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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荣城秩事 ...


  •   灵医是有灵能力的药师,能兼治人与异类的疾病。由于人与异类的矛盾历久弥深,因此持中立态度的灵医既不容于人群之中,也不为异类所接纳,曾经以品德和医术名扬四方的灵医正渐渐失去往日的风光和威望,灵医队伍也正迅速缩小,余下少数坚持自己理念的灵医几乎都游走在人类与异类的社会边缘。
      黄昏时分,极目远眺,落日与荣山上繁华的荣城重叠,映铸出一座黄金的都市。愈耀眼的光明会衍生出愈幽暗的影子,好似荣山上声色浮华的荣城和脚下贫民们脏乱拥挤的聚居地,而泊——这个坚持着自己灵医理念的旅人,正在此落脚。
      此刻他坐在一张不知从哪拾来的破桌案后,对面是个形容枯槁的老人,尽管泊从凌晨起至现在水米未进,更别说休息了,老人身后排队待诊的人仍像条看不见的长龙。渴盼的愁苦眼神凝在泊的身上,把病愈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泊的身上。
      泊诊断完毕,填好药方,又叮嘱了老人几句。将老人送走后,紧接着的是个面黄肌瘦的妇人,泊的手指刚刚搭在她的手腕上,忽然听到队伍里哗声大作。泊骤觉一阵阴寒,好像有“不净”的东西离自己渐近,邪气水一样渗进自己的“领域”。
      所谓的“领域”是指人的原始本能给自己划分出来的安全范围。这个范围内人有时即使没碰到、闻到、看到或听到别的人或物接近自己亦会有所警觉,即将遭遇危险时感应尤其强烈。普通人的领域至多只有几平方米,而有灵力的人随灵力强弱不同,领域大于常人几倍、几十倍、甚或几百倍。灵力处于抑制状态下,也要比常人敏感,一旦有特殊的人物进入,能立刻察觉。
      泊停住手,凝眸处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男孩正在走来,深蓝色绣着古怪银色花纹的衣裳给人一种异样的疏离感觉,娃娃脸上是不相称的市侩和狐疑的神情,浑身沸腾着不祥的戾气。随他的来到,排队的病患们退避着,长龙先是脱节、然后散开,最后消失无踪。
      等待泊医治的妇人见泊盯着自己的身后发愣,好奇地转过头,视线撞上那个男孩,吓得她猛地跳脚跑走:“怪物,怪物来了!”
      男孩斜睨一眼逃之夭夭的妇人,嘴角牵起讥讽的微笑:“你就是传言里说的那个妙手回春仁心仁术的大夫泊吗?我来请你给我妹妹看病,你开个价吧!”
      泊收拾好药箱拎在掌心:“我的医术平常,不过我会尽我所能。出诊费就免了,因为你,我今天可以提前休息了。算我的谢礼好了,真言…咒!”
      “你知道我?”咒惊问,俄尔,他哼了一声,“是来找你看病的那些白痴告诉你的吧?他们是不是说我克死我的父母,又害我妹妹一病不起?是不是说这里的疫病都是我带来的?是不是说我是瘟神、妖怪?”咒越说越激愤,“他们恨不得我消失,恨不得我死掉。我偏偏不走,偏偏不死,他们……能奈我何!”
      泊拍着咒稚嫩的肩膀:“身为有着真言这个姓氏的人,要平静地生活,很难吧?”
      咒躲开泊温暖的手掌,他不习惯除了自己妹妹之外的别人碰触自己时传过来的温度,他揉着肩头像在确定它有没有被融化掉。他仰起头,细细打量泊:俊朗的五官,身材高高瘦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淡褐色的眼眸忧忧郁郁,对着夕阳的脸沉郁如水,咒从来没见过那么耀眼的忧伤。
      残阳暮色,泊跟着咒走在贫民区洒满碎煤矿渣的山路上。荣城多山,矿藏丰富,其中煤的出产量占到六成以上。荣城私采滥挖的情况相当普遍,常有人一夜暴富,更多的人成了矿工,在暗无天日的矿洞里用血汗换取生存的保障。因私矿众多,缺乏安全措施,不少人付诸的是性命。贫民区的住户多是死去矿工的家属,都是些老弱妇孺,失去家中唯一的支柱后,无法再在城中生存,流落于此,过
      着困窘惨淡的日子。
      咒的家在贫民区的边缘地带,简陋的木屋,朽坏的木板,十分破旧。
      几个顽童正对着木屋的窗子投掷石块,把仅剩的两块玻璃全都打破了,咒带泊来到时看见这一幕又惊又怒,大喊道:“你们在干什么?”顽童们慌忙逃窜,嘴里不住喊着“怪物,怪物回来了!”
