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锦》九千华世

5、离人月（一）

　　稍显脏乱的小酒楼常常是江湖之人的落脚点，所以也是武林之事流通地最快之地，本来我是不愿去的，但木头执意，而半夏也是一脸同意，看来是很向往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活，楚暮云一脸无谓紧跟在我身后，怎么都甩不掉，当然连带着美人瑶怜。
　　果不其然，楼里很热闹，飘荡着一股股酒味与嘈杂的声响，木头找了个偏向窗口的桌子，离大堂稍远却也听得清声音。
　　粗犷的大笑响起，“当今武林都已是天涯沧海宫的天下，一个重华阁算什么。”几个穿戴得体的人已经坐不住了，“区区魔教怎么能跟武林正道比？司空府才是我们正道的领袖！”
　　汉子一下爆了粗口“放屁！司空家早就没落了，一个前任武林盟主还撑什么威风，还不是被天涯沧海宫宫主给吓破了胆。”顿时笑声蔓延开来，那几个人也恼怒了，“你口口声声天涯沧海，莫不是魔教贼子？”说罢便做拔剑样子。
　　“魔教贼子？总好过你们这些道貌岸然虚伪做作的司空府走狗吧！”同桌的大汉也摩拳擦掌，虎视眈眈，有人出来打圆场，“当今武林之势可不是我们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你们别冲动。”“不是有传言说两年之后的武林大会会选出新任盟主吗？他们真有本事便去一较高下，你们瞎起哄什么？”略带沙哑的声音从里间传出，众人回头，只是一个说书人。
　　“司空府还有脸在武林大会上出现吗？！”大汉狂野的大笑，“在本大爷眼里就是陌上谷那些娘们也比司空府有本事！”陌上谷是四国中最大也是最出名的青楼，着汉子的嘴巴果然够毒。
　　那几个剑客一听脸色都青了，二话不说直接开打，楼内鸡飞狗跳，木头皱了皱眉。
　　“你们若要继续打下去惊动了南隐山小店可概不负责。”时间停止，几人脸上愤恨却不得不停手，掌柜一抱拳，“几位在此争执不休也无济于事，不如喝口水听小店的说书先生讲讲那些武林趣事解解闷。”
　　小二上来换了新的桌椅，那速度跟淡定，啧，估计是被长年训练出来的，这地方虽然好，但江湖上的人太粗鲁了，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真不符合本少爷文雅的作风，慢慢品了一口茶水，摇摇头，小地方的茶真不能跟王府里的雪蕊相比。
　　看了眼一桌人，个个盯着那说书人，似是极有兴致，我以手撑着下颔，也来听听他说什么。
　　说书人轻合上纸扇，道：“自司空家家主败落天涯沧海宫主之手后便一蹶不振，没多久就发了狂，至今也没见好起来，那些排的上排不上号的都乘这个机会互相打压，不就是想在两年后的武林大会上一举夺魁也过过这武林盟主的瘾吗？”
　　一人不屑道；“若不是剑圣淡泊名利，盟主的位子那轮得到他们做？”一群人附和，说书人一笑，“剑圣一门从不为名利所诱，又世代隐世，否则这江湖怎会如此动乱？如今天涯沧海宫势力越大，司空府已趁颓势，重华阁亦正亦邪让人捉摸不定，现如今唯一可以统领正道的恐怕非凌逍门跟樊家莫属。”
　　底下有赞同声，也有质疑，我却一片茫然，因为除了剑圣我一个也不知道，不过我绝对不会问的！所以，一壶茶很快便下了肚。
　　“可惜南隐也是个隐世的地，只偶有门徒在江湖走动却并未有大的动静，否则我们正道哪会如此被动？”咦？南隐山不就是我要去的？再仔细听听。
　　“虽说南隐山不理世事，但与樊家却是有所牵连，若天涯沧海真的掀起波浪，南隐可不会坐视不理。再说那凌逍门，传闻第一任门主乃是武学奇才，偶得剑圣提点从此一心为正，自创武林绝学炎阳刀横扫江湖可谓一代绝学，后创立凌逍门延续至今，本就是武林翘楚，可惜自此之后却少有奇才，不过传闻此任门主天赋甚高，其大徒弟更是惊采绝艳，凌逍门崛起已是不争的事实。”
　　“樊家更是世代为正道，想那前任家主更是为维护武林将其堕入魔道的儿子一掌打死，真是可歌可泣啊。”说书人轻叹一声，底下已是一片议论。
　　“听说樊家的儿子喜欢上日月谷的魔女苏冷屏，更是为了她抛妻弃子，连爹娘都不要了，此等恶贼当诛。”
　　“樊青梢从未杀过一人，只是与女子相爱罢了，干你们何事？”女子与身旁男子似是一对夫妻，女子为那个武林中人人唾弃的樊青梢出头，当真是胆大。那男子无奈的笑，对在场的人一鞠躬：“各位见谅，我家内子无知，扰了各位的雅兴。”
　　那男子一身织锦，气质也是温润如玉，女子虽非倾国倾城却也算得上花容月貌，众人听了他的话已是无心再计较，骗骗女子不依，气愤地甩了男子的手，愤愤道：“我不过是说了实话，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就是看不惯别人情投意合破了他们虚伪的面子，竟然连亲生儿子也杀，这样的人还被人称颂，真是没天理！”
　　女子说的头头是道，只是已引起了那些个江湖人士的愤怒。男子正欲说什么，那说书人却哈哈一笑，“这位姑娘要为他们打抱不平？……”
　　我无趣地摇了摇手中的酒壶，没了？木头叫来小二结了帐便带众人往外走，到了大堂便听见越来越嘈杂的声音，似是女子过于惊世骇俗的言论激怒了众人，没想到的是瑶怜竟然为了一个素未平生的女子出头了。
　　“当年剑圣慕绝音不也与魔宫宫主相恋？情之一字没有经历过你们怎么会懂？”清脆的声响惊得众人回头，想争辩却无从下口，因为这是事实。瑶怜不管别人的想法，只对楚暮云行礼，低声道：“公子恕罪。”
　　楚暮云很潇洒的一摆手，而后就往外走。还没走出酒肆几步路那姑娘就追上了上来，拉着瑶怜的手颇有马上拉去义结金兰的气势，随后而至的男子颇为无奈，朝着我们拱手，“在下陆寒影，这是内人。”
　　木头一抱拳，瞬间变成了一代大侠，“原来是陆家大少，幸会幸会，在下南隐贺子言。”
　　楚暮云只是静静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陆寒影听过木头的话后略显惊讶，“原来是南隐贺兄，惭愧。”
　　两人一来二去完全拿别人当空气，我干脆坐在一旁的小摊上啃起了瓜子，再一看继续客气的几人，第一次看见木头说这么多的话，楚暮云不知什么时候靠了过来，对着几人颇有兴趣。
　　一翻你来我往以后姓陆的终于带着他家娘子走了，我不住叹气，女人的话怎么可以这么多！

