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迦伦（安徒生童话相关，GL）》夏日奔跑

2、第 2 章

　　第二天，珈伦又像往常一样的拄着她的拐杖，出现在了牧师的家门口，她除了有些虚弱，并没别的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她的脸白一块又红一块，依然被两条奇怪的细腿支撑着，这双腿是她还是小姑娘的时候那刽子手为她制作的，用一整根橡木。这么多年来，那半条还留在她身上的腿也变得粗大起来，但她没有别的木腿可以换，所以现在别人看她总像一只鹳鸟。她的鞋子也再没更换过，如果不需要什么腿和脚，还要鞋子有什么用呢，而且她很不喜欢别人谈论她的木头腿，每当有人，特别是带着小姑娘的年轻妈妈，经过珈伦面前，还要特意指着迦伦的断腿说：“看呢，宝贝，她的腿就是被魔鬼给夺走了。”
　　那小孩被吓唬得哭起来：“魔鬼这么残忍！”
　　迦伦一声不吭。恶魔没有夺走我的任何东西，是你们夺走了，你们这群信上帝的鬼。她咬牙切齿。一段时间之后她也习惯了。如果她躲着人们，村民说她的话会更难听，大家希望她走出门来，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里晒太阳，他们只是需要她走出来接受口舌。他们还要求她说话，微笑，对上帝虔诚，读《圣经》，或者声泪俱下的对别人讲述她的故事，每到礼拜日大家就喜欢看着迦伦，跟踪她，怂恿着她同他们一起去教堂做礼拜，告诉她上帝会原谅她，甚至两个妇人丢掉迦伦的拐杖，拖着小姑娘把她丢在教堂门口，看着迦伦因为那双在教堂门口跳舞的脚而惊慌失措，看着她用双手扶着地面慢慢的、像条穿裙子的蜥蜴一样爬走，这些人才发出了轻松而善良的叹息。
　　迦伦如今对这些话这些事变得麻木不仁，在去牧师一家人去教堂的日子里，她躲在佣人房里不愿出门，她有时候也看《圣经》，雅歌那部分的书页都被磨坏了，她只是喜欢读那些诗。她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读诗，哭泣。直到牧师和他的太太回来，迦伦才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去厨房为他们准备一点小甜饼。
　　石头做的灶台上迦伦在忙碌，火塘里橙红色的火苗跳动着，几乎烧着了迦伦的脚腕，姑娘低头看着，火焰的热气就像是从地狱里来的，她感觉自己是在看着地狱。
　　无法解释的事情一次又一次发生在她身上，丧钟响起的时候，她从天堂返回了人间。丧钟的声音里，迦伦睁开了眼睛。
　　泪水干结的盐分将她的睫毛粘得死死的，眼皮伴随着细微的干裂声张开，迦伦看着灰色的天花板，和一缕落在自己脸上的头发。我死了，她想了想，有两个安琪儿来接我，她们的翅膀那么光辉灿烂，长长的柔软的羽毛拖到地上，上帝已经原谅了我，可是我为什么又活过来了。
　　她想了很久，过了好几刻钟迦伦明白过来——她的灵魂已经飞走，而这躯壳留下了她。
　　牧师太太走了进来，“迦伦好姑娘，”她的怀里抱着迦伦的两条木头腿，“你醒了……你现在需要的是这个。”牧师太太在床尾坐下，掀开迦伦的裙子，开始帮她安装假肢。
　　迦伦惊恐的感觉到牧师太太那热乎乎的手指抚摸在自己的膝盖上，抓住大腿好让它钻进那两只皮套圈，“我可以自己来，”迦伦害怕的说，想要甩开那些粘在她腿上的手指，“我自己来。”
　　“唉，迦伦，谢天谢地你好起来了，”牧师太太放开了手，似乎她也不愿意去触摸那木头的裂缝，“不然你让我们怎么办呢。”她对着迦伦微笑，“想吃点什么吗，你看，我给你拿来了新衣裳，你可以穿上它。”
　　迦伦看到那条亚麻色的布裙，陈旧的做工，老土的款式，并且肥肥大大，是为牧师太太量身定做的。“我不需要新裙子，”迦伦说，“您如果不喜欢，可以把它送给穷人。”
　　“不，我的好姑娘，这就是给你的，你必须穿上它……”
　　迦伦安好了假腿，垂着眼睛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丧服，”她呐呐自语，其实丧服还没来得及更换，只是迦伦觉得那就是。“谢谢您，太太，您真是个好人。”她接过了那条奇怪的新衣裳，因为那衣服十分肥大，她不费一点力就套在了自己身上。牧师太太用围裙带子在她的腰部系紧：“好了，你看起来好多了，现在你得跟我来。”她亲昵的托起迦伦的手，将另一只手交给拐杖，带着她往起居室走去。
　　迦伦惊奇的观看着整个家，现在才刚刚十月份，然而点起了壁炉，所有的窗户都被从没见过的厚重窗帘遮挡住，到处都是一些暗红色的锦缎。餐厅里灯火辉煌，桌子上燃着只有过节时才拿出来的蜡烛，和没来得及擦拭的银烛台，上面的锈迹好像鱼鳞。屋里闷热极了。
　　牧师和几个穿着考究的人站在屋里，迦伦从楼梯口一露面，那位绅士就说：“公主殿下，她来了。”
　　一个女孩咯咯笑了起来，迦伦抬头看了看她。
　　“穿红鞋的迦伦。”发出笑声的女孩说，迦伦认得她是伯爵的小女儿，常坐马车从富人区穿过。这一次她穿着黑色的丧事裙子，黑手套，套着黑色漆皮鞋子的小脚轻轻放置在脚踏上，看起来像个大理石墓碑。“她就是迦伦。”伯爵小姐说，她的身边还有另一个女孩，年纪比伯爵小姐大一些，鬈发上别着一个珍珠王冠，看起来那个就是公主本人。
　　公主打量着迦伦，从迦伦的长头发一直到她木头的脚，公主勉强的笑了一笑，伯爵小姐耸耸肩。“我该说些什么，亲爱的，”公主问，“我该说‘早上好’吗？”
　　伯爵小姐和公主一起笑了起来，伯爵小姐将嘴唇贴在公主耳边说：“你问她，你的腿哪里去了。”公主点点头，她转过身来问迦伦：“你的腿怎么了。”伯爵小姐在公主身后躲着笑。
　　迦伦的肩膀颤抖起来，她不喜欢这句话问出来的方式。“公主殿下，”她说，眼睛看着地面，感觉牧师太太的手抓着她的胳膊，“它们生来就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