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情缘》欧若漫

5、跳崖

　　公主大婚，全城无比兴奋的沉浸在喜悦祥和之中。皇城内侧的大门一簇簇闪亮精致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公主一身细长的黄金身段披上喜庆的大红嫁衣，犹如屹立高桥的碧波仙子，弯眉描墨，妆粉扑面，单薄娇贵的头顶置满了琳琅交织的金钗玉石，风髻露鬓，含羞而立，尘世间最美的一面顷刻聚集浑然天成。
　　古人都说新娘是最美的，原来真是那么回事。
　　我呆呆望着她，心中掠过千丝万想，自己穿新娘嫁衣会是怎样的？也会如公主般美丽动人吗？
　　“在想什么？怎么最近总是一个人发呆？”
　　我“啊”的一声回过神，公主笑道：“其实我们本来可以做一家人的。”
　　我不知所措的点头，心中却暗叹，幸亏不是一家人，否则对你们两个都是不幸，你是莫昭远的仇人不说，他又是如此的放荡不羁，就算你是身份尊贵的公主，怕也是难以驯服这匹脱缰的野马。
　　几日前的赛马场上，莫昭远与张华盛本是旗鼓相当的佼佼者，皇上一时难以抉择随让公主自己挑选，谁知因我与公主的这层关系竟差点让莫昭远将我五马分尸，好在我以孔雀代表幸福的征兆，是爱情高贵的化身，射中孔雀即为上天御赐的金玉良缘为幌子，最终为他人做得嫁衣，张华盛不费吹灰之力白白捡了驸马爷头衔。莫昭远和爹爹无不大叹虚惊一场，可众人想不到的是比当事人更为紧张却是臣相徐知诰，徐知诰怕是早打定爹爹和莫昭远的主意，想收拢他们为其效命，如今的驸马争议他着实也出了不少力。
　　清风徐徐，倾窗拂面，暖阳皎柔，微微拂煦，我正畅然开怀的沉吟在空旷的丛林，喜不自胜的数着斑斓谣言的七彩花。“澜君，澜君，起床了。”一个缓和的声音伴着轻轻的推嚷将我从梦中惊醒。
　　我微微睁开眼，看了眼木云，翻了个身，别手道：“天还早，让我再睡一会儿。”
　　木云拉过我的被子，一把扶起我，“不行，今天是少爷父亲的忌日，你得去上香叩拜。这是老爷嘱咐的。”
　　我无奈的掀开被子，手掩着口中的哈欠，“起来了，打水洗漱。”
　　清明把酒祭故墓，悠悠青草突兀处
　　似墓非墓青草堆，愁断甘肠白发人
　　．．．．．．．．．．．．．．
　　又是一年暮春清明，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个年头陪他来这里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然而天公作美，今日暖阳高照伴随着徐徐的清风拂面，廊桥而立，倚栏无声，低头桥下淙淙流水或急或缓，溪水清澈见底仿若一面华丽无比的铜镜，不，比铜镜更水灵清妙，缓缓一望波光粼粼的湖面隐隐浮出一个秀丽芳华，肤赛桃花，眉若墨画，冰肌玉骨，眼波流转，顾盼神飞的婀娜女子，迎面旁侧却是荒凉的一片空地除了几颗枝繁叶茂的梨花树，我慵懒的伏在空浪寒江之上的玉桥处，四处一片寂静，静的只听到溪水的涓涓声，天空鸟儿的鸣叫声，树上梨花儿的飘落声，还有自己的叹息声。。。
　　我无聊的把弄着梳至前侧随风而舞的细长青丝，阵阵凉风夹杂着清香馨兰弥漫散来，凝眸望去，几颗偌大的梨树魁梧盘根，枝叶依依，曼歌轻舞，树枝上的梨花儿也毫不示弱的争相开放，满树的白花雪华芬然灼目，伴着柔柔的和风倾落草涧，宛如天间翩然飞舞而下的白衣仙子。
