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十三镜棂

16、出游

　　算上幸村休养的时间和赤也被真田惩罚的时间已经过了好久，察觉到时景色已经变得不同。时至晚秋。八月下旬不免染上九月的习气，叶子在凉风的侵蚀下开始发黄坠落，木犀的花期已过，只有少数叶腋还强留着一小丛金黄色的花，香气不如刚开放时，却仍飘到遥远的地方。山里或许快要下雪了，山谷的枫林正处在最美的时节。秋天水美鱼肥，海边一定能捉到好吃的螃蟹，沙滩捡到的海螺里会传来大海的声音。
　　赤也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这些个出游的理由，丝毫不认为其间并无特别的联系。他攥着写了理由的巴掌大的小抄在真田房前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恰好幸村也有事找真田，赤也便随着他一同进去。没等赤也开口，他就听到真田说：“正好。回去收拾几件衣物，我们要出发了。”赤也无措地问：“去哪里？”而幸村了然一笑，说：“当然是莱澳。你不是很想去吗？”赤也闻言兴奋得一跳三尺高，转眼便拎着包袱到大门口与丸井几人会合，一路还不停念叨着：“去莱澳，去莱澳！”
　　莱澳的确是个值得赤也如此兴奋的地方。之前也提到过，立海的皇城位于断崖之上，皇宫的背后就是终日拍打撞击崖壁的海。这断崖是莱澳的一部分。莱澳不是单一座山，而是由近十座高山连绵而成的一片天然屏障，它为立海挡去了洋面吹来的强风，使百姓免受台风之苦。赤也一行人要去的正是莱澳的主峰，以峰顶岩壁上盛开的火绒草命名的火绒峰。火绒峰峰顶常年积雪，云烟缭绕，而那火绒草更是每年都使数不清的勇者为之丧生。半山处有一个极深的山谷，谷中长满了枫树，全是自然生长，竟鬼斧神工，美不胜收。从山谷间的缝隙中望出去，能清楚看见大海。虽说是同一片大海，可在那儿看见的却是与皇宫中所见全然不同的景色。如果说皇宫下的大海展现了它的凶猛豪放，那么这里的海则让人窥见了它温柔多情的一面。
　　若不在意因迷路而额外用去的时间，赤也一个人也不是不能到莱澳，毕竟正常情况下莱澳距离天守只有半日车程。虽说赤也不觉得迷路有什么可怕的地方，可如果可以和前辈们一起自然比自己一个人好得多。
　　幸村借用真田的特权借来了八匹好马，并不是从跑得最快的那批马中挑出来的，幸村就算喜欢偶尔滥用职权也只是图个方便，他通常不挑。一行人也全然没有快马加鞭的意思，一路上慢悠悠地在马背上晃荡。秋天的太阳从来不会太过毒辣，即使一直在阳光底下走路，暴露在外的皮肤也难有像夏天是感受到一般的刺痛。稻田里金黄色的稻子大都已被割下收藏在谷仓中，为数不多的没来得及被割下的在阳光下兀立。官道旁放眼望去尽是这般情景。仁王忽然有种自己做起了白日梦的错觉，仿佛又回到当年背着那个欠揍的小鬼的几天，仁王不知道他的名字，问起时随口编了一个。名字，处在那样的时期，名字已经淡化成可有可无的小事，大家都没饭吃没水喝的时候谁还管你是叫张三还是李四。幸好仁王在还记得自己叫仁王雅治的时候得救了。
　　这阳光对于仁王来说仍是难忍的，他疲软地瘫倒在马背上，有气无力地抱怨道：“要被晒死了。”同样不喜阳光的柳一手撑伞，一手抓好缰绳，正悠闲地和幸村聊天。柳生见状从包袱中抽出一把油纸伞递给仁王，说：“也不知道带。”仁王接过伞，夸张的做出悲壮的样子说：“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柳生却毫不留情的泼了一盆冷水，“免了”二字轻易浇熄了仁王本就虚假的热情。丸井认识仁王快十年了，却至今不清楚仁王真实的一面，每次见到都是不一样的玩世不恭的样子。
　　丸井、桑原与赤也走在队列最前方，不知何时记清了路线的桑原当仁不让当起了向导，不时将走进岔路的两人拽回来。丸井一路上没停过嘴，看上去空落落的包袱里竟装满了零食，至于衣物之类通常要带上的东西，大概都丢给了桑原吧。随后是并排走着的柳生和仁王。仁王接过伞后立马撑起了一小片圆形阴凉，变得愈发自在起来。柳生背挺得直直的，双眼直视前方，骑在一匹白马上，这身姿不知会迷倒几家好姑娘呢？仁王不客气地想。柳放慢了步子和幸村走在最后，真田自然陪在旁边。幸村站在中间，旁人看来说不准以为谁才是王爷。
　　虽然隔远了些，柳却始终关注着赤也。幸村曾问过他赤也是否真好到能这样夺走他柳莲二的目光，柳回答：“并不好，赤也有很多缺点：爆发力强但耐力和稳定性不值一提，脑子不算聪慧。但他却是一块难得的璞玉。”每次赤也败给柳之后，柳便会在专门的本子上添上几笔，第二天赤也一醒来，一份清楚明确且必然有效的训练清单就好好摆在他的书桌上。柳从不督促赤也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他向来向赤也提供一种可能，你可以这么做，这么做会有如下好处。柳却也从未缺席过赤也的练习，赤也有一次刻意停下试探柳，柳不责骂他，他只阖上本子，一连消失了好几天，赤也还是打听了才知道柳的时间是不会有多余的，他口中的空闲八成也是故意留出来给赤也的。“你本来就能强于我，我所做不过将可能性增大了。”赤也道歉时柳说，“这世上哪怕多一个受得起幸村托付的后辈也好。”这就是柳的期望，几乎与眼前的火绒峰一般高。赤也抬头望了望峰顶，不禁感叹这山看上去近的很，走着却出奇的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