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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番外:童若楠(一) ...

  •   虽已入夏,但夜凉如水,我起身欲将窗棂合上,而手却停滞在那儿。
      映入眼帘的居然是陨星如雨的景致。我不信这是厄运将至的征兆,只因遇到他的那夜,天空竟也划过一道道绚烂的光芒。

      九年前,我是江州林府的表小姐。自小父母双亡,便一直住在姨父家。姨妈待我亲厚,染病去世前,她再三交代,待我成年了,便要表哥将我娶进门。
      表哥林莫显向来温文尔雅,与我更是。十六岁那年,姨父说,入秋时便将我们的事给办了。
      离入秋约莫还剩三个月,我没有忐忑不安,也没有喜形于色,仿佛这是顺理成章的事。
      林府是大户人家,姨父不爱喧闹,便在江州城郊一处偏僻的地方建了如今的宅子。
      我甚爱这份清净,春闻莺歌、夏聆蝉鸣、秋赏静月,冬听雪声。那时我想,这一辈子也就这么过了,简简单单,平平静静。
      可我终究还是遇见了他。

      那一刻,我正徘徊于静山寺的门前。只因私下许了贴身丫头翠文一个时辰,让她回家探望父亲。可已然过了时辰,也不见这丫头的影子。虽是府里的小姐,凡事也有人伺候,而我并非如此娇贵,想着一人回家也可,只是怕这丫头私自回家的事儿露了,免不了一顿责骂。
      山路难行,尤其在雨后,而这时辰也没了轿夫。我便仔细着脚步,顺石阶而下,心想着,幸好今晚姨父和表哥有应酬在外,否则他们定是要着急了。
      此时,却见一艳妆女子和一男子正拾步而上。那女子嬉笑间风情万种,嘤声阵阵,几乎贴在男子身上。我看不惯她轻慢的摸样,便主动让了道。擦身而过时,一阵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我不由地蒙起了口鼻,只是这一举动却落入女子眼内。她朝我轻蔑一笑,竟欺身而来,我退了几步,她便贴近几步,眉宇间尽是戏谑之色。直到那男子说,萍儿,别闹了。女子方才朝我哼笑了几声,回到男子身边,喃喃地说:“她嫌我身上的香味,便是要她闻个够,桂一阁的姑娘,可不是这么被欺负去的。”
      欺负?我看是你欺负她。男子爽朗一笑,随即将目光投向了我。
      我方才看清了他。这人,约莫三十来岁,身材高大,一袭月白色长袍,头发被松松地绾起,棱角分明的脸庞,一对乌黑的眸子正直直地看着我。
      我一怔,忙低下头,将泛红的脸掩了,只觉得从未有男子这么看我,好似被他看得散了心神。待我再抬起头来,两人已离开。我松了口气,便又踏着石阶下山。
      没几步,却闻得女子一声尖叫。我回头看去,见刚才的女子倒在了石阶上,男子蹲在一旁。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紧步赶了过去。
      原是被蛇咬了。这一带常有蛇出没,我细细看了伤口,是一排细牙印,应不是毒蛇。便在一旁,用手掬了溪水,冲洗伤口,来回数次后,对男子说,将她扶到寺庙,寺内有草药专治蛇虫咬伤。
      男子与我微微颔首,便一把将女子横抱起。而我正犹豫着,是否应当跟着他们,男子转过头来,看着我。我明白他的意思,便跟了上去。

      处置妥当后,天色已晚,我起身要走。女子看着我,虽未言语,但展露的笑容却是让人暖暖地,我回报了一笑。而男子则坚持送我下山。看天色暗了,我却是有些害怕,也就没有推却。

      一路,他并不多话,只问我叫什么、家住哪儿。
      我说自己姓童,家住江州城郊的林府。他却追问我的名字。哪有这么不知礼数的人,我停下脚步,微瞪着他。他却一笑,便没有再问。
      彼时,天却全黑了,几颗星星寂寞地挂在空中,凉薄的光仿佛风一吹便会隐了似的。忽然,天边划过一道银白色的光线,我正懊恼没看得仔细时,却又来一道,连番几道出现,原是陨星雨。我只在书中看过,却从未见过,如此绚丽,如此壮观,不觉欣喜至极。
      男子见我止了步子,只专注地看着夜空,便静静地呆在一旁。
      天空终恢复了孤寂。绚丽过后,从来都是落寞,我叹了口气。男子却言道:三日后,还会有陨星雨。
      我只当是他说笑,也未理会。
      下了山,到了家门附近,我指了指那处光亮,朝他微笑道:“这就到了,谢谢公子一路相送。”
      他亦柔和一笑,待我转身离去时,他说,他叫齐匡。
      齐匡。我心中默念了一下,微止了步子,可并未转头,只一瞬,便又快步向前走着。几步远的路,却像行了很久似的,身后炙热的目光让人心神不安。也许是错觉,我心想着,便一回头,却正落入他的眼中。他温和一笑,我蓦地转回头,加紧了步子,直到大门一闭,将那男子的视线隔在门外,心才终究定了。

