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 得》林林川

20、Chapter 20

　　张爸爸订了正月初五给老伴做寿宴，通知了亲朋，匆忙间又去订酒店。骆子瞻却一切包办了。
　　张枫声一再催着骆子瞻回S市的，他当然不肯。张妈妈本以为女儿会再次“无情无礼”赶走他，而枫声以为她妈妈会坚决不让他掺和自己的寿宴：结果两人都没怎么用全力。或许，即使用全力，那骆子瞻也未必就真的会离开的。你看，他到处出头露面，跑腿帮忙，不亦乐乎。对别人暗地里的指指点点，他只更努力地越描越黑（不，是红）；张枫声对外也无法再强调什么老板秘书之类的关系，这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只自己说服了自己，就当他是旧邻，此番是为回乡念旧……
　　“……不要你去！”
　　“为什么要我藏着掖着，难道我不能见人？”骆子瞻抗议。
　　张枫声白他一眼，“我没要你藏着掖着，只是建议你赶紧回你自己的家去！”
　　虽然她懒得去理会他家那些纷争，但也不免有点担心，这两天竟有电话打到她家要骆子瞻接。可见他们家人，至少他祖父是很不希望他留在这儿的。
　　骆子瞻在电话里轻描淡写地说只是回老家看看，到上班时自然会回去。没和祖父多说什么，尽管从话筒内能听出那老人很不高兴……他还真只开一只手机，而且这个号码连他祖父也没告诉。虽然在张爸爸张妈妈责备的眼神下，他说他打过电话回去的，并非是个只顾儿女情长的不孝孙子……
　　骆子瞻一拍她肩头，“哎，枫声，你有没有想过送妈妈一个特别的大礼呀？”
　　张枫声虽然知道他是在转移话题，但她这几天也确实在考虑这件事。虽然买吃买喝，买礼物什么的，已算不少了，可作为女儿，她本人还真没做什么……
　　“我记得你曾写过一篇作文，说你们音乐老师有一次给她妈妈唱了一首歌，让她妈妈感动莫名。那首歌叫，叫什么……”
　　“你连这个都记得？”
　　“当然。”
　　“所以呢？”她可不会唱歌，更不可能当妈妈面唱一支歌送她……
　　“你可以弹一支曲子呀。”
　　她扭头看看卧室里一角尘封很久的古琴。
　　骆子瞻拉了她的手，“走吧，我陪你去练练。他们要求不会太高的，只要你弹，他们就应该很高兴了。”
　　张枫声虽不免觉得拿不出手，可又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S市骆氏豪宅主楼，骆老爷子骆家歆卧室。
　　郝世则正在一边的办公桌前拨打电话，只是一直打不通。他只得无奈地向老爷子报告。
　　骆家歆年过八十，白发皓然，本也有着老年人的耐心，此刻却很生气，正要开口说话时，房门被推开。骆亚辉在门上随意敲了敲，直接进来。
　　“爸爸，还没有子瞻的消息吗？”
　　骆家歆并不想答话，只皱了皱眉，摇摇头。
　　“爸爸，还是让我来告诉您吧。他现在N市，就是我那位没能过门的小妈最后呆过的地方，而且，他可能也……”
　　“大小姐，你怎么这么说话？”郝世则看老爷子面色已很不好了，忍不住责备。老爷子最反感“小妈”那个词，终身恨事，就是未能和心上人有夫妻名分而让她独走半生路。
　　“我和爸爸说话，有你插嘴的地儿吗？”
　　郝世则虽然不敢再开口，但也并不离开。只侍候着老爷子，给他捶背捏肩。
　　骆亚辉向骆家歆要求分家。老人说得准备些时日，现在不做安排。骆亚辉不依不饶，咄咄逼人，要他尽快决定，毫不顾忌地提到他身体欠佳，时日不多，还是不要拖了。
　　“你想以拖延战术敷衍我们哪，你也不想想，就凭那个下等人出身的小子能有多大出息？你觉得您百年之后，我会放过他吗？”
　　骆家歆终于给气得老脸涨红，但仍是极力平静，“你为什么要不放过他，他是你侄子！”
　　“爸爸，您是要我当他侄子吗？”骆亚辉慢腾腾地说，“可他会真的当我是姑妈？您不是一直教育我那可爱的侄子，说我妈是赶走您心上人，并打伤您亲生儿子，造成他终身残疾的仇人吗？他会不想到为自己祖母、父亲报仇？您会不想到……”
　　骆家歆皱眉，“亚辉，你在胡说什么！这些鬼话你也相信。”
　　“爸爸，许多事许多话虽然很荒唐，但有人相信，我也不得不相信的。就像这回，我那侄子遗传您性子，似乎也恋上了一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小情人。这姑娘虽然比不上我那位小妈那样倾国倾城，但既然是N城人，具备狐媚惑人的特质也是可想而知的；他从小又在那个阶层生活了那么多年，爹娘死得早，好不可怜，说不定还可能受到人家姑娘的照顾，所以才要与她结婚，以终身报恩呢！那就不大可能会听从您的主意，去和大富人家联姻，帮您支撑门户啰！”
　　骆家歆已经气得说不出话，粗声喘着气。郝世则在一旁轻声解劝，要他不必听大小姐没根据的混话。
　　“您哪，也不用指望他会和格兰特先生联姻，只怕格兰特先生为独养女儿看中这样一个男人而深感失望呢！不过，也许那个法国佬不会在乎婚姻，他自己就从来没结过婚，只不停地换情妇罢了。只是，他会让自己女儿也去做随时被换掉的情妇吗？而且，还是那样一个下等出身，还要让那丫头当正室太太？”
　　骆家歆翻着白眼，向后倒了下去。郝世则急忙伸手去扶，用自己身子倚住。
　　骆亚辉探身去看，“老爷子怎么啦？要不要我帮你叫孙子回家呀？遗嘱究竟有没有准备好？……”
　　“大小姐，你不要太过分了！”郝世则终于忍不住大叫。