      他们跑开后,咒盯着一地的碎玻璃看了几秒,眼睛里有着同样的碎片。
      他只是停了几秒,就冲进屋子里,“小语!小语!小语!”唤了又唤。屋里的陈设更是简单,被打坏的窗后有一张很大的木板床和床边一只小小的煤炉就是这个家里全部的家具。
      泊在进门前回望了一下,贫民区宅地短缺,人人寸土必争,但以这小小木房为中心,半径十米内再没有一家住户。
      进得门来,蜷在床上一角的咒的妹妹真言语,委屈地躲在咒的怀里,眼含泪光,却极力忍着不让它掉出来:“哥,他们骂我!你怎么才回来?
      温柔的光流连在咒的眼底,他下巴对着泊一努:“我去给你请大夫了!”
      “哥——”语拉长音叫咒,“我不是说了嘛!我不要治病了,你也别再浪费钱了!大夫哥哥,我只是有点小病,我哥他最喜欢小题大作了,请你回去好不好?也不要收我哥的钱了!好不好?”泊刚才听咒说语卧床已久,病弱的她脸色惨白,却长了张和咒极为相似的灵秀脸庞,不过却比咒多了份甜美可爱。
      泊在药箱里找出几颗糖果放在语的枕边,拉着她的手,循循劝道:“我叫泊,是个游医,也是你哥哥的朋友。君子之交,淡淡如水,我帮朋友的忙怎么能收钱呢?你不需要在意钱的事,让我给你看看吧!”
      语没吭声,因为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咒掌上灯,轻轻掀起语身上裹的棉被,浓重的腐臭味直冲鼻端,被下露出她长满脓疮的小脚。泊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把语的裤角向上折,脓疮延至语的双膝,语抽着冷气捉紧咒的手,咒被她抓得疼痛难忍。
      “……多久了?”泊问咒。
      “两年了,最初是脚趾溃烂,然后是脚面、小腿,现在已经到膝盖了……”
      咒拧紧了眉头。
      泊摸着语柔软的头发:“小语,我要帮你治腿,会很疼,你要忍住。”又吩咐咒,“抓好她,别让她乱动。”咒依言抱语在怀。
      泊催动灵气贯于双掌,念诵口诀,掌心发出炽烈的红光,宛如托着两块赤亮的炭,猝然贴到语的双膝上,语仿佛被烙到了似的全身绷紧,牙齿咬得格格响,在咒的怀里扭来扭去,咒更紧地抱住语,又怕她不小心咬到舌头,举起拇指撬开语的牙关,将指肚塞了进去,语的牙齿顺势钳住咒的拇指,十指连心,痛煞了咒。
      一对金色的光圈嵌入语的双膝,迸发强烈的光芒,而后黯淡无迹。泊收回手,示意咒放开语,语嘴边几丝血迹犹在,心疼地捧着咒的手指哽咽个不停。
      煤炉里火光明丽,座在上面的小锅热气腾腾,蔬菜粥“咕嘟咕嘟”冒着气泡。
      咒盛满一碗,小心地吹凉,慢慢地喂语吃着,忽听到一阵很响的喝粥声,扭头一看,泊端着一碗粥不客气地大口喝着。咒抢下正喝着的半碗粥,左手拇指一翻指向门外。
      夜空晴朗,群星闪耀。远方地平线上群山的剪影高低起伏,错落的屋舍分布在小屋的周围,使得这间摇摇欲坠的小小房屋更显得孤立无援。
      “你该走了!”泊刚出得门来,咒便不留情面地给泊下了逐客令。
      泊没回答他,拉过他的手,从衣袋里摸出药搽在语咬过的伤处,不顾他的扎挣,用绷带仔细地缠好,不慌不忙地问道:“为什么?”
      仿佛有一股暖流从全的伤口钻进来,串遍了全身。咒攥着手指身子竟不听使唤地发抖:“因为你根本不懂治病,只是有些灵力罢了。你刚刚只不过是给语下了一个封印暂时阻止她的伤情蔓延而已。”
      “你是在怪我没有帮语治病,可你应该知道语她并没有得病,而是反噬。我所能做的只有下封印扼制住毒疮的扩散,减轻她的痛苦。”
      “你是什么人?外行人不可能会知道反噬这个术语的!你是!你是……”咒惊愕失色,两个冲口而出,“灵医?!”泊低垂眼帘,默认了。
      “你真的是灵医?!”咒扯掉手上的绷带,“你接近我有什么企图?还是受谁的委托来杀我?”
      “不是……”
      “我就在想怎么会有人对我和语这么好心?不但不避讳我们,还无偿为语治病……原来你是灵医——真言家的天敌!”
      “我说了,”泊不紧不慢地答,“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咒你是被这个词烫到了舌头,瞠目结舌,“你凭什么说我是你的朋友?你不要随便把这两个字安在你和我的关系上!你不过是我在路上碰到的一个医生,做完你该做的事后你就该走人!”
