起，衣袂翻飞。

　　轻轻拂去尘埃，丝制的衣料湿答答地勾勒出我骨感分明的肩背和盈盈一握的腰身，周围所有的眼睛迸发着或炽热贪婪或妒忌愤恨的光，仿佛要将我射穿，隐隐又听到那句话。

　　——

　　他们说，我骚得，如同一只修行千年的狐妖。

　　“施棋阁”，是惊云谷议事大厅的偏殿，却也富丽堂皇得惊人，几个月不闻不问，突然召我至此，我知道，我的生命大概不会终结于此了，因为我命运的齿轮又开始运转。

　　副谷主毕笙寒用探询的目光打量着我满身的茶水，我微微朝他颔首，径直走到大殿中央，向永远高高在上的谷主盈盈拜倒。

　　曾经阴差阳错地做过毕笙寒的救命恩人。

　　那时候，我十三岁，已经是中原第一妓院“烟雨红绸”的头牌。

　　狐魅般的眉眼，飞燕难敌的舞姿，偏生挂了个“醉里挑灯看剑”的门牌，不过倒也矫情得成果显著，数不尽的名人雅士慕名而来，不知不觉间，我“秋水为神玉为骨”的艳名遍及于天下。

　　六年过去了，毕笙寒远游归来，见到的是失宠后的晓寒，竟还念及以往“恩情”，多少关于我如何魅惑他的故事流传于世人的茶前饭后，我却对他置若罔闻，他是率性的真英雄，而我是天下第一的男宠、人们眼中的狐媚，又何苦扰人清净。

　　大殿上坐着的这个人，还是这般冷醒酷厉，一直记得，他熟睡的眉眼是多么的漂亮，如果我生命中有爱情的话，或许，我是爱过他的。

　　戏子无情，婊子无义。

　　我，是介于“戏子”和“婊子”两者之间的“狐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