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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虚情假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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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内,父亲和大夫人并排上座,其身后各自站在丫鬟伺候,见我兄妹三人一同进门,大夫人手念佛珠动作顿了一下,给长辈请过安,莫兮笑盈盈在大夫人下手落座,我随她一并落座,眼观鼻鼻观心,莫颜自家在父亲下手落座,立刻有丫鬟奉上热茶。
“莫兮、莫颜,你二人先行回避,我有话要单独跟淑丹讲。”
“什么话我和莫兮都听不得?”
莫颜放下手里的茶杯,语气中带着调笑,毫无半点回避之意。父亲其实很疼这个大儿子的,最多就是骂一句‘纨绔’,便再没听过其他重话。一方面是因为大夫人所出,另一方面是因为他是家族中第一个考取功名的。
“事关系你妹妹的终身大事,与你无关。”
听了解释,莫颜仍无半点去意,反而正了正身子,‘啪’的收起折扇。
“既是淑丹的终身大事,我做兄长便更要知晓。”
“颜儿听听也无妨,二丫头的婚事早晚也会在官员中传开,不如让自家人先知内情。”
此时大夫人已起身由莫兮搀扶着,说完母女俩转身往后堂走去。父亲听罢果然未再赶人转而朝向我,语气中依然透着家主的威严,但声音却比方才小了一些,有些故讨好我的意思。
“淑丹,如今你已成人,也到了婚嫁年纪,你意下如何?”
“儿但凭父亲安排。”
“既如此,陈将军有一子名俊逸,跟莫颜同岁,早几年两家便有结亲的打算,如今你已成年,这亲事就定了吧。”
我虽然鲜少出门,但不瞎不聋,府里规矩再多也总免不了爱传个闲话的主。那陈小哥还生死未卜,这话说得倒成我捡了个大便宜。心里正愤愤的不平,有人竟比我还急。
“父亲!这桩婚事恐有不妥。”
父亲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做派,对子女管教甚严。记得小时候他偶尔也会到亲娘房里,停留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且从不过夜,每次他走后亲娘必会几日精神不振。亲娘病逝后,我父女二人见面反而更少了,甚至有谣传我非父亲血脉,但多少年下来,我也没少吃少喝,所以谣传也就淡了。
“父亲!”
父亲不悦的扫了莫颜一眼,并未与他理论。莫颜突然起身走到我身前,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只听出语气全没了之前的调笑。
“那陈俊逸不是给莫兮定的人么?怎么又改成了二妹,再者说,哪有妹妹在长姐之前论婚嫁的,这种乱了章法的事,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父亲不以为然的捋了捋花白的须髯,嘴角居然挂笑意,那笑倒有些得意之色。
“休得胡说,三个月后莫兮便是平安王妃了,淑丹的婚事也已上报过府衙,料谁也不敢拿皇家的事再做文章。倒是你,就知道结交些穷酸书生,整日游手好闲,全不顾孝道二字!”
“父亲,儿的事自有理由,且今日还有公务在身,儿先退下了。”
父亲碰了钉子脸上终于有些挂不住了,重重拍了下桌案,连话都未说便挥手把连同我一起轰出了厅堂。莫颜的脸色也不好看,父亲口中的‘孝道’应是指为萧家续香火,说也奇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哪个房里没有妾的,莫颜就是例外,萧府里单份有点姿色的丫头,为了他暗地里没少斗来斗去,却不见那个真如了心愿。
想得出神,我深深看向他的背影,脑中突然闪过曾读的书,“四海之内,美人亦甚多矣,闻臣之得幸于王也,必褰裳而趋王。臣亦犹曩臣之前所得鱼也,臣亦将弃矣,臣安能无涕出乎?”
“龙阳之好”?!
下一秒,我的鼻子就撞上了一堵肉墙,才惊觉刚想的出神居然说出了声,这不是作么!我眼泪汪汪的抬起头,这真不是装的,是刚撞的狠了。莫颜见我眼含水汽被先是一愣,掏出手帕轻轻为我拭去眼泪,并换上了难得的和蔼表情。
“妹妹莫伤心,那陈俊逸与我是有过交集,此人也有些才识,非那种空有蛮力的莽夫。虽听闻他与家断了音信已有1年,但也未得什么坏消息,妹妹且放宽心在家住着,事情总会有转机,若真做了一辈子姑娘,我便养你一辈子可好?”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乍听以为是心疼我,原来是等着看我笑话,自己有龙阳之好也就罢了,还咒我守一辈子活寡,用心何其毒也。既然家人都待我如此,还不如早一日离家,去游历大好河山。
“哥哥不是还有公事在身?”
