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峰的蝶儿》阿峰的蝶儿

1、第 1 章

　　这是我最喜欢的季节，暮秋；这是我最喜欢的花香，桂花香；这是我最喜欢的庭院，品香亭；还有抬头可见的那勾上弦月。

　　今天初一，那么，离十五月圆就很近了。

　　我并不常来江南，不是不喜欢这里的美。只因一来我爹多年执掌宣政院，我的家在千里之外的塞外边关，那里有座山，叫昆仑，汉人典故里的神明萌生、修炼聚集之地；二来因我一直觉得江南，不是属于我的故事。

　　可我还是在这个暮秋来到了江南，这个风光旖旎、玲珑剔透的地方。一年前断断续续地听到他和她的故事，便于旧年中秋恍惚间来到了这里。——”我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来凭吊别人的爱情？杨逍无论和纪晓芙爱得多死去活来，又与我有何关系？”江湖上处处传着他与她的故事，很是莫名地，不想听却又很想听。很想知道他的近况，是否依然在夜夜肝肠寸断？好久没有听到他的吹叶声了，他是否已经寻到了纪晓芙，携佳人云游了？如若不然，此时此刻身在何处、生活又过得如何？不想知道他的近况，最怕某天醒来，听闻江湖上又多了一对神仙眷侣，会觉得自己像一个在黑暗中不知如何自处的旁观者，黯然神伤。

　　可我还是来到了这里，去年中秋夜，梦闻玉笙寒。不知哪家的姑娘在这个花好月圆的夜晚吹奏出了哀怨的曲子，扰了我的清梦。于是起身夜游，于这品香亭中悠悠听着仿佛乘花香而来的旋律，愈悠扬愈凄凉。我低头看着醉心湖里湖心映照出的圆月，那轮清晰微波的皓月，似乎映像出某人的脸庞，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微风吹来、动了湖水、碎了圆月；蓦然回神缩手，才发觉这是将永不被我抚摸的面庞，和永不属于我的明月。

　　我抬头望着满园花荣叶茂的桂花树，皆是爹独爱的“天香台阁”，香虽短淡，然四季均有。男人都是这样吗，总有一圈一点、一人一事，落尽缤纷，只取一色。乘着月色依稀想起了那首久被传唱的曲子——“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我倚亭栏静静看着自己的倒影，心里挂记着某个身影，他会夜夜像我这般歪着身子，倚着翠竹，低低吹着竹叶，竹声凄婉处，散尽昆仑山，别有深情一万重……这个于我有过再生恩情的男人，这个使我觉得不如不遇的男人，这个爹视为乱臣贼子应人人得而诛之的男人，这个将倚天剑当做破铜烂铁掷地有声的男人……却是将使我此生永远谴倦万千的男人……仿佛只愿夜夜吹着竹叶，企盼他所爱的女人能闻声寻来……

　　爹错了。杨逍从来就不是我们要剿灭的乱党。他终其一生的梦想可能只是与一个女人长相厮守，这样的男人，对朝廷对江山社稷有何威胁可言？……

　　我愈发觉得耳畔的玉笙曲声声如杜鹃啼血，似乎在控诉着朝廷那些惨无人道的法令。皇帝不智，听信佞臣妄言，推行初夜制。从西藏到江南，这一路上见过多少女子枉死，家破人亡，哀嚎遍野，致使民怨四起，我那些骨头里流淌着成吉思汗光辉血液的族人们，恐怕要国之不国了……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头痛欲裂，周身不畅，顿时意兴全无。

　　想来今年江南重游，多少还是有些喜气的。老师不久前平定了徐州的叛军，皇帝大悦，功封太师。他踌躇满志，书信邀门生于江南共聚。老师虽与爹多政见不和，然而为国为民、南征北战、戎马多年，我心中记挂不已，此次江南之行，念师情谊甚深；然而心中，似乎有些更为莫可名状的情愫。

　　我看到江南的一草一木，都透着隽秀清纯，完全不似塞外大漠中疾风劲草的气质，便经常感到有些卑微得生疏。这里不是我的故事，不是我的气质。杨逍是喜欢这样的女子，如江南般的纪晓芙。而我，不是他的审美。我经常在想，如果自己比纪晓芙先遇到杨逍，我们的定局有可能被改写吗？一个乞颜氏的后人和一个意图光复旧山河的汉人之间，可否逃脱注定的仇恨敌对？如果结局注定悲伤，上天何苦增我思念煎熬，而且是从开始，到现在。

　　然而上天弄人的方式就是以你最想不到的情节编排人生的际遇。我竟然在望月楼上等待老师之际，遇到了朝思暮想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