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行》阿落

2、【二】

　　他问我：“那你呢？你的想法？”
　　我说：“当然是想堂堂正正拜入师傅门下，修习道术啊。”
　　“修习这些，又是作何用处呢？”
　　我想了想：“研制仙丹，能让更多凡人解除百病。修习道术，降妖除魔帮助他人……”
　　“哦？”他那泉水般的声音拖得绵长，“那……这不都是为了他人么。若是为自己呢？”
　　“自……自己？”我想了想，“精进修为，修习养生之术，最终悟得长生，这大概是为自己吧……”
　　“长，生？”他把手负于背后，轻笑起来，“长生又如何？你在世间活那么久不觉得无趣吗？”
　　“……人不都该是这么想的么……”
　　“那我告诉你，我可不这么想。”他继续走起来，“你看你，你明明是个凡人，为什么要跑来这么地方，修道既乏味又无趣，你还是个孩子，一头热就扎进去，明明有大把青春可以体验滚滚红尘世间繁芜。”
　　我心里奇怪了一下。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考验我么？
　　我说：“不不，丹玉长老。古来求长生不老的人比比皆是，谁不想活长一点不是？我，我来这里或许不求长生，但是也为修行啊……”
　　他冷冷一笑：“果然，你也是同那些凡夫俗子一样。”
　　他的脸本身就长得棱角分明，嘴角那点黑痣在他的冷笑下，让他整个显得冷漠而刻薄。我吞了吞口水，还想继续说话，他就道：“修行当真是这世上最最无趣的事，他们都同我说你是个怪人，现在看看，也不过如此。这青城山中，难道就没有个真正懂的情趣的人么。”
　　我一听忽然就不舒服了：“这，这是什么意思？”
　　他微微眯了眯眼。
　　“师傅从小就同我说，道术讲求以德养生，虽然……虽然我的确可能少些修道的天赋，但是道理我都懂，但是青行长老，你说的这些，我却不懂……”
　　“你当然不懂。”他说，“你们口口声声说修道修道，与天与地与自然合一，却从不懂那风那雨的灵气所在。还说天人合一？真是笑话。师兄们，掌门，一个个不都是如此么……！”
　　“你……”我被气的浑身发抖，“你算什么？怎么可以这样说别人？亏你还被称为长老呢！不要脸！”
　　“哼。”他负手到背后，冷笑一声，“难道我说错了么。”
　　“没错！我们都是凡夫俗子，您是大罗神仙。您懂情趣，你懂修道，小的不和你争！”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和你说了！我们最好再也不要见到！”
　　说完我掉头就跑。
　　什么人啊。
　　这哪里是怪人？
　　我在青城山待了十年，从未见到如此不要脸的人！亏我之前还觉得他长得好看，也仅仅是长得好看而已吧！

　　和青行的第一次见面，不欢而散。我回到房间很早就睡去了。第二日遇见师傅，他问我对青行的印象。
　　“自高自大，不可一世。”我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几个字。
　　“意料之中啊。”师傅笑嘻嘻地说。
　　“师傅你们怎么能忍得了他？！”我挥挥手，“叫我同他待一天，我都受不了了。”
　　“哈哈，但是人家有本事，你没。这天下，本事就是道理。”他推了推我，“好了，你现在也算是个小道士了，那么些课要上，你还这么闲得和我抱怨？快去吧，傍晚回来，我要检查。”

　　我知道，拜入师傅门下，不可能同平日里一样那么闲。我是真正要修习正统的道术。那些养生道法，我也曾只是跟着一些师兄在旁边偷偷练着学，武术倒是学的最快，但是炼丹术我却是一无所知。道家法术武术，按摩术，符咒术，炼丹术的博大精深，那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
　　况且，我也并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人。除了学东西快一些，没有什么别的优势。

　　前两日，修行的内容是服气法，不过也就是些呼吸吐纳的锻炼。这些我曾跟着师兄们旁边偷偷学过，却并未掌握多少。真正正统学习起来，才发现种类繁多复杂，绝不是什么一呼一吸之间的事。我那时还小，刚刚起步，感受不到什么吞山河之气。但服气法极为重要，我也学的很是认真。

　　这些在日后会渐渐融入到我的生活中，成为我□□的一部分。
　　师傅夸我进步快，我也不知是快在哪里，全当补药吃了，心里却想着什么时候能开始学习武术和法术。不过，五日之后，该来的还是要来。

　　那日我起的晚了些，急急忙忙地洗漱，也来不及复习服气术就套了衣服急急忙忙奔去老君阁。清晨的青城山还雾气迷蒙，布鞋踏在青石板长阶发出响声，耳畔已经听见有人低低吟歌。等到我到老君阁时，幸好授课师傅还没来。我急忙找个角落坐下。
　　“小璟，你怎么来的那么晚。”一旁的人问道。
　　“起晚了起晚了。”我笑嘻嘻地回答，“授课师傅这不还没来嘛。”
　　“还好你及时赶到了，这师傅可厉害着，你若是来迟了，都不知道要被他怎么折磨呢。”

　　我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来，就问他：“这节是什么课？”
　　那人一脸惊讶看着我：“师傅昨夜没告诉你么？”
　　“我，我给忘了，就记得是来老君阁。”
　　“是外丹术啦。”
　　有人咳了一声，四下立刻安静了。外面来了两个道童，为师傅整理好桌子上，拖开椅子。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过了一会，便走进来一个蓝白道袍的男人。
　　我先是看见他那极有特征的一缕白发，他没有正眼看座下学生，径直走到了红木桌旁坐下。我看见他低垂的细长眼睛抬起，嘴角的痣微微颤动。
　　我从椅子上一下站起来：“是你！”
　　他因这一声，缓缓侧眼看我。看见我时也是微微一愣，随即冷笑一声：“你也来上我的课？”
　　“我……”你以为我愿意么！
　　我怎么就忘了呢，他是丹玉长老，掌管仙丹和炼丹秘籍，那外丹术的授课，也必然是他做授课师傅啊。
　　“不管如何，我看你还是先坐下吧。”他微微一笑，对我挥了挥手。
　　周围渐渐发出了低低的笑声。我才发现自己多失态，连忙坐下来。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我们之中。
　　“初次见面，你们中有人初来乍到青城派，有人已在这里待了好些时日。青城派十二位长老里，我的辈分最小。我想你们大概也是知道我的。”他又一笑，“当然，你们之中，有些人我也是知道的。”
　　他说着还有意无意向我这里瞟了一眼，看得我急忙把头低了下去。
　　他好像带着笑意，继续说道：“那么，丹玉长老的脾气，你们也一定是知道的。不要做些让我为难的事，否则，我也会让你们为难。”

　　“那么，我们就先来说说外丹术，要追溯渊源，要从黄帝时期开始。仙丹是道家炼制求得长生，延年益寿的必要物品，我们青城派，历来都是为圣上炼制金丹。每年都有许多仙丹进贡皇宫之中。”他顿了顿，“而你们，修习这门外丹术，就是要学会炼制金丹，为修道求长生而努力。”
　　这，这和当日口口声声说修道无趣的是一个人？
　　看他在上课的摸样，倒是觉得他是个好人。有条不紊，娓娓道来，感觉是个为人温和有教养的人，担得起长老这个头衔。外表又漂亮，在青城山这满是男人的地方，这种漂亮的人也会让同性对他增加不少好感。总之，若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定然会给这位师傅打满分。
　　可惜我们的初见早把这一切都毁了。他就是个高傲自大没轻没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