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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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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语花
我到底是解语花,还是解雨臣?
应给是解语花吧?好歹我也是道上叱咤风云的花儿爷。
花儿爷是个心狠手辣的角儿,这是大家所公认的,不然我也不会把潘子一个人丢在张家古楼里让他等死。没有人知道花儿爷原本是想要拼着一条命把潘子带出去的,但是潘子说他不想活了,早就不想活了。他说他这条命是三爷给的,他不能想死就死,他要我放下他一个人,他要等他的小三爷。
没人知道当时花儿爷是哭了的,就是潘子也不知道,我当时只能在黑暗里不顾形象地蹲在那儿,眼泪因为酸气一直往下掉,看着一点橘色的亮光忽明忽暗,然后听见潘子悠悠叹一口气,跟我说出最后一句话:
“花儿爷,这是命啊!”
然后最后一根烟也燃尽,潘子在黑暗中始终缄默着。但我知道他死不了————至少在见到吴邪之前死不了,他得还命。
我是一个人出来的,再次拥抱阳光时,我却觉得遍体生寒,我甚至想转身回去,回到那个阴冷的地方,那里有我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觉,还有熟悉的人,甚至让我生出错觉,那儿便是我的归宿。
冷静!你是解雨臣!我这么对自己说,应该被埋葬的是解语花,而不是解雨臣。
可是我仿佛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叹息一声道:“你就是他啊...”
我突然十分想听到人的声音,我跑了好久,跑到村口的小电话亭,拨电话给秀秀,电话一直占线,我突然感觉很委屈,抱着话筒对着占音叽里呱啦不知道说了什么。
是谁说过张家古楼是一个逼人发疯的地方。七生八死,张家古楼分明就是个死式,式样雷压根没打算让我们活下来。
那是我刚出来的时候。
后来我断了和所有人的联系,跑到一个自认为没有人能发现我的地方,过我的日子。张家古楼对我的打击太大。我以前一直拼命抑制自己不让自己去想的问题这次又重新翻上来,汹涌跌宕,无处逃避。
我曾经想过,这样的生活意义在于何?我相信,唱戏已然能够养活我自己,那我现在这样又是为了什么?磨磨盘的驴,在他跟前吊一根胡萝卜,它就会一直一直走下去,累死,老死为止,或者粮食磨完为止,但驴子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胡萝卜的味道,它也不明白这意义,当然磨主人也不需要驴子弄懂这意义。
我们就像这头驴子,被别人放在既定轨道上,围着一个我们自己都不甚了解的目的,舍了命,舍了血,但我想要弄懂这意义,即便我知道这代表我离剧终不远了————主人从不需要一只比自己聪明的驴子。
就在我为剧终而努力时,有两个人来了,一个哑巴,一个瞎子。
哑巴张依然一脸我欠他钱的表情,黑瞎子则是面部神经坏死般的嘴角始终450上扬。
“你要帮我照顾好吴邪。”
我一听哑巴张这话,乐了,反问道:“什么立场?”对方不说话,抬头看天,寻找大雁。我心下了然,还是忍不住插一句嘴:“他是我兄弟,自然会照顾,可是我这份可替不了你那份。”
不是有人说哑巴张要用一生换吴小三爷十年天真无邪么?果真是两个傻子。
张起灵不发一言,倒是黑瞎子看着我扯出了一个诡异的表情。
我顿时有些火大,笑、笑!笑你妹啊!
更让我无法接受的是,张傻子走了,黑瞎子却留了下来,我是着实没有力气再反问他一句“什么立场?”随他去吧。
后来,听说张起灵又回到了那扇青铜门里,身为张大佛爷的长孙,他终究还是舍不得一个人,舍不得到要将那人的使命也一起背负。
黑眼镜跟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正在把玩一枚硬币,听了这话,扣下硬币,笑骂一句:“活该!”没多狠,到差点把眼泪骂下来。黑眼镜按住我搁在桌上的手,语气沉沉的喊了一声:“雨臣。。。”
我的心抖了几下。
这个家伙自作聪明的去掉了我的姓,只喊我的名字,行为放诞的厉害。
可是啊......