      “你要这么说的话,我还没做完我该做的事啊。语的腿也还不能活动,一不小心还有可能加重,甚至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这么说语的病不会好?连你也没办法?”咒大受打击继尔他愤怒起来,“那你还有什么用?你这庸医!消失算了!”
      咒恶毒的话一出口,泊就瞥见一股黑色烟气向自己迎头罩下,忙念动护身咒文,淡金色的防护罩将泊整个人笼住,黑气无法侵入,在防护罩外逶如蛇行,一旦找到漏洞它就人窜进来将人吞噬。
      “哥哥!你在干什么?”语的轻呼声飘进咒的耳朵里,仿若一道惊雷,让双目无神近乎失控状态的咒猛醒过来,黑气也于刹那间烟消云散。咒对着泊,慌得手足无措:“小语,我在和大夫商量怎么治病,你先睡一下吧。”
      泊收了防护罩,静静地拂拂了衣襟。
      “对不起,我不想害你。最近我的能力开始失控了。我情绪不稳,它就会殃祸别人,总有一天,这伤害别人的能力,会成为终结我自己的利器吧?”咒自嘲道。
      泊叹息,少年时他曾听老师提过,真言是个特别的氏族。好事者称之为“第三人”。第三人是术师世家阴阳两族的混血儿,阴阳两家世代对立,争名夺权,
      势同水火。两家偶有人不顾戒律成婚生子,而这禁忌婚姻的果实便是一些拥有异能孩子,而这种异能就注定了他们一生一世的凄绝不幸,这种异能的名字叫做“诅咒”。
      诅咒是各类咒术之中最危险的一种,杀伤力最强,反作用力也最大,使用诅咒的人如同手捧硫酸泼向他人,烧伤他人的同时亦会蚀毁自身,这便是反噬。
      流言传道:第三人会招来不祥,是距离死神最近的一一族,因而备受世人排挤,第三人迫不得已别无选择的谋生手段,通常是受雇他人,采用诅咒的方式杀人,即是“咒杀”。
      第三人实行咒杀的过程中,若遭遇反捕咒师对抗并将诅咒压制返还,叫做“反捕”,不仅咒杀无效,咒力会作用在自己身上;咒杀施术失败,反祸自身,叫做“反侮”。
      第三人都是在“□□”的夹缝中存活下来的,已经濒临灭门。
      拂晓,万赖俱寂,泊推开那扇腐朽的门,将清凉的风和温煦的阳光迎了进来。
      咒起得更早,不知去了哪里,煤炉里饭菜温热,床上的语睡得正甜。
      昨晚问过咒,尽管他言辞闪烁,还是吐露了他的经历。泊了解到关于咒的一家的秘事:咒的父母带着兄妹二人隐姓生活,二人因故去世,无依无靠的兄妹两个苦捱度日,一次意外,咒为了保护语,咒力忽然暴发,伤了几个人。
      “真言咒是个妖怪!”的谣言在荣城的大街小巷不胫而走,人们视咒和语为洪水
      猛兽,一时间他们兄妹二人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笑的是,拉他们出苦海的不是别的,正是害他们跌入绝境的“诅
      咒”这个能力。荣城里的一些富商找到咒,雇用他杀掉于己不利的人,咒不得不承接起“咒杀”这个祖业。
      从咒行使咒杀开始语的身上便出现了“反噬”的现象,并一步步恶化。
      反噬是只会加诸在施术者身上的诅咒的逆袭,不会应在非施术者身上,而真言家诅咒这种能力向来传男不传女,所以说反噬应在语的身是异常的现象。
      这样分析下来,在语身出现的病变不一定是反噬,也有可能是,咒在实行咒杀的过程中,遇到反捕咒师的对抗,诅咒压制并返回来时祸殃至语,另一种可能是咒施术失败,诅咒波及到语。千头万绪,泊竟不知从何下手医治。
      泊和语吃过早饭后,便一直陪她看窗外的风景。语是个格外安静的女孩,泊亦不擅长聊天,两个人就那么坐着看了半天风景。
      窗外是一片开拓者尚未涉足的小小山丘,有着丰满的绿色,层层堆叠,繁复不一,叫人百看不厌。
      语被那毫无束缚的景色吸引着,目不转睛地看着,无限陶醉地念着:“泊哥哥,我有一个愿望:如果我还能起来的话,我会穿上最漂亮的连衣裙,”她从枕下移出一件叠得十分平整的粉红色裙子,“这是哥哥买回来的,他说等到我的腿好了,要我马上穿给他看,他还说,我穿上它一定比荣城里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们好看一百倍!我呀,想穿着它,再一次,踏上那青青的草地……”
      泊把盖住语眼睛的头发撩到一旁:“我会帮你站起来,让你实现这个愿望的。但你一定要配合我的治疗。小语,我问你,你说实话,你真的对诅咒一窍不通吗?”
