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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她记得她初拜木婉为师,木婉给她取了个名字。
      花萦。
      花魂绕剑尖,紫云萦夜月。

      她练的是紫云剑法。

      据说她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所以木婉才毫不吝啬地将武林绝学倾情相授。
      可惜,木婉生前,未能偿其夙愿。
      花萦始终达不到紫云剑法的第九重,也是最后一式。
      无雪。

      她初出木兰谷,就遇到虞清。
      虞清是花魂剑主。
      她见他舞剑,仿佛身处花海,浪涛就是那缤纷的花瓣,清俊的男子与百花齐舞,竟无一丝忸怩怪异,如谪仙下凡。
      “在下未知紫云剑主到访,有失远迎,还望姑娘见谅。”
      他收回剑势,杏花绕着她的发丝随着微弱的剑风飘落,那个男子眉目朗朗,笑意暖人。
      “在下虞清,敢问姑娘芳名?”
      剑光一闪,她却瞬间拔出紫云剑,直指他喉间,“帮我练紫云剑法,我告诉你木婉的下落。”

      木婉是虞清的母亲。
      更确切地说,紫云和花魂本是一对鸳鸯剑,木婉练紫云剑法走火入魔,她的丈夫牺牲了自己,保住了花魂剑与年仅五岁的儿子。

      虞清眼光一闪,“在下先谢过姑娘美意。”
      她微笑,收剑。
      “我叫花萦。”

      他将花萦带回虞庄,在下人惊诧的目光中,宣布她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即日举行大婚。
      虞庄少主即将成亲的消息不胫而走,碎了众多少女芳心,江湖对这名有幸得到虞清垂青的女子保持极高的兴趣,龙琉特意登门拜访,刚到大厅就高声扬道:
      “飞龙镖局龙琉,特来贺虞少主之喜呀!”
      虞清抬眼,优雅地抿了一口茶。
      “你怎么来了?”
      龙琉啧啧叹道,“不愧为江湖贵公子,喝口茶都这么娘娘腔。”
      他出身镖局,自小与一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镖师一起生活,为人豪爽,不拘礼节。老头子一看势头不对,就把他踢到虞庄,与虞清结伴,一来二去,二人成了莫逆之交。
      “花萦是紫云剑主。”
      “当真?”他收起玩笑之色,“当日木婉夺了紫云剑,如果她是真剑主,那么木婉身在何处?”
      “她说我帮她练成紫云剑法,她自会告诉我木婉下落。”

      父亲……

      他轻笑,扯回话题,“哦,对了,你要见见花萦吗?”
      “当然。”

      倚春园春意绵绵,桃花怒放,一片杏花如云。溪流旋转,奔腾跳跃,丁冬作响,银雾飞溅。到处都是生机,就连背阴处的薄冰下面,也流着水,也游着密密麻麻的小鱼。
      但吸引龙琉的并非这番景致,杨柳树下,女子虽身着布衣,却难掩风华。乌发如瀑,随着舞动的剑招飞扬,眉目似黛,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杨柳不遮春色断,一枝红杏出墙头。
      半文盲的龙琉,神奇的,想到了一句诗。
      她身若惊鸿,所执的剑竟有紫云隐隐流动,她大喝一声,以摧朽拉枯之势,对着小溪往下一劈,狠厉非常,将溪水击于万丈之上!

      “她就是花萦。”
      龙琉静静地看着她,“紫云不是祥和之兆吗?为何她竟练得如此狠戾?”
      “这也是我猜想她达不到无雪的原因。”虞清神色淡淡的,“阿琉,她是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
      他心下一惊,“她如此年纪,已经到了第八重了吗?”
      “放眼江湖,鲜以为敌。”
      “阿虞,你确定她不会与我们为敌?”他执起腰间的软龙鞭,“若你我联手,说不定……”
      “不行!”他喝道,斩钉截铁。
      “我一切听你。”龙琉虽然疑惑,但还是收回鞭子。

      桃花谢了,换成满池的荷花,虞清在虞庄门口捡回一个昏迷的女子,叫做阿婉。
      花萦的无雪依然没有多大进展,倒是在与虞清他们相处得越来越好,渐渐多了几丝“人气”,就像……

      午膳。“你看,饭又沾到嘴边了。”虞清轻轻抹去花萦嘴边的饭粒,自然地吃进口中。
      她脸一红,不做声响;一旁的龙琉顿时怪叫:“阿虞你看,小花妖脸红了!”
      小花妖,是他替她取的绰号。

      正当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总有一道剑光,“嘶——”,切断他的发带,或者腰带,又或者……
      “花!萦!你居然敢动本少爷的裤袋!”
      龙琉脸色扭曲,花萦不以为然地继续吃饭,虞清轻笑看着这一切。
      这样的日子,真好。