可是啊,解语花真的怕了。
这话要是搁在两年前说给我听,我得笑死,可是我现在亲口说出来了,我仿佛看到上帝他老人家一脸的讳莫如深的表情。
我半眯起眼,从头发缝里看他,故做流氓姿态问他:“怎么地?”
他摇摇头,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然后凑过来抱住了我。
我不由得皱着眉头,感觉这个情况很诡异,然后听到了他在我耳边长长出了一口气。
像是舒了一口气,又像是叹息。
我就那么僵着,等他自己放开,谁知他过了一会没松开,反而呼吸均匀的睡着了。
我悲愤。你妹啊,我是有多像你家床上的玩偶泰迪熊啊!
算了,我知道他这两天打地铺也没睡多好。
我伸开两臂绕过他两侧,试着也做一个拥抱的姿势,却僵硬难看到极点了。我早已不会轻易把心脏的位置交给别人。
呃……黑眼镜这种不合常理的扑上来是个例外。我愤愤的垂下手。
“想抱就抱吧,不收费的…”黑眼睛的声音低笑着在耳边炸开,顺手抓住我的手往身后一揽,我就抱了个满怀,确实温暖而又充实。
我吓了一跳,一把把他推开,看他神色正常,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怀里却冷了许多,空了许多。
“……嗯…”我低头喝茶,抱就抱了,又少不了一块肉,斤斤计较才叫欲盖弥彰呢。
“你一直戴着眼镜,能看清么?”我问他,半是打岔半是好奇。
“戴着比不戴清楚。”他回了一句,搞不清楚是不是意有所指。
我笑了,他愿意这么自欺欺人谁也帮不了他。只是不知道,他那个虚构的世界是否允许我的进入。
“你要听花鼓戏么?”我问他。“好。”他回答,语气沉沉,眼神欣慰。
也许行,也许不行。
驴也好,萝卜也好,我的世界现在只剩下一只花鼓戏。
无处安身,何以立命?
唯余如此,以聊一生。
黑瞎子
张起灵来找我的时候,我受宠若惊到差点心脏骤停。
他让我帮他一个忙。没错,是“让”而不是“请”或“求”。我原本以为他是来求我帮他家宝贝的,我也正想着怎么说服他滴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自己的事情自己干,靠天靠地靠基友不算是好汉。开玩笑!我要真帮了他,吴邪要知道了真相还不得一口咬死我。他冷冰冰地看着我,吐出一句:“放心,不让你白帮。”
那就帮吧。反正这小子没几天活头,也不往这辈子兄弟一场。
他说他要去找一个人。言下之意是心里没底,想找个人壮胆。
我心说,这是怎样一个比千年古墓还凶险的人啊……
“一个很不好对付的人。”他补充,破天荒的头一次。
我挑眉,对付?“新欢?”我问。
“……”这种状态才正常。
后来见到解雨臣时,我笑了。这种精致的娘炮怎么会万分凶险?!
听到他自我介绍,我笑不出来了。笑容僵死在450 角。
我至今记得在我暂寄的上上个盘口,曾经抓住一个人,那个人害死了不少伙计。盘口自然少不了些生不如死的惩罚。他一直想逃,千方百计的逃,不择手段的逃,最终还是放弃了。
不是因为逃不了,只是道上传开了长沙花儿爷的一句话。
“找见王八邱直接打死,算我的。”
一句话就把王八邱老老实实的留了下来。
哇靠…张起灵,这次真的要被你害死了…
哑巴依然一副谁也不甩的样子,“你要帮我照顾好吴邪。“我忍不住翻白眼。
你妹你真够别扭的!
解雨臣便笑了,委实是风华绝代,大概人类应该分三种,男人,女人,解小花。
“什么立场?”爷,看你笑的那一脸YD样!立场?!您自己看不出来?!