      “泊哥哥,其实我哥不知道我们的妈妈为什么会死,更不知道真言家的女眷有一项秘而不宣的家训,由母传女,口耳相传。你的问话涉及到这项家训,所以我不能回答你。”语的笑容里带着调皮的神秘。
      “那我背你出去走走吧!”泊背起语,走出窄小的房间,步向那使人目眩神迷的广阔天地间。
      语伏在泊宽阔的脊背上,闭起眼睛:“泊哥哥,你的背和哥哥的一样暖,你要是有弟弟妹妹,他们也会因为你而觉得幸福和温暖的。”
      “是吗……”泊仰头看天,白晃晃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恍惚回到从前……
      一个雪过天晴的早晨,矮小的青衣男孩将身材和他差不多的赤色衣装的孩子负在背后,步覆艰难地走在齐膝深的雪地里,拖出一道长长的深深的痕迹,背上那个孩子将自己的脸和青衣男孩的脸贴在一起,小声耳语:“哥哥……”前面的路铺满皑皑的白雪,洁白无垠的一片,折射到眼中的光,白晃晃的……
      “泊哥哥,到了——”语的呼声让泊惊转回神,他放下语,语迫不及待地躺倒在
      柔软的草地上,亲近着久违了的散发着清香的大地。泊陪伴在旁,怜爱地注视着她.
      语就近拾了几块白色石头,码放整齐,又请泊帮忙拾回一块青色石头摆在上面。
      这是荣城的古老习俗,人们以石堆作庙对山神进行礼拜祭祀。语在泊的帮助下虔诚拜倒:“恩神!卑民真言语拜过恩神,我们真言家的人被子人唾弃、被鬼袭扰、被仙遗却,只有自然之神包容养育我们。所以真言氏人,不信人、不惧鬼、不奉仙,只敬自然之神,语在这里拜过。”
      语做完这些已是满头大汗,她感到双腿剧痛难当,几欲倒地,幸好旁边的泊搀住了她。她清了清喉咙,放飞自己的歌声:“
      哎!山里人嘞!
      山下人唱歌山上人听,
      山上人唱歌山下人应!
      荣城山来荣城山,
      荣城山撑起荣城天,
      荣城山裹着荣城水。
      荣城山养咱荣城人。
      荣城人儿千千万,
      荣城人儿万万千,
      不缺衣食少灾殃,
      山神好比父母亲,
      ……”
      这是荣城先民春天祭山的调子,他们载歌载舞,那是一片悠远绵长的风情;亦是山民秋天入山打猎采石时颂神的曲子,他们且歌且行,那是整个荣山不变的旋律…
      语静静道:“我小时候经常和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到这里来玩。听村里最老的婆婆说,这里是山神的心脏。来这里向山神祷告,山神都会听见。从前人们上山前会事先来到这里祭报,得到山神的应允后才会围猎采矿,且只取少量足够他们温饱的东西就会回来。可现在,再也看不到他们征得山神的同意,婆婆总是念着山神的身体就是荣山,山上跑的飞的都是山神的孩子,人们把山神的身体盗挖得坑
      坑洼洼的,把山神的孩子赶尽杀绝会遭天谴……我也不明白啊,为什么荣城里的人吃得饱穿得暖还要去伤害山神?”
      泊无言,语无语,在们两人身处的山丘上环顾四周已经看不到一座面貌完好的山峰了,满目疮痍的荣山,有的已经夷为平地。
      山即是神,神亦是山。人们将自己的衣食父母,哺育他们的群山戗害得体无完肤,山川沉默,沉默背后会衍生出什么?没有人在乎。
      天空干净得没有一丝云彩,赤裸的阳光使得泊有些晕眩,眼前迷离,金光璀璨之中浮现出一尊伟岸的人形,窥出端倪,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那是山神!
      语越来越觉得困倦疲累,她想:是累了吧?睡一觉也好。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睡着了……
      一觉醒来,语骤觉痛苦锐减,腿一下变轻许多,脚也有些知觉了,她疑惑地向泊追问原因。泊轻轻答道:“是山神怜你,为你解了病痛。”  泊那平静的样子,看来这仿佛是司空见惯的事。
      语禁不住激动的心情语泪盈满眶,她执意让泊帮助她跪下:“恩神!卑民真言语拜过恩神,我们真言家的人被子人唾弃、被鬼袭扰、被仙遗却,只有自然之神包容养育我们。所以真言氏人,不信人、不惧鬼、不奉仙,只敬自然之神,语在这里拜过。”
      语连连叩头。“恩神,你的养育之恩无以为报,语又受了你的再生之恩,愿每天来这里陪你!风雨无阻!”
