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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百荣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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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第三日的傍晚,一行人来到了百荣苑。此处奇珍异兽皆有专人饲养,民众不得私闯、狩猎,因此也造就了百荣苑里独特的自然风光和多样的动物奇珍。
百荣苑建于云山之上,此山并不巍峨料峭,山上珍奇异兽繁多,碧草树木茂盛。
云山位于仓平国东北角,西南坡坦荡绵长,蜿蜒直至峰顶,若说这云山的奇异之处,便是峰顶景色最盛之处忽然折断,竟是一面绝壁,绝壁之下乃是数丈陡峰。云山对面亦有一座高山,名曰东山,两座山像是被巨斧劈开一般,峭壁相望,交通相绝,中间横着一道沟壑,其间云雾缭绕,深不可测。而东山却是东陵国的领土,仓平、东陵两国以山中沟壑为界,更以此作为天然的御敌屏障。
帝后及一行官员便住在行宫。夜宴之上,皇帝与众皇子、大臣设宴琳琅宫,共同品尝了今年的新酿。
“知道这里为何叫琳琅宫么?”南荣焕此刻与简雯烟相邻而坐,他的气息均匀地撒在她的脸上。
简雯烟面颊一红,俏生生道:“我哪里知道这些,二皇子快说与我听听。”
“琳琅是仓平开国的开国皇后,美丽端庄,精通骑射,跟随始皇帝南荣苍在马背上夺得天下。仓平建国那年秋季畋猎之时,琳琅所获猎物达一百余件,竟是上将也不能与之相比。一时间猎物琳琅满目,始皇帝便将这行宫命名为琳琅。”南荣焕满面含笑,徐徐道来。
简雯烟亦听得满心欢喜,“琳琅皇后真乃女中豪杰。”
“若换做我,更喜欢雯烟这般娇俏的美人。”南荣焕说这句话的时候,含情脉脉地望着简雯烟。
周晋轩恰好呛了一口酒,咳嗽了起来。
简雯烟抬头,恰好看到风流俊逸的御史大夫,顿时面颊生热,娇滴滴地低下头去。
南荣焕眼神凌厉地望向周晋轩,心想你小子休要坏了我的好事。
周晋轩笑得十分放肆,继而像南荣焕做出一个举杯的动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此时不似宫中那般拘谨,更不需要文武分班入席。出月十分高兴,因为她极其幸运地坐在路子徵身旁,偶尔抬首偷偷望向身边之人,白袍儒雅,侧脸柔和俊美,又多了几分硬朗,他那坚定的目光一直追随在南荣瑞左右。
出月心中暗暗生失望来,觉得满桌子野味索然无味。
此处的舞蹈,不似在荣安城那般柔美,前一阵还像是农户庆贺五谷丰登,下一刻又变为猎户合力猎杀一只大虫。
众臣的目光都集中在军士们的舞蹈之上,出月忽觉得一只温热的大手覆上了她的手背,他的手心温暖干燥,触手只觉有几处茧,刺得她心中一痛。
她用余光悄悄望向身旁的路子徵,见他面带微笑,双眼望向殿中舞蹈的将士,正襟危坐。
行宫之外,将士们就地搭营,燃起了丛丛篝火,放眼望去,如同荣安城内百家灯火的盛况。
宴会之后,众大臣三三两两地离开,可身为一国之君的南荣瑞还要批改今日送来的奏章。他批阅奏章时最喜饮茶,便唤出月在一旁煮茶,自己则在汩汩的煮茶声中批改奏折。
一如往日,出月静静地煮茶,表情安宁,动作娴熟,随着她舀起一勺清泠的茶汤,这茶便煮好了。她轻轻将茶盏置于桌上,默默退回一旁。
南荣瑞低头饮了一口,茶水缓缓流入口中,温热清香,茶香萦绕在唇齿间,久久徘徊不忍离去。
“好茶,想不到不喜饮茶的顾锦文,竟有这般精通茶艺的徒儿。”南荣瑞并不看她,目光仍然停留在展开的奏章之上。
“谢陛下夸赞,”出月闻言,心中觉得蹊跷,师父平生有三大绝学,写字、品茶、观天文,出月寻思良久,却并未将心中的疑虑说出。
薛怀江侯在殿外许久,并未见其他异动,于是转身离开。
皇后侧卧于榻上,听闻薛公公进来,微微张开了眼。“陛下……还在批阅奏章?”
“是。”薛怀江答。
“何人侍奉左右?”她疑惑道。
“林司赞在御前侍奉。”薛怀江恭敬道,“只是为陛下煮茶。”
“哦?”杜荣华眼中的神情变化莫测,仅一瞬间,又恢复了往日的雍容平和,“叫厨房准备些莲子羹送去,提醒陛下夜寒露重,晚睡伤身。”
第二日一早,薛怀江仍见昨夜的莲子羹置于案上,陛下竟是一口未吃。狩猎比赛就要开始,谁还记得一盅冷去的莲子羹呢?
