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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番外二:暗香 ...

  •   这世界上六十亿人,遇见一个你,我真不容易。
      ——严颢

      其实,严颢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喜欢男孩子的。

      他依稀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大概是上学前班的时候,偷偷喜欢过班上的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喜欢扎两个羊角辫,笑起来有两个小小的酒窝,就像大白兔奶糖一样甜。
      在小严颢的心目中,这个女孩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

      为了向她表达自己的喜欢,小严颢偷偷地从阿姨的包里拿了五毛钱,想要送给她。
      他紧紧地攥着这偷来的五毛钱,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兴奋。他攥了整整一天,到最后,这张钱票甚至都被他的手汗湿透了,变成了一张皱巴巴的纸。

      然而,当他满怀着期待将这张皱巴巴的纸递到女孩面前时,只换来了女孩厌恶的眼神。
      他有些手足无措,讷讷地想要解释,“你……我……送给你,你好漂亮……”
      小女孩“啪”地打开了他的手,不满地叫道:“骗人!你比我好看那么多,还来嘲笑我!长得像女生的男生,长大了也是娘娘腔,真没用!羞羞羞!”
      说完,女孩转身蹬着小皮鞋啪嗒啪嗒地跑走了。
      小严颢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许久之后,他低下头,默默地捏紧了拳头。
      一滴深灰色的水花,在他脚边的地上绽开,枯萎,最后悄悄消失。

      那天回去,严颢被阿姨按在沙发上狠狠打了一顿。
      从这一天起,严颢逐渐变成了后来的那个严颢。
      再没有人记得,他曾经的模样。

      ######

      严颢认识何悦言的时间,远比何悦言以为的要早。
      刚上初一的时候,第一次月考表彰大会,何悦言以年级第一名的身份上台发言。
      严颢坐在礼堂的最后面,远远地看着台上那个女生,看不清样子,只能听到声音,说好听点是温和,说难听点是平庸。
      不过,再平庸的声音,连续听几年也是会熟悉起来的。
      何悦言几乎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在大大小小的场合演讲的次数多得数不清,到了后来,严颢想忘记她的声音都困难。

      初二的某一天,当严颢走在路上的时候,突然听到背后传来那个耳熟的声音。
      “前面那是谁?”万年第一名何悦言,严颢在心底迅速地给这个声音对号入座。
      “严颢。你不认识吗?”回答的女生声音很陌生,严颢听不出来,也不怎么在意。
      他在意的是何悦言的反应。
      说实话,彼时的他跟何悦言什么关系都没有。他关注她,纯粹是因为他们俩都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虽然风云的原因大不相同),他有些好奇这个女生会怎么评价他。
      大概因为是在议论他人,何悦言的声音压低了不少,但是严颢耳朵灵,照样听得清清楚楚,“听说过,但不认识,原来就是他。”
      另一个声音也低了一些,“怎么样?妖孽吧?”
      “看不到正面,无法评价。”何悦言诚实道,“不过背影很帅。”
      “再帅有什么用?”另一个声音更低了几分,“还不是喜欢男生?”
      何悦言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歧视同性恋?”
      “歧视说不上,但是总感觉怪怪的。男生和男生怎么谈恋爱啊?想想都觉得浑身不对劲。”另一人叹息道,“你觉得呢?”
      “我?”何悦言想了想,“我觉得还好,可以接受。”
      “啊?真的假的?你不觉得别扭吗?”
      “有什么别扭的?”何悦言的态度很坦然,“要喜欢谁是人家自己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而且,我没有资格去评判别人的选择,尊重就可以了。”

      严颢说不出自己那一刻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他努力克制住情绪,加快了步伐,身后的议论声立刻消失了。
      转过一处拐角,他快步冲上二楼,然后站在楼梯转弯处的阴影里静静等待着。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何悦言的样子。
      眉眼清秀,气质干净,唇边笑意浅浅,就跟她的声音一样,说好听点是温和,说难听点是平庸。
      但明明是这么平庸的长相,他却只看了一眼就记在了心头。

