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第 26 章 ...
-
那晚以后,若惜便有些怕见许朗清。生怕泄露了太多的东西,那些东西,让她有些迷茫。
她胡乱找了个借口,推掉了周末的补习,反正以许朗清目前的实力,根本不需要她的补习。她发了个短信给他,告知因为自己有急事,周末的补习取消,许朗清回了一个“好”字和一张笑脸,显得极其地乖巧,但若惜却依旧担心,总觉得这个简单的“好”字,不会真的这么简单。所以当周末下午楼下阿姨说有人找,她的心猛地跳了好几下,就知道许朗清不可能这么听话,早知道就不该待在寝室里,远远地躲了出去才对。
若惜随即暗骂自己没出息,为什么要躲?而且,以许朗清的个性,又怎么可能躲得开?
对着镜子演练了好几遍脸部表情,若惜这才磨磨蹭蹭地走到楼下,不是许朗清,却是许靖。若惜并未因此舒一口气,反而更加心虚了。
“许董,你怎么来了?”若惜觉得自己的表情、语气都有些变扭,大概是做贼心虚吧?
所幸许靖并没有察觉她的异样,他的态度和蔼,言语温和:“我正好在附近开会,顺便来看看你,有没有时间,我们一起喝杯茶?”
虽然许靖用的是是疑问句,不过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若惜点了点头,跟在许靖身侧,心里不免有些惴惴的,他这个时候突然来找自己,会是什么事呢?
许靖的步子很大,频率又快,若惜跟得很是吃力,不过却没有拉下半步。快到校门口时,许靖却突然放慢了脚步,并且转头看了若惜一眼:“我走得太快了,是不是跟得很吃力?”
若惜有些吃惊,想不到许靖如此敏锐,她笑了笑:“还好,我跟得上。”
许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不用每件事都勉强自己,有时候可以叫别人配合你的步伐。”
若惜不知道许靖是否另有所指,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在两人这时已到了校外,许靖指了指校门对面的一间茶室,征询若惜的意见:“我们就在这里喝茶好不好?”
若惜在许靖公司打工的时候,听其他同事说过这位大老板出了名的眼光高脾气大,今天几次三番询问自己的意见,可见是有意放低了姿态,是什么缘故让他用这样姿态,难不成发现了自己心里的波动?若惜益发地惴惴不安起来。
两人找了最里面的位置,两人刚坐定,许靖便开门见山:“朗清有没有跟你说起过,他要报考摄影专业?”
若惜点了点头:“前几天我们见面的时候,他提了一句,说是跟你起了很大的争执。”
“何止是争执?简直是世界大战。”许靖掩饰不住的怒气,若惜不用想也知道这场争执有多严重,不过她更关心的是,这场争执,最后的胜利者到底是谁,不过许靖今天会来找自己,至少说明许朗清没有输。
许靖并未直接给若惜答案,而是问:“他肯定问过你的意见,你怎么回答他的?”
“我不太记得原话”若惜看了一下许靖的脸色,这才小心翼翼地:“我建议他可以把摄影当做兴趣,兴趣一旦成为专业或职业,未必会有当初的热情,而且,我提醒他应该站在你的立场上考虑一下,不过,他很坚持——”若惜犹豫了一下:“他说他想了解摄影到底有怎样的魔力,会让母亲抛弃自己。”
许靖猛地抬眼,眼神锐利,一脸的吃惊:“朗清,竟然和你提到了她母亲?他从来不提她,他还说了些什么?”
“其实他说得很少——”若惜看了看许靖,见他脸色凝重,又有些迷茫,一时也不知该不该继续往下说,其实那天晚上,她就特意去网上搜了一下,李念,名字很普通,却又颇有气势,她比她想象的还要出名,百度上有很多关于她的索引,她一条一条认真地看了,虽然她是享誉全球的著名摄影师,网上到处是她拍的照片,却甚少有她自己的照片,若惜只找着一张,在婺源的花海,她张开双臂,头微微仰着,仿佛在感受春天的气息,又仿佛在拥抱整个世界。她可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女,但那种自然而然的自信从容,洒脱不羁的气质与风范,却是连身为女子的若惜,都有些着迷了。
若惜曾经想象过,许靖的妻子,许朗清的母亲,会是什么样子,见了那张照片,似乎才恍然大悟,就该是这个样子,只有这样的女子,才会令许靖这么些年都念念不忘,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敢将许靖狠狠地甩在身后。
若惜偷瞥了许靖一眼,正迎上他锐利的目光,他看着她,用一种怀疑的语气:“是真的没说什么,还是你不愿意告诉我?”