我强挤笑颜轻轻推开大哥的手,这次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擦过我眼泪的手帕叠好又揣进了怀里。
“不碍,也非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我的确要走了,免得被母亲逮到,免不了又提及此事。”
等到大哥背影远去,我掉头就往自己院里走,走了几步横看左右没人,索性提起裙子小跑起来,小桃见我的德行以为是被什么东西撵呢。
“小桃,关门,放狗!”我闪身进屋冲着屋外喊。
“姑娘,咱院子没养狗呀!”
“那你就守在门口,如果有人来就支会我一声!”
我甩掉鞋子上了床,并把纱帐放下,手伸进床头的暗格里摸出一个木盒子,里面都是些金银之物,下层还有几张银票,这些都是将平日里的得赏存下的,数了数近十万两。听小桃说过,在村里买个宅子也就几百两罢了,有了这些钱,应该够我活几年了。但拿着元宝总太过招摇,如何换成散碎银子成了问题,府里的账房肯定是不行,遣小桃去外面兑换又恐暴露了自己。正一筹莫展只听小桃唤了声‘大小姐’,我大喜,直接扯开被子,盖上黄白之物,自己和衣躺了进去,然后往使劲捏了捏鼻头,眼眶瞬间又湿润了几分,于此同时,大姐进了屋。
“妹妹这是怎么了?巳时还未过就要睡下了?”
“姐姐。”
我缓缓支起上身,声音都待着颤。大姐单手挑开床帐,见我一脸委屈模样并询问缘由,她想必也是知道父亲和我说过什么的。
“妹妹可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我让厨房备上,今儿个大哥还跟我说你像根豆芽菜,还当是故逗气你的混话,现在这么一看,还真有点象呢。”
说完莫兮掩嘴而笑,声音清脆如铃,笑意直达眼底,此时此刻我很想问她,笑的是我的身还是我的命?心中厌恶但正事要紧,我装做被调笑的恼了,轻打了她一下,与其说是的打,力道和挠痒痒无二。
“姐姐也拿我开寻开心,不理你了!”
“呦,真生气啦,我这厢给你赔礼便是。”
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戏演过了我这辈子就毁了,再说,跟这位精明的大姐面前耍心机,自然得更加谨慎。
“既然要赔礼,那便答应我一件事可好?”
听到我提要求,大姐眼底的笑意荡然无存,只有那仍然上翘的嘴角还挂着弧度。
“不瞒姐姐,今日父亲提及我的婚事,从大哥口中得之了那人的,所以。。。我想去城隍庙上柱香。。。替他求个平安。”
这话越到最后声音越小,头也越低越深,等了几秒,果然又听见一声嬉笑,大姐站起身背对着我看不清表情。
“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但会替你向父亲请命的。”边说她边向门走去,临迈出门槛才幽幽的回望了我一眼,“早没看出来,妹妹还是个有心人呢。”
如果我没有看错,那是类似厌恶的眼神,嘴角都不肖再伪装笑意了。大姐走后很久,我仍保持了坐姿僵在床上,一遍又一遍的回忆方才自己的言行,任凭想破了脑袋也没找出得罪她的地方,难道自己的心思被看透了不成?
我惴惴不安的待了半晌,连午膳都没心情吃,傍晚掌灯后,又应来的熟客——杜鹃。她虽是个丫鬟,但跟随大夫人多年,模样只称的上标志,重在内巧,长了颗玲珑心,虽早过了婚配的年纪也不见动静,听说是大夫人不肯放,早曾提议让大哥收入房的,但儿子横竖不一,原以为是大哥嫌弃她出身卑微,现在恍然,人家是不好女色。
“奴婢给二小姐请安。”
我还和衣傻坐在床上,那边小桃已经将人领进了闺房,现在麻利下地道显得假了,我忙用袖掩口,轻轻的咳了两声,然后故意压沉嗓音招呼。
“杜鹃姐姐快快起来,小桃,看茶!咳咳。。。”
小桃应声退下,我将身子往床框挪了挪,摆出无辜的表情。
“二小姐快歇着吧,我传了话就走,老爷说后儿个大夫人会去庙里吃斋,允姑娘一同前往。”
她后面又说了什么我丁点没听进去,就差没当场笑出来,忍得几乎内伤才送了这位主,待小桃再进屋时,我已是仰面呈大字仰在床上咯咯的笑个不停。小桃到了还没忍住,凑到床边蹲到我脚边,小心翼翼的问道。
“小姐这又唱的哪出呀?白天还愁眉不展的,这会儿子怎么又笑个没完?”
渐渐收起笑,闭上眼睛,努力压抑着情绪,口气淡淡的说了声‘你不懂’就未再解释。谁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