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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道是无晴却有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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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樽一次次满上,倒映着帐内明亮的烛火。刘邦亲自捧着酒坛,为陈平、张良斟酒,他们在烛光掩映下,一个愈见绮丽非凡,一个更显婉婉动人。
陈平举盅,道:“敬汉王。”
“敬汉王。”张良亦举杯,一饮而尽。白皙的面颊登时泛上了红晕,一双琉璃目柔和得似要滴出水来。
刘邦何曾见过如此娇媚的张良,一时看得痴了。
陈平轻咳一声,拉回刘邦的思绪。他打趣道:“成信侯在汉王身边这么久了,您不会今日才发现他长这么漂亮罢?”
刘邦讪笑了两声,道:“子房总是给人一种超凡脱俗、不容污浊的感觉,像芙蕖一般清丽而遥不可期。说真的,今日倒是本王第一次这么近地好好看你。”
张良笑而不答,他只是定定地看着陈平,任谁都能陷进他一双剪水秋瞳里去,惟独陈平不会。
陈平淡然地别过目光,向刘邦道:“今日在下向汉王献上的这一计,也与设宴有关。”
“都尉不妨直言。”刘邦在蒲团上盘膝坐下,极感兴趣的望向陈平。
“楚营中,最可畏的不是项羽,而是他身边的谋臣范增。若要除项羽,最快的方式便是斩去他的左右臂,而且,得由项羽亲自动手。”陈平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语气恬然,似乎在讨论着天气一般闲适。
“项羽尊范增为亚父,又怎忍心除之?”刘邦不解。
“亚父终究只是亚父,况此二人貌合神离已经很久了。项羽一直刚愎自用,听不进范增的建议,范增对之愤恨之至;项羽也觉得范增年岁已高,还妄图左右他的行动,疑其有不轨之心。我们所要做的,只须对此稍加利用,便能使项羽与范增彻底反目。”陈平薄唇微弯,嘴角勾出一个残忍而妖冶的浅笑,“是他们当初不能重视我的才能,我偏要让他们看看,昔日项营下那无名小辈是如何让他们君臣决裂、万劫难复。”
“反间计。”张良轻道。
“不错。”陈平道,“汉军突出西北后,项羽定会派使者前来交涉,在下先令人备好珍馐美酒,等来人报出他是项羽派来的使臣后,在下会佯装惊怒说,‘原是霸王的使臣,我还当是范老先生的人呢’。”
“然后教人撤下桌上的山珍海味,换上粗茶淡饭招待他。来人必大觉蒙羞,回去定会和项羽禀告。加上项羽对范增本就心存猜疑,这么一来更有了他勾结汉营的证据,大概会除之而后快。”张良接着陈平的话说道,起身抱住酒坛,往三人的空杯中倒酒。
“知我者!”陈平敛容,向张良举杯邀饮,张良也仰头将一盅酒悉数灌入喉中。那辛辣的感觉刺激着喉间,一下便让他呛出了眼泪,眼前的景物也变得不甚真实了起来。
“成信侯酒量不好,不要再多喝了。”刘邦担心地扶住张良的肩,不想他顺势一倒,就栽进了自己怀里。搂着已然昏醉、柔若无骨的张良,刘邦一时愣在当场。
“瞧在下出的馊主意,竟然忘了成信侯不能喝酒。”陈平掩唇一笑,上前去接过刘邦怀中的软玉温香,“让在下送成信侯回帐罢,夜深了,汉王该歇息了。”
“那……有劳都尉了。”顿了顿,刘邦诚恳道,“都尉的计策果然妙不可言,我回头教人拨款给你,一切就按你的计划进行。”
“谢汉王。”陈平告退,扶着张良一步一步走回营帐。
他将张良放在榻上,低头去解他腰间的绅带。张良忽而握住他的手,呢喃道:“不要。”
陈平俯下身去,在张良的唇角烙下一个吻,轻笑道:“我又不对你做什么。”
他脱开张良的手,将张良的罩衣褪下,随之他起身解开自己的衣带,将外衣脱在一边。
“陈平……”张良半眯着墨瞳,痴痴地看着床边的男人。
陈平一怔,后又邪媚一笑,卧在床上,将张良揽进自己的臂弯里:“你还真容易爱上一个人呢。”
“是吗……”张良或是清醒了些,安静地偎进陈平怀里,眼中似有暗影浮动。“在你之前,我却没爱过什么人。”
“在新郑的时候也没有吗?”陈平问道,一边暧昧的抚摩着他兔玉一般光洁的肩头。
张良蹙眉,思索了许久:“你说……韩信?”