“许朗清真的没说什么,很多事情是我猜的。”若惜看着许靖,很坦白:“看得出,虽然有些怨恨,不过他很想念他的母亲。所以想了解摄影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令人这般着迷,不过这样的话,应该只是借口,许朗清,他太骄傲了,不肯承认,其实自己非常想念——那个人。”
若惜停了停,许靖的表情复杂,不过看来并没有生气,于是若惜继续往下说:“他这个年纪,是最敏感最叛逆的,只怕你越是反对,他越是坚持,倒不如——”
“这么快就被朗清说服了?”许靖突然打断了若惜,他看着若惜,若有所思:“我以为你是不会轻易改变的人。”
许靖的唇角洋溢着淡淡的笑意,依旧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样子,不过若惜却觉得他漆黑如墨的眼中满含着深意,漫不经心的目光,却似要将她整个人看穿,她有点受不了这样的目光,急急地替自己辩解:“因为我知道想念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你越是想摆脱,它却将你缠得更紧,如影相随,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事情,外人能做些什么呢?倒不如——”江若惜停了停,她终于发现自己太激动了,于是刻意放缓了语速:“倒不如尊重他的意见,在答应他之前,可以和他谈好条件,譬如考上最好的学校,没有课的时候去公司实习——”
若惜没有继续往下说,许靖最擅长的就是谈判,也深知自己要的是什么,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在他面前班门弄斧,她偷着瞧了许靖一眼,却不想正迎上他的目光,深沉玩味的目光,看得她心慌慌的。
“观察入微,心思缜密,还懂得进退自如,适可而止。”许靖微微笑了笑:“难怪朗清喜欢你,连我都忍不住要喜欢了。”
许靖的脸上虽然带着笑,不过眼中却无半点笑意,典型的皮笑肉不笑,若惜心里隐隐有些不快,由始致终,许靖对自己都很亲切,装出一副很喜欢自己的样子,但是,很明显,他并不真的喜欢自己,从他小心堤防万般戒备中便可见一斑,若惜有心替自己辩白几句,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必要,许靖对自己的印象,又岂是自己一连句话就可以扭转的呢?
若惜强自压下心中的不快,淡淡地:“这个年纪的孩子,哪里懂什么感情,等他进了大学,我保管他过了一个月,就不记得我是谁了,许董,你放心好了。”
说放心两字的时候,若惜有意加重了语气,许靖依旧淡淡地笑着,扫了若惜一眼:“你觉得我不放心?我有什么不放心?”
若惜到底年轻,这时候便有些沉不住气,她不喜欢许靖的态度,也讨厌他漫不经心的语调,她有心为难许靖,便也学着他的语调,淡淡地:“许董,你喜欢我吗?”
“我说过,你观察入微,心思缜密,又懂得进退自如,适可而止,我怎会不喜欢你?”许靖答得滴水不漏。
“你若真的喜欢我,怎会像防贼一样防着我?”若惜觉得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许多并不想说的话,就这么冲口而出:“许董,为什么不喜欢我?因为我像一个孤儿一样长大?因为我父亲撞死了人?因为我母亲为了一个男人离家出走?”若惜紧盯着许靖,这时候,她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她挺了挺胸,骄傲地:“我觉得自己很优秀,和别人比没有什么差的,请不要用那种眼光看我,我不喜欢。”
若惜说得很快,许靖望着她,也不辩解,待她全部说完,这才淡淡地:“说完了?可不可以听我说两句?”说完斜睨了若惜一眼,微微地摇了摇头:“刚才还夸你心思缜密,懂得进退,却想不到这般沉不住气,你说得不对,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但是——”
果然有但是,若惜轻轻哼了一声,虽然轻,却足以让许靖听清楚,不过许靖并没有生气,只是笑了笑:“我没有骗你,我喜欢你这个人,如果我年轻上几岁,也一定会被你吸引,你坚韧又傲气却有颗柔软的心,朗清喜欢你并不奇怪。但是,虽然我喜欢你,但却不愿意你和朗清扯上什么关系,所以,你说对了,我并不是真的喜欢你,但不是不喜欢你这个人,而是不喜欢你复杂的家庭背景和成长经历,不喜欢你成为朗清的女朋友。”
许靖说得坦白,且句句在理,若惜想不出什么话予以辩驳,不过到底还是有几分不服气的:“我觉得我和别人比,没什么可差的。”
“那我问你,你相信人吗?信任一个人,相信爱情,相信地久天长,你相信吗?”许靖笃定轻松地微笑着,等待着若惜的回答,我相信,多么简单的三个字,可是,偏偏若惜就是无法说出口,像是一个硕大的鸡蛋堵在喉咙口,生生噎得自己说不出半个字来,也罢,反正就算自己说出这三个字,许靖也不可能相信,他早已将自己看穿。
许靖这时反倒放缓了语气,眼中甚至露出温柔之意:“我希望朗清将来的女朋友,单纯阳光,爱撒娇,有点小性子也没关系,朗清之前过得孤独寂寞,甚至有些阴郁,我希望有一个单纯的女孩,sunshine,照亮他以后的人生,这个人,不是你。”许靖似是有些不忍,语气益发地柔和:“江若惜,原谅我,不是你不好,而是,我是父亲,我想要给他的,是最好的,最适合的,你那么聪明,应该明白的。”
是啊,怎能不明白呢,再清楚不过了,如果父亲在世,他也一定自己找一个简单阳光,能呵护自己的男朋友,而不是许朗清这样的孩子。所幸自己走得并不远,还可以找到回去的路。
若惜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明白,许董,你放心,马上就要高考了,最多还有一两堂课——”若惜站起身:“我晚上还有课,先走了,许董,再见。”
许靖知道自己伤了眼前女孩子的自尊,如果不是察觉形势不妙,他不会将话说得这么明白,他真的很喜欢眼前的这个女孩,当初也不是没有动过心思,不过觉得她更适合做朗清的家教,这才作罢,现在看来,这一步,是走错了,但愿,还来得及,一定来得及。
若惜恨不能立刻离开这茶室,不过知道许靖在身后看着,她有意走得很慢,一步一步,走得很坚定,她不想自己看起来像是落荒而逃,身后突然传来许靖清晰有力的声音:“江若惜,不是你不好——”
许靖顿了顿,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画蛇添足,最后来上这么一句,可能那个踯躅前行的背影看起来那样孤独,刻意挺直的背脊让人觉得那样心疼,总之,那些话,就这样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不过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在说过之前的那些话之后,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果然,江若惜停了停,转过脸来,头扬得很高,表情倔强,声音却微微有些凄凉:“我知道。”
若惜再未回头,背挺得笔直,走得异常地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