　　“怎么样？”
　　“没什么事，放心吧。”
　　张枫声从酒店回家。在小区门口遇到骆子瞻。他在寿宴开始不久，就到医院去了。
　　骆子瞻明显看出她既关心又讨厌的矛盾心情，所以也就轻描淡写说不过是那小孩老毛病犯了，不放心的话，他已经建议他们去S市去看；其他纠纷提也不提……
　　这事是艾德凯提起来的。他的妈妈和张妈妈未嫁前是邻居，算是好姐妹，而他对枫声又未完全死心，便也过来给张妈妈祝寿，说是代替他妈妈来的。自己妈妈寿宴，枫声也无话可说，只有待之以宾客之礼。
　　艾德凯无意中却提及了柏小龙。艾德凯当然并不认识他，只奇怪柏小龙的姐姐竟然和枫声长得很像。张枫声忍不住问了下。原来是他外甥生病住院，姐姐终于赶去。而他那个已离婚的姐夫在医院闹出跪求复婚的一幕，他姐姐看都不看他一眼，坚决不理睬，柏小龙挥拳头让他滚蛋……大正月的，闹剧一直持续了几个小时，值班医生都头疼死了。他自然也围观了。
　　张枫声当即就不悦，只问那孩子病情如何；骆子瞻自告奋勇去探望。艾德凯这才重视起这个被枫声说只不过回乡探亲的大老板，又终于想起他本是他们学校的模范生，一腔热情顿时被浇了一盆凉水了。

　　骆子瞻便与她东拉西扯他走后宴席上的事，张枫声知他好心，也就跟着他在小区里慢慢走着。
　　几个小孩子笑闹着跑着，后来也一个个慢慢回家了。
　　两人转到一处长椅，坐下。
　　“爸妈还陪着亲戚老邻居们在一起聊天呢？”
　　“嗯。”
　　骆子瞻摸摸她的头，“乖孩子……”
　　张枫声翻他一眼。
　　“你一直很懂事的呀。你妈总喜欢跟人说你只有三四岁时，生病吃药，忌口什么的都十分听话，一点不馋嘴……小时候很受宠……我一直记得你十来岁时的模样，”骆子瞻絮絮叨叨，摸摸她的头发，“小脑袋上编了四五个辫子，都说你妈妈有耐心；读中学时，还是你妈给你梳头，你的发卡也比别人漂亮，比别人多……”
　　说起那段无忧无虑的童年，张枫声心里略略轻快了些，却还是鄙夷地看他一眼：一个男生还记得这样的小事！难不成他当初也想要扎辫子？可是，话说回来，小时候，她真的是很娇惯的，可是，她却是不该得到那样的娇宠！
　　“枫声，你在熟人面前，脾气真的很不好……你爸妈那么宠你，你还动不动就冲他们发脾气；那时我也受了你不少冤枉气，今后……不过，那也情有可原。所谓恃宠而骄嘛！”骆子瞻已拿着她的小手，轻轻摸着，“所以，宠你的人不会在意，本来也是他们宠出来的，对不对？”
　　张枫声瞪着看上去任怨任怼的骆子瞻，他的侧影是如此迷人，她有点眩晕的感觉，心境忽而也恍惚了，竟如同他们初次爱恋的时候……
　　那时，说到懂事，附近人家最懂事的孩子，莫过于骆子瞻。他十来岁父母双亡，跟着年老衰弱的祖父过日子，早早就自力更生，扛起生活的重担，学习又好……是各家父母口头的榜样啊！而父母娇惯她，不骂她，但在她考试不好，又不认真学习时，也会拿骆子瞻来旁敲侧击她，跟其他父母没有两样。大概，只有语气是小心的吧……
　　枫声眼里流露痴痴迷恋、怜惜与崇拜一如当初，骆子瞻欣慰。他不会以为少时有多苦，其实那些真不算什么。他有房子住，不是流浪儿；有爷爷相伴，即使后来爷爷去世，他也能糊口；即使他一个人孤独地呆在他的小屋，或者在外到处奔波，那时，他心里已经满满装了一个人……他不孤独，一直都不孤独。
　　他忽然笑道，“上回，我说的初次心动的事，现在你想听吗？”
　　张枫声承他一直陪伴说话，便勉强点头。
　　“那你先猜猜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
　　“丫头，你真懒哎！”猜都不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