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常倾城》燕支雪

34、诱饵

　　是夜，崇文殿内灯火辉煌。

　　坐在文案后面的新皇眉头紧锁。

　　西北战事的吃紧，让刚登基的自己陷入了困境。如何妥善解决这个问题，关系到朝中大臣以及黎民百姓对自己的信任。

　　钦天监卜好了日期，确定派去支援的第一路先锋军五万余人，定于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出发。

　　此举若是再不行，自己就御驾亲征。

　　“皇上，殿阁大学士在外候着！”太监李贵子禀报。

　　“宣见！”

　　“皇上您先赏微臣一杯水润润喉，那边有了动静，臣便火速进宫了！”郑彦博风风火火进来。

　　丝丝燃烧的宫蜡下，他满头大汗，不住拿袖子拭着额头，看来是紧赶慢赶，走得很急。

　　“赐座，看茶！爱卿缓口气再说！”

　　这么晚进宫，必然是那件事情有了结果。

　　原来，春节前后，新皇接到守城军士密报，说是忠王旧部袁载治手下有一批人混进了京城.于是 ，郑彦博命手下密切监视。

　　正月十五前 ，宫中请了一批能手巧匠来扎花灯，竟发现有几个人混了进来，皇上下旨要郑彦博守口如瓶，姑且放任自由，但观其下一步动静，并命郑彦博布好大网，放长线钓大鱼。

　　新皇明白，自己的亲娘魏太妃这么多年的辛苦运筹帷幄，定然不肯就此善罢干休，她的旧部也断不会烟消云散，料定这些人混进宫中，就是为了跟她接头，再商议什么大事。

　　试想，西北边关已经挑起事端，这边宫中要是来点动静，里应外合，势必给自己的政权带来一个不小的冲击。

　　于是和郑彦博商议，布下一张大网，将计就计，争取一举将反叛余孽荡清。

　　这会子郑彦博咕噜噜喝净了杯子中的茶水，稳住心神，小声说道，“皇上，鱼儿咬钩了！”

　　瞧了瞧周围为人，郑彦博便起身上前，贴在皇上耳边如此这般说了起来，正说着，桂公公悄无声息走了进来，“皇上，皇后娘娘派人送来了提神汤，您看……”

　　郑彦博戛然而止。

　　“放在这儿，朕过会就喝！”

　　桂公公一挥拂尘，李贵子将一个盖着盖子的秘色瓷汤罐放在了案几子上，之后，又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桂公公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皇上朝着郑彦博递了个眼色，“爱卿所言极是，护国大将军乃皇后亲弟弟，可身为国君，对边疆战士一定要当赏罚分明，方才能让十几万安西大军竭尽全力为我明月国效劳，就按方才你说的半吧，将他降职处分，戴罪立功，争取开春打一个漂亮仗！”

　　郑彦博连连点头，“皇上如此严明，明月国百姓的幸事啊！”

　　顿了一下，皇上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桂公公，此事千万不能叫皇后知道，她正怀着身子，你去把年前安北都护府进贡的长白山野物，送些过去，告诉皇后，她身子不便，朕今晚就不过去了！”

　　桂公公一声允诺，退了出去。

　　郑彦博跟在他身后，确定他确实出了崇文殿，才放心回来。

　　“红芍宫那边，朕这几日都在，她表现得很乖巧，已经被朕降服了，后宫中，哪个女人不想获得圣宠？——何况那个心思伶俐的小丫头被她弄进了浣衣局，朕觉得，她好想不太听太妃的话 ……不过，也许是假相，等这一切水落石出，定会见人心了……”新皇望着跳跃不定的烛火，似乎在自言自语。

　　“皇上当心，妇人之仁不可有，做了皇上自然是不能只顾儿女私情，注定要为天下百姓着想。”郑彦博也没多说，告退出宫。

　　一个舍弃自己跟了忠王的女人，让他自尊心极大受挫，最初自己是想将她一起赐死的，可是忠王叛党只有三分之二的人落网，其他还有一些朝廷重臣隐藏在暗处，或许就在自己左右，肯定会在适当时机出其不意，将自己置于死地。于是接受了郑彦博建议，将她留在宫中。她产下男孩后，魏太妃必重新找到寄托，有了小主的叛贼们必定要拼死一搏，看来一场血腥宫斗，又将再次上演。