仓平国的狩猎比赛远近闻名,除了皇后与少量宫人不参加外,但凡会骑射者追随南荣瑞左右。
狩猎场上,南荣瑞一身戎装,跟随左右的是南荣焕、南荣烁两位皇子,身后则是是禁卫军统领路子徵,而后骑马跟随的是周晋轩及一行官员。
出月与简雯烟挑了两匹温顺的小马驹,也随行左右。她们是宫中女官,着了大红的胡服,立领窄袖,束着皮质腰带,背了箭囊长弓,脚下踏着虎皮短靴,也有几分飒爽英姿。胡服是从东陵国传入的女子骑装,相传东陵帝后是马背上得的天下,服装简单干练,易于骑马行军。
皇后的銮驾设于百荣苑的最高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南荣瑞所到之处黄旗迎风,金龙其上徐徐有冲天之势,众臣策马驰骋,愈显风姿矫健,随着猎物的出现,数百骑四散开来,壮观不已。
众人首先争夺苑中最为肥大的野鹿,恰有逐鹿中原之意。
举目眺望,一马当先的居然是往日里养尊处优的周晋轩,他嘴角上挑,露出势在必得的表情,将众人远远扔在身后。
南荣焕见状,远离众人,策马寻小路而来。
路子徵骑术不差,但一直不缓不慢跟在南荣瑞身后,洞察着周围的一草一木。
南荣瑞大笑一声,“后生可畏,朕可不能输给这些年轻人!”随即狠抽马臀,坐下汗血宝马吃痛,撒开四只蹄子一路狂奔起来。
路子徵双腿夹紧了马腹,策马跟了上去。
出月本就无心骑射,调转马头一路远远跟着路子徵。
那头鹿虽然肥大,身体却十分灵活,奔跑起来迅速机敏,蜿蜒曲折,众人竟然对它奈何不得。
此时南荣焕经小路截了鹿的去处,白玉箭破空而出。
只听“嗖”地一声,白羽箭便向那鹿的颈上飞去,忽见另一支羽箭以极快的速度自不远处凌冽而至,将南荣焕的箭当空折断。
南荣焕一惊,却见周晋轩正眯着眸子对着他笑:“二皇子,承让。”
麋鹿因受到惊吓,立即跃入树丛,远远逃去。周晋轩提马赶上,南荣焕亦不落后。
南荣瑞最喜逐鹿,一人一骑,以极快的速度向那只鹿追去。
此时南荣烁也追赶上来,忽见远处有一物移动,定睛一瞧,竟是一只熊,心下想道,这么多人追逐麋鹿是何本事,大喝一声:“看本殿下射杀此熊!”
一时间有许多人的注意力都被南荣烁吸引,有不少跟着三皇子向那只熊奔去。
皇后与一群侍臣登高而望,只见路的尽头是东北角的绝壁崖,绝壁崖下便是万丈深渊。隐约可见麋鹿被追赶地四下逃窜,只得往绝壁崖的方向奔跑,目光所到之处众骑零散,冲在最前端的正是汗血宝马,势如奔雷。
“母后快看呀,那是父皇!”南荣烽正坐在杜荣华膝上,有些兴奋地喊了起来。杜荣华凤眸含笑,抱紧了怀中的南荣烽。
精疲力竭的麋鹿被追赶了许久,如惊恐之鸟般中四处奔逃,惊恐之余跳出树丛,一下子便对上了南荣瑞。他左手自箭筒中摸出无羽箭,开弓瞄准,动作一气呵成,箭锋寒芒四射,迅猛异常。
无羽箭轻快犀利,载着帝王的霸气,只一瞬间便没入鹿的颈项。
这一箭极准极狠,麋鹿还未来得及挣扎,轰然倒地不起。
正在此时,暗处一箭正不偏不倚向南荣瑞飞来,南荣瑞方才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射杀麋鹿之上,此时危险逼近,却已来不及格挡。
路子徵策马跟在南荣瑞身后,无法立即上前,情急之下,将头盔摘下掷与那箭矢飞来的方向,只听“砰”的一声,那箭竟斜斜飞去,钉于汗血宝马颈上,宝马一声长啸,重重将南荣瑞扔下马背。
路子徵连忙弃了坐骑,扑倒在南荣瑞身边。
“陛下小心。”路子徵低声道,“敌暗我明,只得先行后退,静观其变。”
路子徵护送南荣瑞后退至不远处的树丛中,却看到不远处出月也弃了马,向他这里跑来。
路子徵眼中闪过惊愕,忙将出月拉到身后,道:“刺客躲在暗处,你且在此处保护好陛下。”
出月来不及回答,路子徵便迎上了上去。
仓平国人一向以读书习字为荣,很少有女子习武,东厄山百年来的女弟子也不超过十位,因而并没有适合女子修炼的内功心法。出月的师父顾锦文虽为首席大弟子,也仅传授了她一些基本的防身之术、吐纳之法,对付平日里的腌臜泼皮还好,若真是遇上高手,当然是走为上。
可而今的景象,由不得出月逃脱,眼前箭如雨下,路子徵唯有一口钢刀,在这漫天银芒之下躲闪砍劈,另一边,还护着身后的出月。
一阵箭雨过后,偌大的林子静谧无比,路子徵却一刻也不敢松懈。
