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生 ...
-
干燥的西风的刮过大地，卷起漫天的风沙。走路的人被吹得灰头灰脸，拍拍身上的灰尘，嘴里咒骂两声出出气，算自己倒霉。
连云山寨挑了个好地方，连这里的风都跟别处不一样，愣是多出几分水气来。虽不比江南的烟锁重楼，却好山绿水又略带苍凉的别有另一番风味。
戚少商骑着马毫无方向的滋悠悠的溜达，脑海里翻滚的是一幅幅熟悉画面，眼前晃动的是一张张熟悉的脸，欢笑的，并肩作战的，兄弟们聚在一起大碗大碗喝酒的……怒瞪着眼，愤恨，不甘心的倒下的……还有……一抹青色的身影……。三年之后重回连云寨，戚少商心里的滋味大概只有他自己懂。
逆水寒一案之后做了神捕，戚少商让自己忙得没有一丝空隙去想跟查案没有关系的事情……和人。三年前那场让戚少商痛切心扉的千里追杀……如今回想起来却像在看第三个人的故事那么遥远，却又像就刚刚发生在昨天。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戚少商回避了一切跟连云寨，跟……顾惜朝有关的事情。
戚少商以为他已经忘记——至少已经不会再起波澜。一抬头，四个字像四根锥子直刺进心脏，痛得戚少商无所遁形——旗亭酒肆。
“少商……”惜红泪
“红泪……”被老板高鸡血黑，不够钱付账，留下把三弦琴做押就溜的两个人，气喘吁吁的大笑到直不起腰。
……
时隔5年重回酒肆。
“这位书生倒是一表人才，气宇不凡。”
“你也是一派英雄气概。”书生眉毛一挑，顾惜朝。
高鸡血还是高鸡血——除了血又黑了很多，黑到连墨水都没有他黑。倒霉的连云寨大寨主“九现神龙”戚少商还被黑了两次。只是这一次押的不是琴，而是人——戚少商本人，外加两只羊——戚少商养到出奶的时候去娶惜红泪。比较好运的是被黑去做伙计的还有个顾书生，还不至于太丢脸。至于顾书生顾公子是故意还是无意被黑，早就在他捏着神哭小斧扫平连云寨的时候就不明而喻了。
但是那个时候他只知道他是一介书生，只是一介书生，落魄，空有满身才华而无人赏识的书生，于是他和他——喝酒弹琴舞剑
三年来被压在不知哪个角落的青色身影就这样突然爆发出来，炸得戚少商满脑满眼都是。
顾惜朝！顾惜朝！！顾惜朝！！！
三年来戚少商避逃避的从来都不是连云寨，更不是惜红泪。他逃避的从来就只有一个，唯一的一个——顾惜朝！
戚少商怔怔的看着酒肆。却不想被一阵咒骂夹带拳打脚踢的声音拉回了神思—— 一群人在围殴一个满身是泥的乞丐——衣服，头发，脸全都是泥，头发乱糟糟差不多盖住了整张脸——同天下间所有的乞丐没什么两样。
但是，他却又有什么地方不一样。戚少商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一直盯着那个乞丐来看，想制止打人但是手脚却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抬不起来。
乞丐吐了一口血，几个人眼看再打就要出人命，骂骂咧咧的走了。
伏在地上好一会儿都没有起来，戚少商几乎要为因自己的迟疑害死了一条人命而内疚的时候，乞丐慢慢地抬起了头，对上了戚少商的眼睛。
刹那间！
刹那间的世界不存在任何声音，除了自己的心跳声音。刹那间的世界不存在任何人，除了戚少商和乞丐——顾惜朝！
就算看不见他的脸，就算在他身上找不到一丝属于顾惜朝的特征——就连他那一头极具个性的卷发都变了样，戚少商还是马上就认出他就是顾惜朝——没有任何依据，仅仅是感觉。
戚少商心里眼里一片清明，奇怪的平静，风轻云淡得奇怪，甚至有种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的感觉，自然得就像早就注定了一样：戚少商和顾惜朝在旗亭酒肆相识相知，一番风雨之后，自自然然的就在旗亭酒肆再相遇——他自己本来以为至少会涌上一丝恨意，即使他以为还没有做好再见顾惜朝的准备。
跳下马，慢慢的走过去，轻轻的抱起比原来更加瘦削的顾惜朝。
顾惜朝的眼神带着一丝迷离看着他——传言三年前他疯了：心爱的妻子就死在他的眼前。
平反了勾结外贼叛国的罪名，戚少商心灰意冷，无心再回连云寨，而四大名捕的铁手对自己心中的一直坚持的信念产生了迷惑，离开了六扇门去重建连云寨，戚少商则入了六扇门。
戚少商与顾惜朝又回到了旗亭酒肆，惜红泪已为别人妻，成了赫连夫人，酒肆的掌柜的也换了人——高鸡血已经去黑阎王了，他手下的杀手集团也烟消云散。这几年国家动荡，战争时发，连带着强盗也多起来，有连云寨的庇佑，连云山下的人倒住的也安心，于是人渐多起来——旗亭酒肆就此免过关门大吉一劫。