我看到解雨臣眼睛里黯了黯,心中不禁一紧,难不成这厮喜欢这哑巴?
“他是我兄弟,自然会多照顾,可是我这份可替不了你那份。”
这算是默许,哑巴心下了然,也不多计较,要走的时候突然拉住我,见鬼般地笑得邪恶,指指解雨臣:“喏,你这次帮忙的谢礼。”惊出我一身冷汗。
我高深莫测地瞅瞅哑巴,笑得灿烂:“嗯,颇合吾心。”
我应该庆幸他没有再反问一句:“什么立场”然后把我扫地出门。
晚上我就在他床边的地板上打地铺。
不知为什么解雨臣的睡眠质量很差,半夜很容易惊醒,醒来之后就再也无法入睡。也不敢轻易翻身,挺尸般地盯着天花板。眼睛大睁着,却无神,没有焦点,整个人弥漫着一股冰冻绝望的消极情绪。
我原本以为他是要哭的,文艺点就是没有声音,眼泪往下滚。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但没有丝毫变湿的趋势。
良久,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夜又复归安静,静到好像刚刚那声叹息也是错觉。
我直觉地认为他是在思考一些事情,可是不由得还是很心疼。
你想什么你说出来行么?像张哑巴一样什么都不说,还怪别人不了解你,你们当我是蛔虫么?
我看着旁边的那边阴影,心里酸酸的。
就算我嘴上骂得再狠,兔崽子你别回来,你死在外边。不可否认,张起灵大约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亲密的人了。他的消息,还是不由得打听。
后来说,他跟吴邪告别失败,吴邪追着他一直到长白山。两个人倒是好玩,一个跑,一个追。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电话那头那个人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听动静好像在满床打滚。
我一头黑线的强行挂机,过了一分钟,那个号码又开始闪烁。
“他进去了,吴邪回杭州了。”
我心里很不好受,真想把他抓出来,嘲笑一顿。他应该是料定吴邪会跟着他的吧?出发那么早,一路上磨磨唧唧,只是为了能和那个人多呆一会吧?真是好笑。
可是又怎样?他进去了,出不来了,所有想要说出口的嘲笑都变成了无的之矢。茫然无措的厉害。他就发最后一次傻了吧?偷偷看着身后的人,不动声色的放慢脚步。
那么雨臣呢?我突然想到,作为老九门的后人,有一天,他也是要背负起那个使命的吧?那时又怎么办?
我突然发现我手抖得厉害。突然想要紧紧抓住他。
我惶恐的四下张望,看到了在院里喝茶的解雨臣。他还在,至少现在是安全的。我一下子平静下来。
我在他对面坐下,把刚得到的消息告诉他,他手指间把玩着一枚一元硬币,一只手,硬币在指缝间穿梭翻滚,十分热闹,优美。我不由得想起练魔术的小孩子从小就要玩硬币,再大点是玩刀片,一片片往上加,加到十片之后,再次换成硬币,自然手上的刀口不会少。痛的不是伤口,而是继续。我看看解雨臣随意搁在桌子上的手,突然想到,他好像是学青衣的吧?从小练嗓子,走台步压腿,保持体形,应该也受了不少苦吧?
他兀自玩耍,专注地像一个小孩。
我伸出手按住他闹腾的手,声音沉沉地喊:“雨臣。”
他明显僵了一下。
我能感觉出来,每次我一叫他:“雨臣”,他都会暂时进入短路状态,我大概明白他对这个名字的眷恋与不舍,还有陌生与不适。
一直以来,他恐怕听到的都是解语花,小花,花儿爷,大概自己都快忘记了自己原来叫解雨臣。
原来,他是解雨臣。
他眯起眼睛看我,从稍长的额发间看我,故作不耐:“怎么地?”
