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回来复命:“兰妃娘娘和柔妃娘娘都已经在自己宫中用过了,说是不打扰娘娘和皇上了,等会子过来玩叶子戏,独有常婕妤还没用膳,一会就过来!”这丫头传话头头是道。
不多会,一个穿着桃红纱纹双裙,纤足蹬着一双五彩锦缎的凤头履, 梳着一个如意 髻的女子袅袅而来,她额头上贴着金色的梅花华胜花 ,打扮的虽鲜亮,但却肤色苍白,形容憔悴。
“妾身参见皇上,皇后!”常婕妤行了礼,低着头。
“饭菜早已齐备了,咱们过去吧!”皇后过来拉着常婕妤的手,“本宫身子不好,怎么你也不舒服,看太医了么……”
常婕妤望了皇上一眼,似有深意,摇了摇头。
“等会子吃了饭,着人叫太医来看看,你们啊,生了病也不知道自己爱惜自己,大的小的都要本宫操心……”皇后叹气。
“娘娘待妾身如同亲姊妹,妾身感激不尽!”常婕妤这句话倒不是敷衍的。柳氏无论是太子妃,还是皇后,都是那么平易近人,心眼也好,从不以自己位份低,出身卑微瞧不起自己。
“罢了,谁让你感激的!本宫吃不起!”皇后玩笑道。
说话间,餐饭备齐了,满屋子的菜香味儿。
“呃,呃……”常婕妤却皱着眉头,捂着嘴巴跑了出去。
皇后吃惊地望了一眼皇上。
皇上故作看不见,待太监们试玩菜,自个儿抬起筷子,吃了起来。
“皇上,常婕妤是病了,这病,看来是您引起的……”皇后故作深沉。
“是嘛,哪能呢……”皇上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十二岁 就封为太子,皇上却不花心,一来,太子之位后面虎视眈眈,必须洁身自好;二来,他本身就是比较严肃拘谨的男人,对女色倒也没有特别爱好。
常婕妤回来坐定。
“吃吧!”皇后拿起筷子。
常婕妤 惴惴不安拿起筷子,单捡着清淡的吃。
不知为什么。许是 时来运转。微分最低的自己,这半年来,常常被皇上召幸,比起先前在太子府内侍寝次数要多得多,甚至有时皇上在恩泽殿呆上一宿。自己是迫切想要生个孩子,可是总是怀不上,后宫里头,若是生不出一男半女,等于没了活路,年轻还好,年老色衰,谁还想着你?
有了子女就不一样了!这一次,经期过了二十多天,疑似怀孕,却又不敢看太医,怕喏失望空欢喜一场。
用完了午膳,皇上借故先走了。皇后便传了太医,把脉过后,太医起身奏道:“皇后娘娘,常婕妤,有喜了!”
“真是喜事连连啊!大搬进了皇宫,皇上接二连三天子嗣!”
是的,林柔妃有喜,已经怀孕四个月。如今这个才人也争气,怀上了。
“就只等着兰妃了!”皇后喜不自禁,后宫开枝散叶,是国家一件大事。
“谁在背后说我坏话了?”人未到,话音飘了进来。正是那周兰妃。
周兰妃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她娘和柳皇后的娘是姨姊妹,周柳是裙带姻亲,他爹爹是京兆尹周敦仁,堂堂正三品京官,也是大家千金。
可是 这个女子却最最性子恬淡,不愿招惹皇上注意。
宫女掀着门帘,一个衣着素雅 清淡的女子走了进来,她那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却隐隐含着万千心事。
果真不怎么打扮,比起先前的常婕妤一荤一素,一浓一淡,身上只穿一件洁白的绡纱宫装,领口和袖口压着淡绿色的云纹丝绦,朝天髻上只缀着几点零星珠花,颈子上挂着一串晶莹剔透的水晶项链,左腕子戴着一支碧玉镯子,右手拿一把画着绿竹的心形绡扇。
近来也不拘束,坐在了 皇后身旁 一个绣墩上。
“ 隐约听得娘娘 方才所说,等妹妹做什么?”一副不咸不淡的语气。
见常婕妤红着脸坐在那儿,皇后用手一指,“去问她吧,把我们几个瞒的好苦,还以为吃坏了肚子,结果……”
皇后故意卖关子。常婕妤的脸红得像一块大红布。
“怎么了,常妹妹?皇后欺负你了不成?”兰妃打趣。
“常妹妹有喜了!你也不抓紧些……”皇后佳作嗔怪。
“哦。妹妹以为什么事呢?也好啊,你们都生了,我帮你们看孩子……”兰妃抿嘴一笑。
说说笑笑间,宫女们端过来一个小巧的四角八仙桌,把叶子牌放到桌子中间。
三个人开始捻牌。
“看来林妹妹不来了!就我们仨吧!”兰妃将扇子一回身递给贴身宫女。
“林妹妹带着身子,不方便,许是睡了!”皇后伸出尖若春葱的柔柔荑,开始洗牌。
所谓叶子戏 ,也叫“叶子格”,游戏规则简单明确,玩法也比较轻松,因此在短时间内盛行于朝廷上下,所用 叶子牌共三十八叶, 分别为一至九钱,一至九百,一至九万,二十至九十万贯、百万贯、千万贯及万万贯。每张叶子牌不到一寸大小,厚仅盈指,小巧玲珑,在后宫颇得妃嫔们的喜爱。
三个女子边玩叶子牌,便说些闲话家常,就听常婕妤淡淡说道:“皇后娘娘,妾身听说皇上新宠了个红芍宫里的旧人 ……是真的么?”