      两年后的秋天,他终于坐到了她身后,鼓起勇气拍拍她的肩,对着转过身来的清秀女孩露出一个自然而又亲昵的笑容,“嗨!你是何悦言?久仰大名。”
      没有人知道,那个瞬间,他的掌心因为忐忑而濡湿成了一片。

      下一秒,女孩也回以真心而温和的微笑。
      严颢心里一跳,竟有些不敢直视。

      或许这一次,他可以相信,事情会有不同的结果。

      ######

      严颢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亮透。
      厚重的丝绒窗帘没有拉严,隐约有几丝微亮的天光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几道细细的光线。

      太久没有梦到过去的事情了,他一时有点回不过神来。

      静静地发了会儿呆,他才终于将上官羽揽在自己腰间的手拉开,下了床,光.裸着身体走到衣帽间,随便拎了一件衬衣穿上,然后走出了屋子。
      他们的卧室阳台是半悬空在湖上的,一到室外,清新的晨风就迎面拂了过来,凉凉的,有些湿润。
      赤脚踩在微潮的木地板上,严颢控制不住地颤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放空。

      来到荷兰已经有三个月了,他却总觉得像在做梦,一切都太过不真实。
      明明三个月前,他还是何悦言身边最亲近的人。
      三个月后,他们却已经身处地球的两边,并且可能永无再见之日。

      不得不说……命运难测。

      突然,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下一秒,他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早上好。”上官羽低头亲吻他的耳朵,柔声说。
      严颢有些僵硬地靠着他,没有回应。
      上官羽也不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抱着他,望着清晨的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严颢晃过神来时,太阳已经升上了天空。
      他一回头,才发现上官羽竟然只穿了一条长裤,上身赤.裸着,手摸上去,可以明显感受到冰冷的温度。
      他眉头一皱,立刻毫不留情地斥道:“你疯了吗?衣服都不穿就跑出来!”
      上官羽看着他,温柔一笑,没说话。
      严颢瞪他一眼,把人拉回屋里,翻出衣服扔到他身上,冷冷道:“穿上。”
      眼见上官羽乖乖地穿衣服,他转身倒了一杯热水递过去,“拿着。”
      上官羽摇摇头,伸手一把把他拉进怀里抱住,低声叹息道:“还是这样最暖和。”
      严颢挣动一下,没挣开,也就不再动作,只是紧紧抿着嘴唇不说话。

      上官羽静了一会儿,低头看看他表情,试探地问道:“你生气了?”
      严颢的声音硬邦邦的,“你自己的身体自己都不珍惜,我生什么气?”
      上官羽叹息一声,“我错了,你别生气。”
      顿了顿,又说:“你关心我,我很高兴。”
      严颢浑身颤抖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有些滞涩,“你……你不用这样,我们明明说好了,各走各的,你何必……”
      “严颢。”上官羽打断他的话,声音中透着一股毋庸置疑的意味,“你答应过我,不再提这件事。”
      严颢沉默一瞬,突然猛地用力挣脱他的怀抱。
      少年盯着面前神色晦暗的男人,眼神倔强,声音果决,“我做不到。”