阳光下,他的头发呈深栗色,橘黄色的光打在他的脸上,似乎有些红晕,嘴唇很薄,听说这种人没有福气,发丝看起来很柔软。
我把手伸过去,温凉的头发摸上去就像看上去一样软。头发软的人心软。我摇摇头,伸手把他抱住。
他好像没有想到会有这种情况,不知该怎么解决,僵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忘记推开我。
他像一只貌似凶狠的小猫,狰狞的呲牙,嗲毛,,宣告领地,告诉别人自己不是好惹的,可是啊,可是一有人稍微对他好一点,他就会窘迫的不知所措,完全忘记伪装。
这么好骗,被别人拐走,可怎么办呦。
我攥紧他的衬衫,他还是没有推开我,估计大脑当机系统瘫痪,暂时重启不了了。
嗅着他衣服上的气味,我内心慢慢平静,做了一个决定。
然后我突然发现怀里的人悄悄地有了些动作,他缓缓地伸出两臂,想环在我身后,摆了四五个姿势,只是感觉不满意,像一只笨拙的大狗熊。
我轻笑一声,感觉他好像要推开我,抓住他的手,向后一揽:“想抱就抱吧,不收费的。”他不防备,一头扎进我怀里,我几乎听到了“砰”的撞击声。
他手忙脚乱的推开我,装模作样的低头喝茶。
我仰视天空,终于发现那个哑巴为什么那么喜欢仰望天空。
“你一直戴着眼镜,能看清么?”他声音涩涩的响起。
我愣了一下,闭了闭眼,扯开一个笑容:“戴着比不戴看着清楚。”
他笑了,像是了然了什么,随手拨了一下衣服,问:“你要听花鼓戏么?”
然后声音低低漫开。
听着这些吴侬软语,我发现他在唱戏时与平常完全不同,平时他像一只惫懒的猫,而现在,好像才开始发光。好像所有的意义只剩那只花鼓戏。
半夜被犬吠惊醒,我下意识看向旁边床上的那个人,却见一对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我,差点把我吓得归位。良久,那人发话:“地上凉,要不然你上来?”
我倒不想和他客气,翻身上去。何必自找罪受?
躺在床上,我却发现我失眠了,既然睡不着我就跟解雨臣说了说我的打算。
我打算和你一起去守墓门。五年也好,十年也好,生也好,死也好,和你一起。
他扭过来,疑惑不已,半天,才又淡淡笑了:“知道么,如果我是张起灵,我根本不会去跟吴邪告别。”
我心中一紧,抓住他的手,听他的声音继续:
“可是…如果是你的话,你就算把我敲晕也会把我留在你身边吧?”完全认命的语气。
“如果来世…”如果来世你不是解语花,我不是黑眼镜,多好。我抓紧了那只手。
他扭过来一只手摘掉我的眼镜,轻声说:“并没有来世,仅有这一生。”
“如果是别人逃开的话,我会先把他杀掉,然后再自杀。”没有眼镜,我眯起眼睛,贪婪的看着对面的人:“可是是你……”
我提起他的手腕晃了晃:“你看,铐住了。”
他突然皱了眉,空出来的那只手捂住我的眼睛:“你的眼睛很漂亮…但是…我不会允许你后悔的,你想好了。”
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突然挫败的翻身,赌气般的说:“睡觉!闹什么闹!”
我知道他又窘了,咳了咳说:“你明白的…我就一个人,然后,你也挺好的。”
胡言乱语,口不择言。
突然看见那个人肩膀不停抖动,把他扒拉过来才发现,他无声的狂笑呼到断气。
我有些无语:“喂,你也够了吧?”他兀自笑了一会,好不容易才停下,手搭在我肩上说: “嗯,牙口不错,爷收了。”
他不知道,我还有一句话。
来世与今生,还有奈何桥,还有孟婆汤,还有往生路,我们不一定能够并肩,未来,拥有太多不确定因素。把我的未来许给你,未免对你太不公平。
我,不要来世,我只要今生。
一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