店小二一看见一个乞丐进了门就不乐意。戚少商淡淡的看了一眼店小二，店小二立时换了神色。戚少商穿了一身白衣，很普通的书生打扮——大概谁也想不到号称“九现神龙”的戚少商打扮起书生来也会毫不逊色于别人,甚至于多几分说不出来的潇洒俊逸——看在普通人眼里就是神仙般的人物。
这几年的磨练令戚少商的内外修为更为精进，隐隐已有宗师的气度。店小二以财看人，咋见仅仅是一介书生抱着个乞丐进门，却愣是被一股无形的压力逼得透不过气来，更何况放肆？
要了两间房，然后吩咐小二去买了一套新的衣衫，煮了几桶热水放在顾惜朝的房里，再要了点吃的。
三年前,顾惜朝的夫人，与铁手有缘无份的傅晚晴以死换来顾惜朝一命，铁手答应临终前的傅晚晴照顾顾惜朝。疯了的顾惜朝要带走夫人的尸体被连云寨八当家鸠穆平重伤，几乎命丧黄泉，自此一身武功几乎所剩无几，之后铁手重建连云寨，带走了顾惜朝。一个月前铁手飞书至六扇门：顾惜朝自连云寨逃走，希望戚少商能加以援手——他们本来就是知己，要找出不见踪影的顾惜朝，非戚少商莫属。
尽管戚少商不太乐意，可顾惜朝是什么人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那个走错路的满腹才华的书生那，其实比任何人都要小孩子气，却又比任何人都要危险，尤其是摆脱缰锁之后——所以戚少商还是动身了。
顾惜朝从见到他之后就一言不发，痴痴傻傻的任戚少商摆布。
大概他已经不记得还有戚少商这么一号人了吧？戚少商苦笑。不过就算疯了还是一样的厉害呐：天下没有人能从铁手的手里走脱，偏偏他一个疯子就逃了出来——还是一个没有武功的疯子，更厉害的是出动连云寨整寨的人力找了一个月都没有找到：即使他就在连云寨的眼皮子底下。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道理大家都知道，但知道却不一定用的好：能让对手就算知道你躲在那里，却偏偏找不出来，那才叫高。
小二捧了些吃的上来，顾惜朝一看就要伸手，却被戚少商一把拉住。顾惜朝不悦，鼓着腮帮子瞪戚少商。戚少商一下子没忍住笑了起来：还是一样的孩子气呢。
戚少商不让顾惜朝吃饭，把他塞进大水桶里面，三几下把衣服脱了。顾惜朝挣扎的厉害，又踢又咬，被戚少商一把抱住，轻声哄道：“乖，洗完澡再吃。”顾惜朝动作慢了下来，然后鼓着腮坐在水桶里不动了。戚少商又笑起来。
戚少商找来一把梳子，一梳一梳，慢慢的理着那一头凌乱得不成样子的卷发，怕拉痛了顾惜朝，遇到打结的地方就用手轻轻的的把结解了再梳。如此这般，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把那一头乱发整理回应有的样子。
梳好头发，戚少商先把顾惜朝铺在水面上头发仔细的洗干净，再用水勺勺起水来，细细的冲洗上面还没有弄湿的头发。等到弄干净了，却发现顾惜朝成了花面猫：无乱戚少商再怎么细心，还是有水从顾惜朝脸上流了下来，他的脸上原本都是泥，被水一冲，就变得乱七八糟起来。顾惜朝用手一抹，更加糟糕，戚少商憋了很久才没有笑出来。顾惜朝大概觉得脸上粘糊糊的不舒服，对戚少商翻了个白眼，然后把整个脸埋在水里自己动手洗。戚少商叹了口气，一把把他拉起来：不拉起来大概他要把他自己在水里闷死。
拿来布巾，洗湿，细细擦过脸上的每寸皮肤，如此连续几次，总算还了顾惜朝原来的真面目：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波横——不是女子胜女子。戚少商怔怔的看着顾惜朝，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者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他们以往发生的事，又或者是什么都没有想。顾惜朝不乐意了——大概他还想着去吃好吃——或者是故意，或者是因为好玩，他拍了一下水，飞起来的水溅得戚少商满脸都是。戚少商一惊，回过神来，见罪魁祸首正笑得开心，忍不住一弹顾惜朝的额头：“调皮！”
大概是被热水熏的，顾惜朝满脸霞色。脖子，肩膀，手臂，腰......戚少商不厌其烦的仔细擦着顾惜朝身上的每寸肌肤，直到变红才放弃。然后换一桶水再洗，换了三桶水才总算洗完。换了一套衣服，擦干头发，顾惜朝也差不多被他折腾得没了力气——他身上本来就有伤。
顾惜朝兴冲冲的抓起一个馒头就要吃，又被戚少商一把抓住——馒头早就凉了，吃了对身体不好。顾惜朝像只小野兽一样一口咬住了戚少商的手，戚少商一痛，甩开顾惜朝，看着手上的两排牙印，又好气又好笑。算了，大概他也饿坏了，毕竟做了一个月的乞丐，就让他吃一个吧。
唤来小二，吩咐上饭菜。小二一看顾惜朝，惊得嘴巴忘了合上，口水流出来都不知道。下楼时心里直叫有鬼：我的妈呀，大白天的，臭乞丐变成了美神仙。