      泊的脑海里却回放着山神风一样的声音:“我是爱人的,不只人,所有的生命我都一视同仁,即使偶尔降下灾难,那也是为了自然的均衡。我倾尽所有,可得到的竟是这一片狼藉的伤害!我想不通,开始问我自己:人是不是在恨我?我已不能保证我对人的耐心,也不能保证有一天他们对我的侵犯还会得到我的原谅…”
      晚上,咒回到家后,看到盈盈而立的语喜不自胜,当他知道治好语的是山神,他向山神现身的方向跪下,拜了再拜。
      “语的病不会再犯了吧?”咒兴冲冲地问泊。
      “这个……大概吧。”泊模糊作答。
      语斜视它处,淡淡地笑得旁若无人。泊为语庆幸的同时,忧思一并浮上心头:“到了离开这里的时候了……
      屈指一算,泊在贫民区坐诊已有一月之久,他不眠不休地帮助穷人治病,也查出了疫病的源头:人们饮用的水被矿石污染引起身体不适和病变。
      泊在山上找到一种花,刚好能解这股疫毒,而咒再没出现,泊权当一份缘又尽了。
      艳阳高照的正午,泊收拾好了行装,当他走在山间大路上时,几个小孩子躲在路旁呆呆看他,泊走近他们,他们却急忙躲开,泊记得他们,其中有两个因为瘟疫险些丧命,泊全力救治才将他们从死神手里抢回来。
      他们都喜欢温蔼宽厚的泊,常常围绕在泊的身边帮他的小忙,或是搞小小的恶作剧。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忽然不肯和泊亲近了,总是躲得远远的。面对这种情况,泊只是微笑,已经见惯不怪了,已经习惯了。
      其中一个孩子年岁大些,他好像有些不忍心,走前几步,鼓起勇气对泊说:“大夫,你要走了?”泊点点头。
      那个孩子一惊:“你不留下来?”
      “对。”泊说。
      “你生气了?因为我们不理你?所以你才走?”
      “不是……”“都是真言家的那两个怪物害的!”孩子恨恨地说,“就是因为他们,大家才不理大夫你的!”
      “这和他们无关!”泊申明。
      “就是他们!那两个灾神的孩子!”孩子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恨,其
      他几个孩子也随声附和着。
      泊觉得压抑,心里堆了好多话说不出口,最终他只能沉默。
      正当此时,泊听见后面有人喊:“大夫,请留步!”
      “怎么又是他!”泊皱皱眉。叫他的人是荣城一个暴发户的管家,两天前曾找泊他家主人看病,泊见他气焰嚣张拒绝出诊,不想他二顾茅庐,又追来了。
      管家涎着脸陪笑,把那张几乎板结的脸硬挤出几条笑纹来:“大夫,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您行行好,别见死不救啊!”
      “行了,我跟你走一趟好了。”毕竟事关人命,泊没有坚持。

      语抱膝坐在草丛里,粉嫩的连衣裙和风摆荡,身畔是象征山神的石堆,微风将她的话语在山丘上四处传播:“恩神,哥哥他这几天不再早出晚归,丢下我一个人了。今天因为他有事出去不能陪我,可他走的时候样子很开心,我很久没见过哥哥笑的样子了。我也很开心
      !这全是拜您所赐!”
      “恩神,哥哥不肯告诉我爸爸是怎么死的,爸爸出事的那天,是哥哥送走了他……其实我都知道!我知道妈妈的死因,也不对哥哥说。因
      为他要是知道一定会反对妈妈的做法也会反对我的做法。”
      “爸爸和妈妈死时,哥哥他没哭,我明白,如果他也和我一起哭的话,就没人能撑起这个家了……哥哥的钱是怎么来的,我也知道。他不想杀人,都是为了养我,而我偏偏是女孩,没有特殊能力,只会拖累哥哥。”
      “哥哥他真的很疼我,我喜欢刺绣,不过绣出来的东西难看死了,哥哥却说好看,拿去做成衣服穿在身上,好丢脸……”
      凌乱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山丘的静美,被惊起的语望着这群矿工打扮的人,他们扛着箱子、挎着绳索,全副武装。
      语讶然:“你们……干什么?”
      领头人是个刀疤脸,一边指挥手下人干活一边说:“这下面有金矿,我们要开山采矿。小姑娘,你快走吧,别伤着!”
      “炸山?”语听来不亚于晴天霹雳,她上去揪住刀疤脸的衣服:“你们不要炸这山!这是山神的心脏,他会疼的!”
      刀疤脸拎起语的衣领,推搡向一旁,对一个长着络腮胡的人说:“胡子,看着她,让这个疯言疯语的黄毛丫头离远点!”