      打破这些日子的是一声尖叫。
      阿婉神色慌张地从花萦房里跑出来,虞清等人闻声而至,他抓住阿婉,“怎么了?”
      “少、少主……”阿婉眼里尽是恐惧,“萦小姐、萦小姐发疯了!”
      他脸色一沉,正要斥责,一道凌厉的剑气劈面而来,他险险抓着阿婉避过,“花萦!?”
      眼前的花萦,又不是他熟悉的花萦。嗜血的瞳眸仿佛来自修罗地狱令人生畏,紫云剑也不寻常地生出暗红色的光芒,她吃吃地笑了起来,高举手中的剑,“该死,你们都该死……”
      他心中一坠,那已有些模糊的场景,也是这样的夜和月,沉重地令人透不过气。
      “阿琉,用软龙鞭捆住花萦,她走火入魔了!”
      龙琉依计,趁她不能动弹,他一记手刀,将她击晕。

      花萦睁开眼,看见眼睛布满血丝的虞清,还有在桌子昏睡的龙琉。
      “醒了?”虞清松了一口气,扶她起身,“喝口水。”
      她自然地顺着他的动作抿了一口,“发生什么事了?”
      “估计是走火入魔,我已经有寒冰丸稳住你的心神,这几天休养一下,并无大碍。”继而,他犹豫着道:“花萦,为什么?”
      “不清楚,只是那晚感到燥热,碰巧阿婉就进来了。”
      “我会查清楚。”他为她垫了个枕头,她拉他坐在身边,“尽快回来,我要吃鱼。”
      花萦喜欢吃鱼,却不会挑鱼刺。这个艰巨的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在虞清头上。
      他啼笑皆非,“清蒸石斑如何?”
      “无妨,反正都是你挑刺。”
      他轻笑着轻轻弹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小花妖。”
      他转身,愣住了:“阿琉。”
      龙琉眼底有些暗,“刚醒,既然花萦没事,我先回去了。”
      “我也要走了。”虞清替她弄好被子,眸里带笑,“等我。”

      刚出房门,龙琉不由分说地给了虞清一拳。
      虞清惊怒,“做什么!?”
      “你爱花萦吗?”
      他一时语塞。
      “我看得出来,花萦对你有意,可是她不懂这是什么。”龙琉冷冷道:“若是将来你负了她……”
      “我不会!”
      他斩钉截铁,一如当初说不能杀她。

      花魂剑失窃,伴着阿婉的失踪。
      “阿婉那弱女子,怎么会有能力从阿虞身上盗走花魂剑?”龙琉烦躁地四处走动,想喝茶,发现茶早已凉了,“该死的,本少爷要喝茶,你们这群下人是干什么吃的!”
      “对不起龙少爷……”一个丫鬟匆匆地拿着茶壶跑进来,她是慕青,是虞庄今年开春新买的奴仆,“奴婢方才去了方便……”
      “算了算了。”他不耐地挥手斥退她。
      在慕青经过花萦的一瞬,“好香。”
      慕青一愣,“奴婢喜欢木兰,所以会用木兰香熏在衣服上。”
      花萦道:“这样,倒像我一个故人了。”
      “萦小姐抬举奴婢了。”慕青惶恐地低下头。
      一直没出声的虞清眼神动了动,“下去吧。”
      “是。”

      花萦根据紫云剑,与虞清等人来到了木兰谷,还有前来服侍的慕青。
      “竟然是这儿……”龙琉诧异地看着这个极为幽美却又极为隐秘的山谷。
      “虞清,阿婉!”
      前方那个舞剑的女子,不是阿婉又是谁!
      龙琉眼疾手快地用软龙鞭捆住欲逃的阿婉,“说!花魂剑在哪?”
      “我不懂龙少爷在说什么?”阿婉脸上尽是无畏之色。
      “你!”龙琉怒极,扬鞭。
      “别动!”花萦拔出紫云剑,用剑尖挑起下巴,细细端详一番,“是不应该问她,而要问——”
      唰——她一个漂亮的转身,紫云剑泛着冷光,剑尖静静地指着慕青喉咙,慕青吓得手上的包袱都掉落在地,浑身哆嗦,“萦、萦小姐……奴婢做错什么了……”
      “好香,”花萦深吸一口气,“师父,你还是这么喜欢木兰。”
      这是十多年来,她第一次叫,师父。
      慕青顿时愣住了。