　　找了落脚点我们几人就住下了，晚饭的时候楚暮云借口有事所以没下来，原来满满的两桌人现在只剩了一桌，心里有点堵，离南隐山很近了吧。
　　令人没想到的是我一推开房门却见到了一个穿着紫衣的人还有满桌的酒菜，听到门的声响楚暮云转过头来，我竟感到他的一丝惆怅，他看了我片刻，而后向我走来，我一惊连忙后退一步，他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害怕我非礼你？”
　　“放屁！本少爷怎么会怕你？！”他绕过我关上木门，走回事轻轻把我推到桌前，“没想到小亭儿也会讲如此市井的话，楚某看今晚月色甚好便想与小亭儿喝两杯罢了。”他走至我对面坐下，斟了两杯酒。
　　唐萼，天下名酒中排行第三，为朝廷御酒，只有极少量流于民间，穆成王府曾得赐贡酒，唐萼就是其中之一，看来楚暮云身份不简单。
　　我执起一杯看着他喝下后才敢饮，笑话，若他还记得本少爷曾用酒算计过他那本少爷岂不就惨了，今日楚暮云似是不大对劲，没了平日的洒脱。
　　他抬头只盯着我看，眼神似是迷离，不对啊，他才喝了几杯酒应该不会醉。我微微凑上前去，他忽然扯出抹笑意，“小亭儿如此之美，应该有很多人喜欢吧。”我瞪着他，“本少爷英俊潇洒翩翩君子，爱慕的女子自然数不胜数。”
　　他不语，我也无话，只是不停喝着酒，不多时，一壶酒全下了肚，脑袋也昏沉了下来，楚暮云开了窗子，今天十五了？
　　他幽幽叹口气，“十五天了，很短也很长。”我摇了摇边上的酒壶，“什么十五天？今天不是十五了么？”说罢我便扔了酒壶晃晃悠悠踱到了窗口，楚暮云在我快要撞到墙时好心扶了我一把，我顺势靠在了他身上。
　　他指着远处道：“再往东走上一个时辰便到南隐山了。”这么快？我顺着他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点山的影子，亏得外公从小给我开的那些方子使我的眼力比常人好上一些今晚的月色极好。
　　我晃了晃脑袋，想回头时却倒在了楚暮云身上，似是看见他眼里无奈的落寂，身体被很轻的放在床上，还有厚实的东西压了下来，而后耳根痒痒的，似是有人在说“若是一直走下去该多好……要照顾好自己。”
　　楚暮云……

　　我是被敲门声敲醒的，揉着还是微昏沉的脑袋，沉着脸开了门，第一眼看见的是楚楚可怜的……魏行，谁欺负你了？“星澜走了……。”
　　哦，原来是快到手的老婆跑了，打了个呵欠，晃悠悠的只想着去大床上继续好梦，半夏推开魏行急道：“是楚公子昨天半夜走了！”
　　哦，是楚暮云走了啊……什么？！
　　我的睡意顿时被惊没了，我急匆匆的往楚暮云房里走，果然空无一物，这厮竟然一声不响地跑了！
　　床榻很整齐，看来他昨晚就没动过，不对……他昨晚在我房里，难道是来跟我告别的？我愤愤的在心底开骂。
　　无声的回到房里倒在床上，算算时间，是十五日。第一次跟一个陌生人相处这么长时间，或有感伤吧，又想起了在碧梧小院中的那碗药，无力地拉着长发。
　　无意间瞟见床头放着一封信，龙飞凤舞的大字：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不若在此别过，取小亭儿兰花扇记一场相识，贴身玉佩及以慰漫漫长夜。
　　抓着信的手已经在颤抖，前朝书画大师南岺的真迹！娘给的连城璧玉啊！
　　南岺生前不得志，死时毁了大半的书画，留存至今的只有寥寥几幅书画，本少爷手上的扇子更是孤品。连城璧，开采于广寒深渊，所谓一玉百人命，再有天下第一巧匠雕上七尾凤，稀世珍品啊！
　　最关键的是这是本少爷身上最值钱的东西！竟然被姓楚的拿走了！牙齿挤出几个字：“别让本少爷再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