      语大哭大闹也改变不了刀疤脸的决定,他的顽抗对抓着她的“胡子”来说太微不足道了。语眼巴巴地看着那石堆被忙来忙去的人踢得到四处都是,草地被翻得一塌糊涂并埋下了炸药。
      语大声疾呼:“恩神!快让他们停下来,别再忍耐了!”
      刚刚还万里无云的蓝天,阴云集结,日光黯淡,风一阵强过一阵,吹到脸上针刺过一样的痛。
      诸山沉寂,仅听到风的吼声在加剧,刀疤脸的嚷声抑扬顿挫:“开——山——了——”
      爆炸的巨响振聋发聩,一时间地动山摇,沙飞石走,语听到了山神痛苦的叫声,她紧紧捂住耳朵,泪水模糊了视线。

      重病在床的富商全身溃烂,奄奄一息,原来肥硕的将军肚瘪着,如同泄了气的皮球。
      确定这不是普通的病症,泊解放了自己的灵力,然后,触目惊心,富商通体裹着常人看不见的丝丝缕缕的烟气,好像一只黑色的大茧。
      这分明是中了诅咒!泊立即联想到了下诅咒的人,蓦地,那股极不舒服的气息进入了自己的领域里,泊透过床前的落地窗,在对面塔楼上捕捉到了一对冷漠又充满怨毒的黑色眼眸。
      泊不顾管家的拦阻,向那双眼睛追过去,在对面塔楼顶上,他追上了那双眼睛的主人——咒。
      “咒!”泊义愤填膺地喊出他的名字,“你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语,还跑出来害人!难道你希望别人说真言家的人都是杀人魔?”
      塔顶的风很大,吹得瘦弱的咒摇摇欲坠:“我不是杀人魔!我想和人们好好相处,想让小语幸福!却没有人相信我们。我想当个普通人!只要能养活小语,做什么都可以!但,我在这里连当个矿工的资格也没有,我和小语要活下去!我们没有生活来源,小语又病得这么重,你要我怎么办?告诉我,如果不从事咒杀,我能做什么?我怎么养自己,怎么养小语?”
      “活下去的方法很多,你不一定非选这种方法不可……”
      “选择?我从来没那个权力!泊,你来不是为了和我讨论这些吧?是,我是对这个人施了诅咒,今天是他的死期,我会拿到一大笔的佣金过我的逍遥日子,你准备拿我怎么办?”
      “收回你的诅咒!”泊的语气像三九天的寒流,“回到语的身边照顾她。否则我会用反捕咒术将诅咒弹回给你,让你自食其果!”
      “哈哈哈……好啊,我正想试试看被自己的诅咒困住的滋味!”咒狂笑不止泊看到他眼里光芒的碎裂,像阳春时的冰面,失去寒冷的护佑,化成一池的碎片。
      “咒,你放手吧!”泊于心不忍,恳劝道:“我会帮你们,只要你肯回头。”
      “帮我们?”咒连连问道,“多久?一个月?一年?两年?会是一辈子吗?”
      “原来害我主人的是你这个死小子!姓真言的妖怪!”偷听多时的管家带着几个荷枪实弹的护卫跑了出来。
      咒镇定地盯着管家,不屑的表情堂而皇之地摆在脸上。
      管家显然不能容忍一个小孩子小瞧自己,一声令下,几管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咒。
      泊冲到双方中间:“你们冷静一下,管家,我会说服他,你别叫他们开枪。咒,你收回诅咒吧!无论你如何解释杀人害命都是错的,你没想过吗那些被你杀死的人对于他们的家人,就如同语对于你的意义啊.”听到语的名字,咒没说话,眼里的些微的动摇。
      管家眼珠一转:“不行!真言家的孽种生性嗜杀,现在放了他难保他哪天再回来,我不能放虎归山!”管家一发话,“卡卡”几杆枪的子弹都上了膛。
      “这你不能怪我了吧,泊?”咒诡秘地翘起唇角,“实话对你说,今天我来这儿,本想解开那头猪的诅咒的。你看!我不杀人,他们就会来杀我了。至于谁杀得了谁,就要看谁更强了!管家大人不会放过我的,他就是雇用我杀人的那条好狗。虽然我不能说出雇主是谁,但是,违反契约的雇主就例外了——”
      泊清楚自己难挽狂澜,他艰涩地吐出两个字:“住手……”
      气息如墨从咒的身体渗出,汇聚成巨型的球状,从泊的身旁掠过,飘向管家一行人的方向……

      “好,成功了!”刀疤脸一拍大腿,山丘上的草皮已轰成烂泥下面的矿石显露无余,“兄弟们,赶快开凿吧!咱们也要成富翁啦!”说完他率先从躲藏的地方向山上冲过去,其他人也尾随而去。
      “胡子”见状抛下语也跑上前去。语站在爆炸时躲藏的地方——山窝处,红肿的脸庞麻木得没有任何表情。
      忽然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脚底传来,语撩起裙子,毒疮正以可怕的速度从脚腕向上扩散,她涩涩一笑:“哥,你又用诅咒了……”
      少顷,毒疮到达了她的双臂,语全身痉挛地倒在了原地。
      山上,一群人高呼雀跃,有的人还跳起了舞,庆祝自己的丰收。
      骤然,云密风骤,天昏地暗,荣城群山撼动,巨石乱滚。欢舞的人们吓傻了眼,忽然有个人喊道:“山崩了!”