陈平点了点头,张良又合上眼,笑道:“他啊。”
蜡烛淌尽了它最后一滴泪,火光明灭了两下,随即帐内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大概……没有罢。”
数日后。
汉王如期收到彭越的结盟信,信中答应助汉挠楚,汉王当即领兵东进,与楚对峙于荥阳。由于后路被彭越切断,项羽纵使愤怒也不敢贸过广武涧,而广武山上一大粮仓——敖仓也成为了两军的必争之地。其间陈平施反间计使项羽与范增最终背离,而范增在被项羽遣返回乡的路途上毒疽发作,落得一个客死他乡的凄凉下场。
张良听闻范增的死讯,神色一黯,而陪在他身边的陈平倒率先笑出声来。
“竟然笑得这么开心……你好残忍。”张良垂下眼睑,一双星眸隐在厚重的睫毛下。
“臣择明主而事,范增老糊涂了,连这道理都不懂。饶是他满腹谋略又如何?还不是被项羽弃之如敝屣。”陈平犹自言笑倩俊,摄人心魂。
张良靠上陈平的肩,纤指绕上他颊边一缕漏下的发丝,轻道:“鸿门时,范增曾说良便如同年轻时的他,却不知良老去之后是否也会像他一般?被遗弃,再被遗忘……”
陈平一手揽住张良盈盈一握的腰身,一手从案上果盘里拈起一块凤梨喂进张良檀口,堵住他漫无边际的问询。
“不……不好了!汉王他,他快死了!”正值亲昵之际,忽有一人从帐外闯入,满面惊惶,高声通报道。
“什么?”二人皆惊站起,满面愕然之色。
张良先反应过来,他快步走到通报的小兵身旁,轻言细语地安慰道:“你别着急,告诉我,汉王他怎么了?”
“禀侯爷,汉王他今日去广武涧边,正好遇见了山涧对面的项羽,汉王便列举了项羽的十大罪状,结果项羽一生气,就一箭射中了汉王的胸口!”小兵神色未定,大声道,“侯爷、都尉,你们快去帅帐看看汉王罢!”
“除了你,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陈平背着手,悠然走上前来。
“没有了,今日汉王只带了我一个人去涧边,项羽射中他胸口时,汉王还大叫了一声‘虏中吾趾’。”小兵道,“知道汉王伤至胸口的,只有小人还有两位——”
小兵的话并未说完,他的瞳孔渐渐放大,嘴大大的张着,脸上写满了震惊。
陈平握住匕首的玉手一转,更多的鲜血从他心口涌了出来,陈平冷漠地看了看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伸手一推,小兵的尸身便连着直至没柄的银匕向后倒去,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张良脸色苍白,向旁趔趄了几步,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从未认识过眼前这个俊美至极的男人。
陈平幽幽道:“这件事情,断不能外传。一旦军中知道汉王濒死的消息,汉军将不击自溃。那时候,刘家也完了,我们也完了。”
张良仰起头,像溺水之人重回人间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冰凉的空气刺得他胸口一阵激痛。陈平走过来,握住他的手,张良的手一如既往的冰冷。
陈平牵着张良走出帐中,那阴恻恻的天空,和那渐起的山风,无一不是山雨欲来的前兆。
他再不敢耽搁,拉着张良,便顺着涧旁疾奔起来。艳红与雪白的衣裾在大风中掀起,在身后恣意飞舞。豆大的雨水开始落下,打在他们的面颊上,顺着柔泽的青丝滑落,濡湿了身上的锦帛,打湿了的沉重的绸缎紧紧贴在他二人玉洁的肌肤,那黏腻的感觉让人想吐。
二人从雨幕中冲进山头的帅帐,已是从头到脚湿了个彻底。
汉王躺在榻上,声如蚊蚋地问道:“是子房来了吗?”
陈平脸上闪过一丝怨毒,他松开张良的手,将他推至刘邦的榻前。
张良跪在榻前,握住刘邦伸出被褥的手,柔声道:“汉王,是我。”
雨珠顺着发尖落下,在陈平容貌姣好的脸上肆虐。他抬袖掩去那咸苦的液体,一时倒不知是泪是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