　　只是不知道，他们将从哪里入口？自己？皇后？还是——太子！

　　一想起此事，心就无端沉重，原本收了那个女子身边后，也知道她和魏太妃暗中联系，留着她也不过是个诱饵，他就是让魏太妃相信 ，自己专宠她，成日跟她腻在一起，已经对她离不开了。现在看来，整个后宫都知道红芍宫里的常美人最得宠了。

　　可是，若接下来她果真像料想的那样，和魏太妃联手迫害自己，做出不能饶恕的举动，究竟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 现在的自己，仿佛真的离不开她了。

　　自己的肆意凌辱，她都摸默默忍受，如果不是真心觉得亏欠了自己的，就是她将自己的真心藏了起来。

　　要是那样，她就活该！

　　就这样独坐在崇文殿，思来想去，忽而觉得她是个单纯的女子，忽而又觉得她很可恶，如今的她对自己服服帖帖，仿佛不是真心诚意的。

　　难道她真是为了那个叛王丈夫的儿子，委曲求全？

　　“皇后娘娘吩咐奴才，说要督催您早点休息，国事永远没有处理完的那天……还说，皇上的身子和江山一样重要……总之，皇后真是对您情深意重……皇上，天不早了，您看，还是宜春殿歇着，还是……”桂公公这会子自栖凤殿回来了。

　　皇后确实细心周到，贤惠端庄，自己打心眼里敬她爱她，她是那种叫人安心的女子。可是，单讲男人女人之间的那些事，总是觉得她身上缺少什么。自己对她的感觉也没有那种强烈的大喜大悲起伏不定，就比如，常倾城，得不到她，想得到，得到了她的人，又想知道她心中怎么想：是否甘心所愿，是否还想着她那个叛逆丈夫……想起她曾经为他自杀，为他的孩子苦苦哀求自己……不觉又对她恨之入骨。

　　真真是让人欲爱不成，欲罢不能。

　　“红芍宫！……不，宜春殿！”关键几天，要给她留出行动空间。

　　但愿，但愿她只是个简单的女子，一个本该就属于自己，却无法摆脱媒妁之言，嫁错了人，走了弯路的一个可怜女子，要是那样，他一定一定会好好爱她，疼她……

　　皇上突然改了口，桂公公颇感意外，但脸上没表现什么，“摆驾宜春殿！”

　　殿外准备好的步辇横在门口。

　　“不用了，朕溜达着回去！“新皇一挥手。

　　抬着空步辇的年轻力壮的太监，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皇上，您，错了，这是红芍宫的路，宜春殿的方向向左拐……”桂公公小声提醒。

　　“哦。朕倒忘了……”

　　“皇上，您还是坐上步辇吧！”小太监紧赶两步，桂公公扶着新皇的手，送了上去。

　　灯下，倾城还在一针一线纳着鞋垫。

　　“小姐，您歇歇吧，使坏了眼睛……”放下手中的鞋帮，翡翠劝道。

　　真是奇怪，自打过了元宵节，便开始纳鞋底做布鞋，不仅自己亲自动手做，还叫她们这些小宫女一起做，每做一双都有赏钱，红芍宫里八个小宫女全被调动其积极性来，这些日子也做了不少双了，都是老大老长的男人鞋，皇上又不稀罕穿，也不知道她做了留什么用的。

　　“明个，咱们一起去把床头上那几身衣裳送到龙子苑去吧。”总是忍不住找借口去看那个孩子，闲暇时便飞针走线，做这些无用的针线活。

　　算起来，自己的孩子该有七个月了吧，他健壮吗，可爱吗？每次见着和他仿佛大的二皇子心中就被触痛。

　　“ 皇上今晚好像不来了吧，奴婢叫人上了门……”翡翠边说边走了出去。

　　他来不来，自己真的不关心，她关心的是究竟自己的儿子在哪儿。这些日子，几度在欢乐的巅峰过后，趁着他心无防备，想探问一番，可终究憋住了，来日方长，好不容易他不在折磨他，这意味着，自己的软弱与委曲求全打动了他。

　　小不忍乱大谋。

　　叹口气，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