      “你何必置他们于死地?”泊看着地上的几具尸体,质问咒。同时泊也在内心狠狠地质责自己:如果杀了他就可以救这几个人了,可是咒死了语要怎么办?她还能否活得下去?不能为了一个人幸福就不在乎几个人的生命啊!无论是那个选择都会有人死。
      而就在泊犹豫不决的时候,咒先一步杀死了管家和护卫。
      “先下手为强!不然躺在这儿的人就是我了。”咒不以为忤。
      “你……”泊正想说什么,忽觉背后像被人推了一下,使得他一趔趄差点摔倒,
      他扶着台子站稳,眼前天旋地转。
      “地震?”咒问,他倚着墙勉强站着,身子晃个不停。
      “不是。”泊上观天象:“是神怒,山神降灾了!”
      咒猛然发觉,咆哮着的山下是贫民区!
      “小语!”咒语的安危,一时心急,竟从高高的塔顶跳了下去!
      遥远的云端飞来一只巨禽,随着滑翔,太阳的光线在宝石蓝的羽翼
      上滚出虹彩,宛如午后浮光跃金的湖面.
      它一个俯冲把咒托住,升起半空,围着泊撒欢似的上下不停飞舞.
      “灵羽!”泊兴奋地唤它一声,“你回来了!”泊招招手,它就落到塔顶上,泊跳上它的背,让咒坐在自己身后,他指了指狼烟四起
      的贫民区:“劳烦你过去一下吧!”他轻摩灵羽的颈项,从一根翎子上
      解下一条纸来。
      好不容易才寻到的语,遍身腐坏,能认出来的仅仅是咒送她的那件粉红色的连衣裙。咒抱住语,急切地唤她的名字:“小语……小语……”声音几不成调。
      语被唤醒,眼睁一线:“哥……”
      “语,你的病不是都好了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哥……你答应我,不要再使用诅咒了好吗?”山摇地动,一片轰鸣声中,语的声音微弱得像一根随时会断掉的细线,“一定……不要再用了,好不好?”
      突然几块巨石从山上滚下来,眼看要砸到兄妹俩,一扇水样的光屏挡住了石头。
      咒抬眼一看,泊的手擎在他们的头上,掌中释放的灵光源源不绝地汇入防护光屏里,光屏延展开来,一切险情皆被摒弃在外。泊俯看他们兄妹二人:“咒,我一直想不通一件事,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你父亲是因反捕咒师将诅咒弹返自身,也就是反捕致死。你的母亲也几乎同时辞世,且原因不明;还有,凡是施行诅咒的人即使能避开反捕、避免反侮,但必遭反噬!你行使诅咒已然两年,身体却没有异状,语身上反而出现了反噬的现象,这意味着什么?”
      咒一时口误,使泊知晓了其父的死因——反捕咒术致死,其母也几乎同时猝死,
      加上咒未受到反噬,让泊加深了怀疑。反噬是因咒杀而死的人的怨念,它会循着
      诅咒的轨迹,报复施予咒术的人,使施术人□□腐烂坏死,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诅咒。
      “为……什么?”咒颤抖着声音问,“语,你告诉我!”
      “哥……我好冷!”语蜷缩着靠近咒的胸膛,她合着嘴巴,昏昏欲睡去。
      “虽然语的病被山神医好了,但我一直不能对她的病因释怀。前不久我和我的同行通了讯息,他告诉我:那是真言家的女孩特有的一种能力,”泊淡淡道:“一种叫做‘转稼’的能力,能够代替使用诅咒的人承担‘□□’.你明白了吧……”
      咒恍然大悟,明白了妈妈为什么总是穿着厚厚的衣服且久病不愈了。记忆里的母亲对此只字未提过,从来都是用温柔宽厚的笑容面对家里的每个人,一如语对自己展露的甜美笑颜……
      “泊,你少废话!快救救语!”咒急忙说:“你不是灵医吗?”