      两日后,正是天贶节。天公作美,家家户户都将衣物拿到室外晾晒。我则命人将书房的书都般了出来,晒晒防蛀虫。而丫头们则剪了好些纸人悬挂在屋门的左边,称“扫晴娘”,说是扫晴娘会把阴云驱散,以期迎来阳光充足的晴天。
      晴天,雨天。我并不在意,丫头们欢欣雀跃,晚上便是江州一年一度的烟花节。晚饭后,翠文则催促着我早些出门,以便在临江的酒楼占个好位置,观赏烟花。我便随了她。
      青云楼是江州府最具盛名的酒楼,临江而建,楼上的包间清净雅致,推开窗,则可看尽江景。
      翠文甚是兴奋,直说大少爷去了友人的婚宴,便是没了眼福。
      天色渐渐暗了,江上的船只多了起来,随着江水,荡漾开来的是咿咿呀呀的琴声和歌女绵软的嗓音。
      只在这时,我的目光却被一人牢牢锁住,是他,齐匡。
      他在那只停靠在岸边的游船上,身边显然是歌女围绕,灯光下,我甚至能看到他含笑的眼睛。
      他只是一位路人,我对自己说,强迫着移转视线,却又不自主回到那游船,回到他慵懒的神情中。
      忽然,发觉他正看向这儿,我急忙隐在窗后,像做了错事一般手足无措。片刻后,再往那船上看去,却没了他的影子。
      他看见我了?会不会,往酒楼来了?这一躲愣是将自己那点不安泄露在他面前,只是觉着不能再与他见面了,便借口去茅房。

      街市中,人头攒动,我本不是一个爱热闹的人,但在这熙熙攘攘中,却能感到旁人散发出来的那种快乐。
      走了有些路,人也少了许多,我找了一处凉亭歇脚。弦月映在江中的影子随水波缓缓浮动,微风夹杂着花香拂过脸庞,不觉让人惬意。我微闭了双眼,靠在亭台的榔杆上,聆听微微荡漾的水声。
      此时,却闻得男子的一声清咳。我一怔,睁开眼,却真是他。待他尚未开口,我便说道:“不想在此又遇见了公子,只是我出来有些时候,该回去了,这下,告辞。”
      我提起心且屏着呼吸,自他身边走过,却不料手臂被他牢牢拽住。
      “烟花尚未看呢,就这么急着走了?”他好整以暇地望着我,便又说道,“我知有一处,乃是绝佳观赏的地方。”
      尚未反应过来,身子却被他一带,只觉得整个人像飞起来似的。待我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竟坐在了凉亭顶上。我自是抓着他的手臂,不敢松开,他倒趁势将我一揽,锁在怀里。
      正羞愧难当时,他在我耳边轻轻说道:“只一会儿,烟花散了,便将你送回去。”
      想再挣脱,却感双手的无力,此时天空一亮,却是烟花绽放。那一瞬,照亮了彼此的脸。
      “看我,还是看烟花?”他淡淡地问。
      我这才望向夜空,庆幸着这一刻的绚烂,映红的脸庞看不清是羞涩还是烟花的颜色。
      当夜空恢复寂静时,我竟有一瞬的怅然所失,不想被他看穿,便催着他将我带下去。

      临走时,他说,明日在这儿等你。
      我一愣。
      陨星雨。他回道。
      原是初遇的那日他说三日后还会见到陨星如雨的景观。
      我摇了摇头。
      “不来,就不怕我去找你?”
      “不行。”我脱口而出。
      “从未有人敢拒绝我齐匡。”
      “可也从未有人逼迫我做不愿意的事。”
      “不愿意?”
      我也问自己是否不愿意,没有答案,而嘴上则是嗯了一声。
      他神色一郁,却还是柔声道:“我等你,不管你来不来。”

      回到家,见表哥已侯在门口,心里便莫名地难受。只见了两面的男子,和眼前这个陪伴了我十几年的人,我该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我为自己这点点迟疑而内疚不安,只快步走向他,柔柔地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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