“哦,本宫倒是没听说过此事?妹妹是个有心人。”皇后顾手中的叶子牌。
“听说也姓常,魏太妃搬走后,皇上便将她一人留在了红芍宫…… ”常婕妤心不在牌上。
“跟妹妹同姓,算来也是缘分,红芍宫?皇上倒没提起过。”皇后一副不经意的神情。
“那里不是荒废了么?从没见人去过那里呢!常妹妹真是消息灵通,我怎么就一点不知道。万万贯,我糊了!”兰妃兴奋地叫起来。
“本宫输了!”皇后沮丧地说,一招手,身后的云霄将一个红绸子包着的锦盒递了过来,皇后伸出细长的纤指,自里面取出一对嵌着蓝宝石的金坠子拿了了出来来,推到兰妃面前,“这可是皇上赏给我的,还没来得及戴呢,没想到归了你这个鬼丫头!”
“不要这个,妹妹素来不喜欢这些金银铜铁的……不如,将那本《太白真迹》赏给妹妹吧!”兰妃涎着脸。
“你呀,就是个书虫子,明个跟皇上一说,把你的名字改一改,换成 书妃吧!”皇后取笑她。
“书妃就书妃,书中自己自由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了……”兰妃调皮地说。
常婕妤似乎心不在焉,接着方才的话题,“不知道,那个常宝林什么样子? ”仿佛不经意。
“皇上看中的人能一般了?就看你们两个吧!”皇后笑吟吟说道。
玩着玩着,外头已经彩霞满天、夕阳西坠。最后一抹灿色正在逐渐淡去。
皇后遂吩咐预备晚膳,邀二人一起,兰妃说道,“娘娘饶了妹妹吧,怕是皇上又要来,妹妹还是回去吃比较随意一些!”
“他能吃了你?好像没入过洞房似的 ,”又对常婕妤道:“你正直孕初期,定然会常常翻胃,要不你就在我这儿用餐吧,我叫人弄清淡些?”
略微沉吟,在这儿好确实好,天天见着皇上,只不过兰妃是皇后的表亲人家都不逾越, 自己只是个婕妤,哪好意思蹬鼻子上脸?
随即也谢了皇后好意。二女告退。
晚膳时分,皇上果然来到栖凤殿。
宫人们上了些素雅清淡的几碟小菜 ,直接放在了 皇后她们玩叶子戏的小方桌上, 二人 对座。
看到新皇满面 春风知她心情很好,便将那常婕妤怀孕之事告诉了皇上,新皇倒也没怎么反应。
“ 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你还记得被留在宫中整理文书档案的大学士施一鸣吧?他5岁入学,7岁能通六经 ,12岁考中了秀才,13岁时就参加了乡试,写了一篇非常漂亮的文章16岁中了举人,23岁 中了进士,……”皇上喝了口茶,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晌午,朕去皇史宬chéng 注解①看了看,只见他双目赤红。脸色泛潮,朕便问他是否在宫中水土不适?你猜他说什么?”
大学士这些履历, 皇上早已对自己说了不下十几遍了。柳皇后夹了一筷子凉拌银耳,放到皇上眼前的小碟子里,故作惊奇地问道:“ ……殿阁大学士啊?这么有才华,他 怎么了?还能怎么?不是水土不适,便是喝酒喝多了……”殿阁大学是出了名的酒徒,狂放之人,但是极其有才,皇上回头一挥手,站在身旁伺候宫女太监都知趣地退下。
“他说,他这是一种病,十天不御女人便会脸色紫红,双眸凝血,这半月住在宫中,没来得及回家,想他的夫人了……朕想,要不 将他夫人也接入宫中 ? 这个 施一鸣却说,不需要,近水楼台先得月,问朕要了两个宫女过去伺候……”
皇后一听,早红了脸,“有这等事?这个浪子,真真是太出格儿!”
“你别不信啊,就是方才,来你这儿之前,朕又绕道皇史宬,一看那施一鸣,果真起色,脸也不红了,目也不赤了,恢复了寻常!”皇上神秘地说道。
皇后笑道:“但凡有才之人,都有些怪癖,你到方才玩叶子阁,兰妃赢了臣妾,给她上好的翡翠镯子他不稀罕,偏偏要我将那本《太白真迹》给了她,你说岂不奇怪?”
“兰妃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朕觉得她的心不在皇宫里,委屈她了……皇室联姻就是这般不合理,管你愿不愿意……”一声长叹。
“皇上,可愿意,臣妾?”皇后低着头轻声问道。
“你想到哪里去了朕只是说,兰妃并不喜欢朕,你是上天赐给朕的最宝贵姻缘,有时朕就想,你是不是前朝唐朝太宗身边的长孙氏,上天派你来专门为我苻睿做贤内助的?”皇上的话很动情。
注解①皇史宬古代藏书的屋子。明清时专指皇宫收藏文书档案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