　　夺目望去，梨花繁盛青绿相间处，一个少年跪伏在地，他侧对着我，依旧如往日般冷峻的面孔，朗目肃眉，清寂薄身，不羁的神情如孤松般傲立，只消一眼便令人寒至谷底，手中轻盈的酒杯却似千斤重，本是花好当韶的年华，此刻看去却有着如泣如哀的落寞，他伸手拿过身旁寸长的木头，挥起右手赤拳当空劈成两半，草木黯然，淋淋的红血顺着他紧握成拳的手点点滴下，青青的草儿骤然间褪变成暗淡的乌色，他的身子微微前倾，似乎竭力施展着内力将半块木头死死定在突兀的草地上，虽然相距不远，可看的并不分明，他的薄唇喃喃的张启，似乎对着眼前凸起的小山包道述着满腹幽幽的情愁。
　　情愁？他会有吗？对于一个冷漠淡然，惜字如金的人会吗？
　　五代十国，政局动荡，兵连祸结，那青绿间凸起的地方便是莫昭远爹爹的坟墓，一个历史变迁下惨遭亡冤莫雪中的其中之一。因为是朝廷罪臣，自然连一具像样的坟墓都没有。
　　思绪沉浮间，一阵急喘的脚步重重奔来，我侧过身，莫昭远正箭步如飞的向我奔来，越过他的肩头，我一线愕然，十几个身着官兵服的汉子手握大刀追赶而来。
　　来不及等我反应，莫昭远已跃至我跟前，“快走，后来有官兵，此时不宜暴露。”
　　我随着他边跑边问：“怎么突然会有官兵？他们有没有看到你的脸？”
　　他道：“应该没有，先离开这里，摆脱他们再说。”
　　身后官兵叫喊声不止，“前面是何人？快快停下，否认休怪刀剑无眼。”
　　我跟在莫昭远身后用尽全力不停的往前跑，今天本就不打算跟他一起来的，可爹爹非让我一起来拜祭莫昭远的爹，说什么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更何况是自己哥哥的爹爹，可我压根连孟老爷子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哥哥？他有把他当我哥哥吗？至少我从未见过有哪个哥哥对自己的妹子是如此的冷漠陌生，说起来他从未主动跟我说过话，从未对我笑过，更别提关心爱护了。他更像一个陌生人，寄居在我家名义上被贴上哥哥标签的陌生人，不，是比陌生人更陌生，至少寄居他人屋檐下连一丝的感激及客气我都未曾感受到。
　　身后阵阵追赶声连绵不绝，今天真够霉的，难怪早晨右眼跳个不停。我扭过一个小弧度欲看看身后的状况，莫昭远扭头瞪着我冷冷说道：“不许回头，让他们知道了你的身份就麻烦了。”
　　他的眸瞳漠然寒骨，仿若一把利器直逼眼底，这一瞪我全身悚然，从小我看惯了这种眼神，可我并不习惯，我回瞪了他一眼，急转回头加速往前跑。也不知跑了多久，莫昭远轻健的身形突然停了下来，当我猛然抬头时，天啦，前面竟然是．．．．悬崖。
　　身后的官兵追了多时怕也是精疲力竭，此时前方无境的绝路对他们而言却是绝佳的犒劳，身后粗豪喘喘的声音带着几许幸灾乐祸响起，“这对小兔崽子够厉害的啊，跑啊，怎么不跑了，我看你们再往哪儿跑？孟尝通乃朝廷罪臣，你们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敢为他立碑，转过身来，让大爷瞧瞧你们是何许人也？”
　　怎么办？我脑中快速盘算着最佳的逃生办法，如今摆在眼前的只有两条路，一则转过身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以莫昭远和我的武功对付这几个不入流的粗野汉子绝对绰绰有余，或许这样可以有一线生机，可如此一来我们的身份岂不暴露了，私藏朝廷钦犯可是罪大恶极，况且爹爹是朝廷命官，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如此莫府全族上下便将人头落地不说，这更是灭九族的死罪。不，不行，为了爹，为了莫府上下老小我不能冒这个险，唯今还有一条路就是，我低头小心挪动着颤颤的右脚，一个小小的前迈，脚尖尘壤间的灰土哗哗的坠下，急速的坠下，这种速度不逊于飞瀑，不亚于雷电，飞流直下三千尺，老天呀老天，难道你要让我们如飞瀑般纵然陨落吗？