      不等他再一次打断,少年飞快地说道:“我们当初明明说好了,那件事过后就分道扬镳。既然已经两清,你又何必非要和我在一起?我真的……”
      “够了!”上官羽突然大喝一声。
      严颢抬眼看他,咬住了嘴唇。
      上官羽闭了闭眼,但死死攥住的拳头还是暴露了他的痛苦。良久之后,他才沙哑着声音,缓缓道:“你就不能骗骗我?”
      “为了不让何悦言知道你喜欢她,你可以骗她说你和我在一起,甚至骗她说要和我结婚。严颢,你知不知道你说要跟我结婚的时候,我有多开心?我他妈开心得就跟个傻子一样!”
      上官羽的眼睛一下子红了,苦苦压抑的情绪翻腾在瞳仁深处,“我的感情、我的婚姻、我对未来一切一切的期待,全都被你拿去当做保护你喜欢的人的工具。好,我爱你,我认了。可是到头来,你却连骗骗我、给我个念想都不愿意!严颢,就算我曾经伤害过你,你这么对我,你就一点难过都没有?你到底还有没有心?”
      严颢浑身都在簌簌发抖,“我怎么没有心?但是你我都知道,我现在喜欢的……不是你。我留在你身边越久,对你越是不公平,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不怕!”上官羽咬牙道,“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别的一切,我都可以忍受。”
      严颢看着他冷笑,眼眶却不由自主地红了,“你能忍受?你要怎么忍受?你能忍受我喜欢别的人吗?你能忍受我亲你的时候想着别人吗?你能忍受我做梦梦见别的人吗?啊?”
      上官羽的笑容里有说不出的荒凉,“为什么不能?严颢,你现在这么伤害我,就是因为你还喜欢着何悦言。你很自私,你自己有多痛,就要我跟着你一起痛。你看,我连这些痛都忍了,还有什么不能忍?”
      严颢倒吸一口冷气,眼泪一下子流下来。

      上官羽怔怔地望着他的眼泪,许久之后,才苦笑道:“严颢,我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知道你喜欢何悦言的人。你的眼泪,只能在我面前流。只有我才能懂你。这样子,你还想躲开我到哪去?”
      “你别说了……”
      上官羽却不管不顾地继续道:“大概这就是现世报,当初我伤害了你,现在轮到你来伤害我了。留在我身边吧,严颢,只要是你给的,再痛我都要。”
      严颢的眼泪流得更急,连话都说不出,只能拼命摇头。
      上官羽伤感地笑笑,突然上前一步抱住了他,“你觉得对我不公平,证明你还在乎我的感受。这是个好兆头,严颢,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男人低沉清冽的声音突然有一丝哽咽,“这一次,没有意外,没有伤害,没有别人,就我们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严颢伸手拽住他的衣角,终于放声大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阿言不在了,我觉得我撑不下去了……我不行了,上官羽,我不行了,我做不到……”
      上官羽用力搂紧他,好像想把少年生生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温热的眼泪滴进少年乌黑的发,“没关系,没关系,你可以的,我可以等你,多久都等。我等你忘记她,然后我们重新开始。严颢,这一次,我会好好珍惜你,我发誓。”

      严颢哭得声嘶力竭,仿佛要把肝肠都绞碎了哭干净。
      他从来没失去过这么重要的一个人,好像连心都缺了一块,生生地漏着风,再也补不回来。

      他从来没这么恨过。
      他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何悦言的,他甚至说不准自己对何悦言的感情是不是男女生之间的喜欢,他只知道,在他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但是这样的感情,他永远说不出口。

      他永远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阿言的底线,想看她到底可以容忍自己的独占欲到哪个地步,一方面为了自己对她的占有沾沾自喜,另一方面却又时刻提心吊胆,害怕她被人抢走。
      而当这一天真正到来时,他却悲哀地发现,原来,他宁愿失去她,也不要看她不快乐。

      那一回在学校的天台上,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
      “阿言,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
      后面的话,他说得又轻又快,没有被她听见。

      “阿言,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
      喜欢你。
      我可能喜欢你。

      这样隐秘却又快乐的心意。
      却是我永远说不出口的痛。

      阿言,你曾经说过,男生不是一定要喜欢女生。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严颢也不是一定要喜欢男生。

      我的世界被世人用眼光硬生生地定义过,就连想对自己的心上人说一句喜欢都做不到。
      全世界的冷漠我都无所畏惧,但我害怕你的拒绝,我痛恨这种可能性。

      其实,我有好多话都不敢告诉你——
      上官羽不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你才是。
      如果你二十八岁的时候还没有恋爱,那我不管在世界的哪个角落,都一定会赶回来娶你。
      我喜欢你。
      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情深厚成一本书,换不来你半句读。

      阿言,这世界上六十亿人,遇见一个你,我真不容易。
      可惜我们,只能到这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番外二: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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