      “我做不到的事……太多了……”泊轻轻地说,却带了深深的无奈,“当‘□□’的强度超过转稼能力者的承受极限,会有两种结果:一种是,转稼能力者死去;一种是反力过强,转稼能力者舍命也抵挡不下,施诅咒者和转稼能力者双双殉命!……咒,你这次连杀了几人,反噬增强了几倍,超过语的承受极限了……”
      守护屏需要大量的灵力,泊消耗了太多灵力,体力渐渐不支的他看到,语已经散魂了,她身体上有东西如轻烟般袅袅升起,却又固执地停驻……
      咒悔恨得无以复加:“小语,是我,我不该为一时的意气杀人,是我害了你!”
      两年来,他日日夜夜承受着良心的谴责和悔杀的煎熬,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无异于从悬崖上掉落,他自以为只有自己在堕进无底的深渊,却没有看到自己的妹妹就在自己的身后牵着自己的衣角……
      “哥,你不要难过,妈妈临死前嘱咐我一定要保护你。哥你为了保护我而使用诅咒时,我也决定要为哥你使用转稼。”语依然在笑,即使她的笑容已经因为满脸的毒疮而显得扭曲可怖,“这不是哥的错。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绝不能让你离开我,小语很自私吧?呵呵……”
      咒越觉怀里的语正慢慢变冷,他把语按在怀中,徒劳地希翼挽留住语逝水般的生命,语却缓缓地落下沉重的眼皮:“哥,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了……你不许跟来哟!”
      语微瞑的眼睛望向山丘上后忽然睁得大大的:“哥,是恩神!他来接我了!”她不知哪来的力气,飞快地伸出手去,咒抬头仰视,透过泊的防护屏只看见山崩的狂乱景象.防护屏里安全宁静得如传说中的桃源乡,蓦地,咒听到有东西坠地的声音,像朽木上掉下来的枯枝,整个世界里唯一的声音,很响,震得咒的眼睛滴下泪来……
      经历了一场浩劫,荣城繁华不复,不论是富翁还是贫民俱在这场灾难中流离失所,密如蚁穴的煤窟矿坑皆被山石填盖。
      泊在荣城行医救人,又忙了数日,当山野焕发出新生机时,他打算离开了。
      人死后会集中到一处所在,等待山神发落,然后再次转生,荣城人相信,这处所在是驻灵碑。
      天然的青黑长石直指苍天,像传说里通天的阶梯。山崩后,每天不断有人来这里哭灵祈祷,泊在这碰见了咒。
      “恩神,我是真言语的哥哥真言咒。您是我们真言氏人最崇敬的神祗,您的恩德我们没齿难忘。求求您保佑小语,她为了我受尽了折磨,如果还有孽债没有偿清,我来还!求求您,我想让语她能够安息!”咒以头触地,长跪不起。
      “咒,跟我走吧!”泊说,有着不容置否的力度。
      泊不无嘲讽地回他:“一个救死扶伤的灵医和一个以咒杀为生的真言家的人在一起,不觉得荒谬吗?”
      “真言咒!”泊郑重地叫他的名字,“这是你的名字,可你理解他真正的意思吗?”
      “诅咒……的意思吧?”咒有些底气不足地说,他从没想过父母的命名是何意义,他甚至厌恶它!它将他不为人知、想尽力隐瞒的一切暴露给所有的人,令他无所遁形。
      “你错了,真言,梵文为Mantra,那曼多罗,又译为咒。密宗以为真言是佛、菩萨、金刚在定中所说密语,真实不假,故名真言。”泊不厌其烦地纠正他,“把咒和诅咒混为一谈,是曲解了咒的真义。善因善果,恶因恶果。善意用咒,产生善果,方是真言。恶意用咒,结出恶果,这才是诅咒。你希望继续错下去,还是还原它的本义呢?真言咒?”
      咒愣了一会儿,然后他低下头去笑了,露出语那般发自真心的舒心笑容,他跑到高处,向着山谷扬声喊:“小语,哥哥要走了!你也不要再停在这里了!下辈子,再来做我妹妹,我一定要当世界上最好的哥哥,让你一辈子都快快乐乐!”
      山谷间回音不断,将咒的诺言一再重复——
      “趁着天早,走吧!”泊催促道。
      两个人沿着山脊的路前进,咒不时回望,流连不舍。忽然,他发现远处一个粉红色形影跃上绿茵茵的草地,就像语在那里蹦蹦跳跳地玩耍嬉戏!
      “语!”咒急急往回赶,跑得近了,看得清了,却原来,只是一只粉红色的蝴蝶飞过……
      “你看见什么了?”泊问。
      “走吧!”咒摇头,失望杂着凄伤在脸上掠过。
      二人同行,前方的路通向遥远的无极。在绿波荡漾的青陌上,他们是形影相吊的两个旅人;在连绵起伏的群山中,他们是芸芸众生里的两个生灵;在高远无穷的天穹下,他们是大千世界里的两粒微尘……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荣城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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