刚才拼死都要吃，现在一整桌子的饭菜都摆在了顾惜朝的面前的，他反倒不急了。优雅的拿起筷子，优雅的挟菜，优雅的喝口茶——书生的书卷气，容合着一股书生的优雅气质，怡然自得，流光溢彩。戚少商又叹了口气：无论在那里这个书生都是个耀眼的发光体，天生就有聚集的目光的本领。如果不说出来，谁会相信这个书生其实是个疯子？
吃完饭，天渐渐暗了下来。
小二把大夫开的药煎了，端了上来。顾惜朝摇着头死活不肯吃——不用喝，一看就知道那一碗黑乎乎的东西苦的要命。
看着顾惜朝坐在床上抱着膝盖瞪人，戚少商哭笑不得：上天入地，连天子都不放在眼内的顾惜朝何曾怕过谁来？早知道小小一碗药就可以把他逼成这样，当初那场千里追杀还真是不值。
戚少商坐到顾惜朝旁边，顾惜朝一脸戒备的看着他。现在的顾惜朝没有了狠劲，乌黑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清明，谁能想得到就是这么个天上有地下无的书生，从连云寨一路杀到京城？
上苍给予他的东西太少，所以他要不择手段来拼命守住手里仅有的一点点东西。
“惜朝......”没了下文，只是伸手在顾惜朝脸上撩起滑落下来的一绺青丝，放在耳后。顾惜朝带点迷惑的看着他，见戚少商又举起了药碗，嘴巴一撅，伸手就挡。戚少商奈何不得，只好走到桌边放下药碗，对顾惜朝说：
“你身上有伤，早点休息吧。”说完就要往外走。
没想到顾惜朝冲了过来张开双手挡住门，略带点惊恐看着他。
“惜朝？”戚少商不明白为什么顾惜朝拦门。
顾惜朝咬咬嘴唇，用无比幽怨的目光看了戚少商一眼，噘噘嘴巴，不情不愿的踱到桌边，端起碗，像喝毒药一样的把药给喝了。
戚少商笑了起来，他本来就长得好看，一笑起来就像太阳一样让人从心底暖起来。见戚少商还是要走，顾惜朝拉住了戚少商的衣袖，神情像极了遭人遗弃的小动物。戚少商总算明白了顾惜朝的意思。
叹口气，把顾惜朝拉回床上，让他躺下，盖好被子，然后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床前，看着顾惜朝睡过去，打算等他睡着了再回房。
只是好像躺在床上的家伙并不合作：闭上眼睛一会儿，又偷偷的张开一条缝，看看戚少商还在不在。刚开始戚少商没发现，发现了揉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等两个人的眼睛碰个正着，戚少商失声笑了起来，干脆自个儿也爬上床，反正床也够大，省得某个家伙不安分。
可是这好像是个错误的决定。戚少商的笑容还没有收，顾惜朝的就睁大眼睛，翻了个身，趴在了戚少商的胸膛上，正好奇的盯着戚少商的脸，好像那里能开出一朵花来一样。戚少商的笑容僵在脸上：这个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阿？正在胡思乱想，忽然顾惜朝伸出两根修长的食指来戳自己的脸：更精准的来说是脸上的两个酒窝。
戚少商笑起来很好看，不但好看，还有两个可爱的不行的酒窝，可爱到如果你看见了不戳戳就对不起你自己！——顾惜朝就戳上瘾了，还捏捏戚少商的圆脸，想看看那两个酒窝到底是怎么出来的。
还戳，还戳！——再戳酒窝就变酒洞了。戚少商只好握住两那只在自己脸上肆虐的手。
“惜朝，惜朝，惜朝……”戚少商抚上面前略显苍白的脸，小心的拨开几绺卷发，使面前的人可以看的更清楚：即使经历了背叛，经历了千里追杀的，还是放不下这个人那。
捧住顾惜朝的脸，戚少商收敛笑容，变得严肃起来。
“惜朝，我不知道你现在到底能不能听得懂我说的话，但是我还是要说。”
“逆水寒案，归根结底，最大的凶手是傅宗书。即使不是你，他也会派其他的人，但是这也不代表你没有犯错。今天，你从头到脚洗了个遍，就算是你顾惜朝重生之日，以后有生之年就好好的看好路，不要再走歪了。以前你犯的罪我会一直陪着你还的。”
“今天也是我的重生之日，我会好好的面对自己的感情，以后除非你不要我了，否则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就算你不要我了，我也跟在你身边——戚少商在心里加了一句。
“……”顾惜朝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又没有听懂。
“唉！……”戚少商叹口气，搂紧顾惜朝。
半天之后，戚少商耳边响起一把一不小心就会听漏的声音
“大当家的，我想吃包子……”
包子？不是刚吃过饭吗？等等……大当家的？难道惜朝他没有……
“哇！……你干嘛咬我耳朵？痛，痛！！！……”翻身把某只压到身下。
死包子，活该！谁叫你那么久才来找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