出月在他身后不远处,看到他颈项的冷汗森森划落至身后的衣裳中,悄无声息,恰如此刻死一般的沉寂。突然一声嘶喊,数十名黑衣人竟是从悬崖下方一跃而出,这些人孔武高大,各个利刃在手,径直向路子徵攻来。
南荣瑞方才坠马摔伤,此刻完全无法行动,坠地之时右手被乱石所伤,身旁也唯有出月一人。出月见南荣瑞手上鲜血横流,连忙从衣襟上扯下一块布来,替他包扎伤口。
南荣瑞眉头紧锁,额上的冷汗缓缓滑落,一双墨色的瞳子深不见底,双唇紧闭默默不语,神色紧张地望着远处的刺客。
路子徵的肩头,衣衫早已破碎,裸露的肌肤染上了血色。他一人斡旋于十几名刺客当中,稍有不慎,便会有性命之忧。
然而这十余人均是高手,任他如何武艺高强,也抵不过人多势众,刺客连番的攻势之下,他亦渐渐有些体力不支,银色的铠甲上血迹绽开,如同朵朵杜鹃绚丽妖艳,这一刻,分不清是敌人的血,亦或是自己的。
为首的刺客目光凌冽,刀法极为凶猛,趁路子徵招架其他人之际,忽然从背后偷袭,直取他后心。
“小心!”随着出月一声惊呼,路子徵连忙闪躲,却因那人下刀又快又狠,左臂突然吃痛,皮开肉绽一般的痛楚火辣辣的袭边周身。
眼看着路子徵渐渐刀法散漫,出月担心不已,却又无法帮他脱险,又急又怕,权且死马当作活马医,左手搭弓瞄准为首那人,两指捻住箭筒中的羽箭,“嗖”地射出。这一箭力道甚小,软绵绵飞向为首的黑衣人,却被他反手一刀斩成两段。
他望向树丛中的出月,极其讽刺地笑了两声,其余的刺客均见到她这挠痒痒一般的“神箭”,目光也向她移去。
忽觉一阵冷风沿路子徵耳边吹过,猎□□箭划破血腥的天空。刺客的目光皆被出月吸引了去,竟没有料到那弩竟同时射出五支箭来,五名刺客应声倒地。
路子徵来不及回头,此人已立于他身侧。
“路统领好身手。”来人正是平成王世子周晋轩。
路子徵微微一怔,道,“多谢。”便再次抽刀向刺客奔去。
周晋轩的到来,令路子徵有了休息的机会。
路子徵心中暗惊,想不到身居文职的周晋轩身怀绝技,刀法精湛力道收发自如,武艺竟不在自己之下。
以一敌多,最怕背后偷袭。此时二人虽是初次联手,却似有默契一般,将自己背后的盲点交给对方,亦是将生命交给了身后那人。
路子徵的武艺习自东厄山,刀法俊逸洒脱,携天地之正气,如风如雨,流云飘烟,分明是取人性命的必杀之势,却有春风拂面的柔和之感。
而周晋轩的刀法凌冽大气,刀剑相接之处火光四溅,一招一式刚烈劲猛,步步紧逼,招招必杀,对方稍不留神就有性命之虞,不知不觉间便将敌人逼至绝境。
转瞬之间黑衣刺客多已毙命,唯有一人武功极其高强,正是那十余人的首领。此时他以一敌二,处于劣势,身后又是数仗高崖,胜算渺茫。
忽而天地之间一阵昏暗,出月隐隐发觉身下地动山摇,还未来得及思考,便看到眼前的地面割裂开来,而路子徵、周晋轩连同那名刺客亦发现怪异,欲逃离危险之地,可地面突然塌陷,纵使轻功高强也令处借力。
眼看着三人坠入深谷,出月惊慌失措地跑上前去,探出脑袋向下张望。只见周晋轩一只手抓着崖边,四指深深嵌入泥土之中,另一手却拉着浑身是伤的路子徵,二人便这样颤巍巍地吊在悬崖之上。
那刺客在千军一发之际,掷出一枚鹰爪钩,稳稳缠在路子徵的右腿之上,铁爪前端没入路子徵血肉,鲜血喷涌而出,顺着腿上的绳子缓缓落下。
刺客悬于半空,身体晃晃荡荡,面上虽覆以黑巾,眼神中却难掩得意之色。
“子徵!”出月顾不了许多,兀自探出半个身子,一双焦急的眼睛深深望向周晋轩。
路子徵闻言微微抬手,苍白的面上毫无血色,他对她勉强笑笑,将手中的尖刀凌空飞出,刀刃稳稳切割了半空的绳索。黑衣人眼中浮现出惊恐之色,至半空中突然下坠,落入无边云雾之中。
周晋轩此刻仅用四指借力,颇有些力不从心,心中郁闷不已,费力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林司赞,你……你这是要眼睁睁地……看着我二人坠崖而亡么?”
出月这才从深深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双手抱住周晋轩的胳膊便使劲向上拽。忽然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只觉得自己身后的地面也忽然塌陷。
周晋轩眼见乱石下坠,心中默默叹息,“恐怕这一回真的要坠崖而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