　　大脑飞速陡转间一个暖暖的手紧握住了我的右手，我身子一震，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望去，触撞到的依旧是那个冷然凌冽，深不可测的眼眸，只是多了较之以往的坚定，对，是坚定。
　　我凄然一笑，这个冷言相向所谓哥哥的人在我有生之年第一次主动牵起了我的手，他的手宽大厚实，暖暖的指度给寒气阵阵的内心沁出丝丝暖意，与他冰冷的脸毫不相称，当他握紧的那一刻我猛然惊觉温暖宽厚全源于掌心深刻棘荆的厚茧。
　　十几年如一日的苦练，骑马，射击，练武，搏击．．．．．，要有多顽固才能造就如此深刻的苻坚？你的冷漠，你的满不在乎是因为仇恨吗？不共戴天的父仇？
　　“准备好了吗？”还是满不在乎的眼神，仿若此刻的生死与他毫不相关。
　　我看着远方想了想，朝他点点头，我还有选择吗？可你是有选择的，但你的选择让我稍纵一瞬的不安缓缓落下，刚才我还担心他会不会为了逃命出卖爹爹，还好他再冷漠终是有恻隐之心的。
　　“害怕吗？”他眯着眸朝我一问，眼中满满的全是质疑。
　　我“嗯”一声，可恶，生死攸关之际竟然还是那副自以为是，满不在乎的神情。
　　他勾唇一笑，故意放高声音道：“孟尝通乃吴国清官，可惜生不逢时，没能遇见一个明主，被莫须有的罪名含冤枉死，当今皇帝老儿瞎了眼，狗眼不识忠臣，可是这天下之大自然有人钦佩孟尝通，你们灭了一个，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孟尝通。”
　　身后冷笑、不解、嘲弄轰然涌起，几十个汉子毫不夸张的哈哈大笑起来，“瞧，死到临头还嘴硬，妄想充当品头论足的说书夫子，你还嫩着了，朗朗苍天在上，你竟敢公然辱骂当今天子，今天老子就先灭了你，看你还敢如此猖狂。哈哈哈哈．．．．．．”
　　一望无际的天空一只乌鸦低低的飞过，低的不需抬眼就能轻易映入眼帘，是否你也感知了死亡的气息在蔓延？
　　他的手再次加紧力度，我侧目望了望他，他以眼神暗示我先他们一步出手，凝眸混乱之际他突然纵身一跃，我“啊”的一声身子不由自主的也随着他飘飘欲下，竟然，竟然又一次自以为是，还未等我回应就为我作了人生最重要的选择之一，即使它已预定无法改变。
　　原来飘飘欲仙也有这么一种感觉，我只觉身子轻的好似不是自己的，它更像一具脱缰的野马，无法再由我操控，脑股闷痛不已，湛蓝的天空愈来愈暗，愈来愈暗，暗的混天晕地，我仿佛置于云间迷雾般，我踏着缕缕白云，一个人翱翔在广阔的不着边际的深空里，我努力寻找着出去的路，左转，右转，再左转，可无论我怎么寻找，我再也找不出任何回去的路，我好似陷入了一个迷宫，无论向前向后，向左向右，好像最终都只是徒劳的在原地打转而已，我固执的再次睁睁眼，云彩，鸟儿，大树，花儿，人间，让我再多看一眼，是否我太过贪婪，所以才会如此的眷恋？爹爹，永别了，我要去找娘亲，我好想她，好想．．．．．．
　　飞流直下三千尺，李白，你是否也真正体会了它的意境所以才会如此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