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年，花压满枝《神州奇侠》唐朋小记》紫玉轻霜

1、记得那年花下

　　锦江的水好冷，如千年亦未消融的冰雪要将我湮没，我奋力仰起脸，以遥遥望见她终于为我流下的泪。她并不知道，我早已期盼这行泪胜过练成一万对“子母镖”……
　　记得那年花下，深夜，有如眉新月自淡淡云间时隐时现，我仍然沉醉于银镖划破黑暗时的绚丽光芒，若长空失足跌落的残星，却不觉原本微暖的春风已变冷峭。
　　“朋弟，好辛苦啊，莫冻坏了。”有一脆而柔的唤声拂动了我，我不及接镖，一回头，见临水轩边，她正微笑着看我，如月之清辉遍洒于她一身。我刚想回之以笑容，忽觉疾风袭来。才省起那回旋镖还未收回，一惊之下，只觉裙袂翻飞，她如小燕般舞到我面前，轻轻一抄，银亮的飞镖已在她那白生生的手中。摊开掌心，她伸到我面前，笑道：“还要努力哟，不能分心。”说罢，摸摸我的头，翩然而去……
　　那一夜，我离十五岁还有一个月零九天。从此，我时常会梦见那个十四岁的夜晚，花压满枝，月静如水，她身轻如燕，伸手到我面前，笑着，说着，仿佛为那一夜，我已等了无数个苦练的夜，又仿佛她在那一夜，对我说了无数的话，如甘甜香醇的美酒，令我深深沉醉。此后的年年岁岁，她对我总是笑着，说着：朋弟啊，你越来越高了，方姊都要比不上你了；朋弟，你怎么这样刻苦？也要歇歇的啊；哎，朋弟，你有没有心上人啊？呵呵，有就不要害羞，脸红什么？
　　……我深深深深地凝望岸上，身冷得象冰，伤冷得象绞，心呢？
　　我日日见她，却从不敢（抑或不愿）让她明了我的心绪。为什么我是她的堂弟？为什么别人偶尔开到我和她的玩笑时就会引来一致的哄笑？人们的目光如刀似剑，甚如我初练时差点丧命的子母镖般变换莫测，是惊讶？是不屑？还是——嘲讽？她若听到不知会怎样？我不愿知道，更不敢知道。她依然脆生生“朋弟朋弟”地喊，我依然笑吟吟“方姊方姊”地应，只是在一个个寒冷的深夜，甚至在细雪飘飞的夜，于涟漪不止的水畔练镖时，依旧会回头，奢望可以望到她掠于湖面上的悠姿……
　　阴公狠狠咬住我的颈侧，我的鲜血一半被他吸干，一半喷落于江中，凋谢如秋风中的红花。江水滔滔，我的血染红了锦江了吗？我眼中一片朦胧，却仍听到远处风中她的哀唤，朋弟朋弟……终于，她为我落了泪，我又何尝忍心她为我而伤心？但此刻，我却有一种欣悦自破碎的心口油然而生。原谅我的自私，方姊，你可知道当我于九死一生后与你重逢时是多么激动，甚至，甚至我快控制不住自己，想紧紧将你永远永远抱在我怀里，大声对你说，方姊，我爱你，我不想一辈子做你的弟弟！可是你连一句简单的问候也没有留给我，就冲口而出：萧秋水没有死。方姊，你注意到我当时的脸色是如何从极度欢愉猛降到冰点，以至有一刹那的木然了吗？你注意到我眼中充溢的热情猛结为寒冰，仿佛瞎了一般吗？你没有，没有，你的心早已完全被那英武不凡的青年占据，你的双眼从没象当时那样闪着悲喜交加的泪光……
　　锦江的水好冷，冷得我想再喊一声“方姊”也发不出声，岸上的哀唤似乎远了，又似乎就在我心间。萧秋水没死，朋弟现在却要死了，茫茫世间，好在有他，他会守护你。我只有死死拉住阴公一齐沉啊沉，一直沉下去……
　　锦江的水红了吗？
　　记得那年深夜，花压满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