      另一边厢龙琉惊道:“糟了,阿婉她死了!”
      “她早就死了,”花萦冷冷道:“这是南疆的蛊毒,可以操纵死人为自己做事,如同木偶。”
      慕青俯头低笑,“我是第一次听你叫我师父。”她的脸出现道道裂痕,一片片掉落在地,她抬头,果真是木婉。
      “你盗了花魂剑,无非是想二者是鸳鸯剑,定有相似之处,借此破解无雪,但是师父,你又何必诈死?”
      “这样,他才会放松警惕不是吗?”木婉抬手,指甲缝是一撮紫色的粉末,“你说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药快?”
      “师父,现在是逆风。”花萦好心提醒她。
      噗——她兀地吐出一口鲜血,胸口翻滚搅动,阵阵心疼,她不可置信,死死瞪着三人。
      “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花萦说过,你好像她一位故人,可花萦自出谷以来,只有与你作伴,你好木兰,再加上花萦前些日子无端险些走火入魔,我就猜想,是你。”虞清眼神复杂。
      她大笑,“你不愧为虞谭的儿子!”
      他瞳孔一紧,“闭嘴!你没资格说我父亲!”
      “虞谭是我丈夫,我是你母亲,你这样对我,就不怕背上弑母的罪名?”话音刚落,她小指微动。
      “小心!”
      龙琉立即用软龙鞭卷起地上的包袱挡住毒粉,虞清面色微寒,花萦眸光带狠——
      “师父,交出花魂剑。”
      木婉的脸上,一道不浅不深的伤疤,静静地淌着血。
      “它不在这。”
      “引我们到此,只是想借地形趁机夺了紫云剑,双剑合璧,师父,你当我是傻瓜?”
      木婉冷笑,“聪明。”
      只听一声尖锐的口哨,老鹰凄厉地叫着,在高空盘旋。它锋利的鹰爪下,是……
      “花魂剑!”龙琉叹道:“怪不得我们怎么也找不到,原来落在畜生的手上!”
      木婉喝道:“放!”鹰爪一松,虞清接住花魂剑。
      龙琉讶然:“事情有这么顺利?”
      就在那一刹,木婉向后飘动,树木突然快速闪动,花萦心惊,想追,却被横插中间的树木阻挡了。山体闪闪烁烁,呈现无数个影子,天空也密密麻麻地飘着木兰花,浮动着诡异的香味。
      “下、下花?”
      “这是木兰阵。”她退回原处,“木婉独创的阵法,我没见过,唯有见步行步。
      木兰花随着强劲的气流席卷成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花萦,她下意识用剑劈开,花球解散分裂,碎掉的花瓣漫天飞舞,唯美却狠毒,犹如利刃,瓣瓣向她袭来。
      “该死!”她用剑去挡,却依然被划伤几道口子。
      虞清龙琉双双扑向她,“花萦!”
      “……”她咬牙,生平第一次感到无力。
      木婉的声音如幽魅在上空响起,“花萦,交出紫云剑,我放过他们。”
      她说,他们。
      她知道他们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时间一点点过去,木婉恶意地攻击虞清二人,尽管已经伤痕累累,却顽强地不肯倒下。虞清本一身白衣,但染上的红让她刺痛,那个如初雪般的男子,竟如此狼狈……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无雪,无雪,雪既是白,既然纯白,就让她的血,染红这天地吧!
      银光一闪,艳红洒在了紫云剑,剑身嗡嗡作鸣,天地均被异红所罩,淡淡的花香绕着剑尖,随剑而流动,却瞬间使妖树枯朽,木兰颓败落地,湖水剧烈翻滚,如岩浆骇人。
      “妖邪。”龙琉不可置信。
      虞清下意识握紧花魂剑,青筋暴露,她苍白的脸色让他心痛。
      “她在用血,养剑。”

      花萦长袖一挥,花魂剑自动脱离虞清,飞向她跟前。整个山谷尽是木婉惊惶的叫声,“不可能……不可能……!”
      “花魂绕剑尖。”
      她高举紫云剑,狠狠地,插入剑柄,花魂剑高速扭转,慢慢一点点地,融入了紫云剑身!
      “紫云,萦、夜、月。”
      她反手一刺,尚属明朗的天空逐渐暗黑,那般压抑,出现了不寻常的月光,柔和地照着山谷,紫云起初是淡淡的,继而积聚变得浓重,云遮住了那个女子,虞清看到剑身在淌血……
      紫云中央爆发出一束极亮的光芒,刺破苍穹,就如狼嚎在晨间的嘹亮,破晓的第一丝光照耀大地,这是天地的光芒!
      他听到木婉凄厉地叫道:“不——这样你也会死的——!”
      死?
      他看着那个绝丽的女子,带着些妖艳,一点点化为烟末,她面上带笑,朱唇轻启,在说些什么……
      他失声痛哭。

      他睁开眼,一片空白。
      房门猛地被打开,传来龙琉爽快的声音,“阿虞,日上三竿了还在睡!”
      “阿琉……”他有些迷茫,“我们……最近有发生什么事吗?”
      “你睡傻了?”龙琉皱眉,“还不是那些人、那些事。”
      “是吗……”他怅然若失。

      “爱是什么?”那日她走火入魔,他尽快处理好事情陪她,他一进门,她问道:“为什么龙琉说我不懂爱?”
      他语塞,斟酌半响,“爱……应该是你在乎一个人,留意他的喜好,愿意为他付出,甚至牺牲自己。”
      “这样吗?”她若有所思。

      他一直在做同一个梦。
      他梦见一个暗黑的山谷,压抑得骇人,却有一束极亮的白光,冲破了黑暗,有一个女子,他看不清她的面容,紫云遮住了她的人,他模糊看到她朱唇轻启,在说些什么。
      他梦中跟着轻喃。
      “……”
      “我。”
      “……”
      “爱。”
      “……”
      他忽然流泪,揪心的痛让他窒息。
      “……你。”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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