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嘉贵人 ...
-
我没有再去花房，甚至没有再见到秋水姑姑。后来我听别人说秋水姑姑死了，死在一个雨夜。
也许死是对我们这些人最好的解脱，不用再去报仇，不用再去害人。我跪在佛祠前，为秋水姑姑点起一柱香火。
我把那盆茉莉扔掉之后嘉贵人的病就好了很多，我每日又开了许多药膳和温补药材，十来日的功夫嘉贵人就能下床走路了。静水台的宫人不多，我又是太后指过来的，嘉贵人自然感念我的恩情就让我做了领事姑姑。
嘉贵人不像是个多事的，她整日里也就是弹琴描丹青。下雨的时候会去静水台旁的芙蕖亭坐坐，这样淡然悠远的日子她过得应该是很舒心的。嘉贵人长得很好看，就像江南烟雨里的女子，雾蒙蒙地看不清她的样貌，打着一把油纸伞，穿着浅碧色的衣裳，像仙女儿似的在苏州小巷子里头走，水墨画一样的情形总是让人沉醉的，嘉贵人就像是个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女子。眉目间有清愁几许，听说皇上就是不喜欢妃嫔病怏怏无限凄苦的模样，所以嘉贵人总是不得宠。我想起了她的名字：芙安。是不是像芙蓉一样脱俗清雅呢，我是这么觉得的。
“斐言，你几岁了？”
嘉贵人一边翻着诗经一遍问我，问的漫不经心。
“回嘉贵人，奴婢过了年就十六岁了。贵人别看书了，仔细眼睛疼。”
我为她递上一盏她素来喜爱的碧螺春，茶香袅袅我更看不清楚她的容颜。
“哦。十六岁了，多好的年纪。我十六岁的时候……”
她的眼神是无比向往的眷恋，一丝一丝扣住我的心弦。我从没有看过她这样高兴，也许这是属于她的情感，而我是没有资格的。
她自己知道失言，摇了摇头就不说话了。低下头静静翻看着手中的《诗经》。
静水台能进内阁的侍女并不多，四个而已。我、明仪、疏珞还有戚帘。明仪明媚张扬却不失可爱，疏珞清心寡淡平常也不说什么，戚帘没什么心性儿与我也最合得来。阁子里头炭火烧的足，屋子里头暖融融的，嘉贵人还把香料焚烧，连带着香料的味道被暖炉子一烘都扑了上来。守门的小侍女菡萏进来说。
“嘉贵人嘉贵人。蕙嫔娘娘来看您来啦。”
我知道嘉贵人与蕙嫔气性相投也合得来些，知道蕙嫔喜欢喝茶于是去沏了雨后龙井来。蕙嫔穿的素雅，茜色穿花古香缎留仙裙又罩了件藕荷色云缎锦上添花大氅，虽然看着素雅可是仔细瞧瞧都是上贡的缎子，价值不菲。蕙嫔解了大氅拉过嘉贵人的手，蕙嫔手上一对儿金嵌玛瑙莲花托底镯玲珑小巧，五瓣莲花垂下铃铛行走时还有声音叮铃好听。
“嘉妹妹手好暖和，正好给我暖一暖。也省的就你一个暖和，我们都是冷冷的了。”
话没说完，阁子里的人都笑了。嘉贵人掩唇道。
“姐姐可不能冻着我，我若病了。谁陪姐姐说话儿解闷呢。”
蕙嫔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皱了眉头道。
“咦？我记得太后赏了你今年新茶，现下怎么用起这个来了？”
嘉贵人不方便说，旁边的明仪气鼓鼓道。
“还不都是正殿那位，从前儿是妍贵人的时候就处处欺压着小主，她还说皇上不来小主这儿，这么好的茶白放着也是浪费，不如给她去。这不一起给她了。”
嘉贵人想来是不愿意婢女多嘴多舌的，呵斥了一句。
“多嘴。蕙姐姐别听她说，是我要给李常在的。”
蕙嫔叹了口气，描的精致的柳叶眉也仿佛失去了她应有的光彩。
“妹妹，不是姐姐多嘴多舌，你这样被她欺负也不是个事儿啊。她一介宫女出身，因为得宠就敢欺负到你头上来了？你说你要是不拿出点儿高位的款儿来震慑震慑她，没的让人以为你还怕她。如今宫中高位基本上就是没有，顶到头就是个芩昭仪是一宫主位，她也是个药罐子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妹妹以你的位分你的容貌你的家世，哪一点不比她强个千倍万倍的，何必怕她呢。”
蕙嫔这一口气说了许多口干舌燥，纵使那龙井再不好也喝了一口。嘉贵人徐徐道。
“我也不爱惹这些事情，她与我最近也没什么，就算了吧。”
“嘉妹妹温柔沉静能受得了她，我可不能。这次我来也是顺着皇上的意思去瞧瞧她，我送了她几匹织锦垂花缎和孔雀纹连珠锦，都是上用的好东西我都没舍得裁衣裳。她倒好，看到我来了也只歪在浣花软枕上病歪歪的不起来，只说是怀着皇嗣不能动弹，真是好笑了，皇上来的时候我看她倒是殷勤的很呢。那几匹缎子她看都没看就说不好，可是把我气着了。”
嘉贵人笑着端来一碟子姜香梅子道。
“唉哟。姐姐可别再气了，再气就不好看了呢。她年轻气盛的，你和她置什么气，凭着她去就是了。”
李常在如此骄横跋扈不必我出手，后宫中看她不顺眼的人多了，自然会有人去收拾她和她腹中孩子的。于是笑道。
“蕙嫔娘娘不知道，我们小主最是心善了。李常在现下好歹怀着皇嗣，骄横些也是有的。”
“阿弥陀佛，我可不敢招惹那位。诶？你不是花房那个宫女么，怎么到这儿来了。”
嘉贵人抿了一口茶，低了头徐徐道。
“上次我哮喘病犯，她给治好了。太后就做个人情把她给我了。”
“哦，原来是这么个缘故，你这丫头也争气。只是那君菀做的也太过火了些，本来就不是皇宫的人，还……”
我低下头不再说话，嘉贵人咳嗽了两声道。
“君小姐得太后宠爱，太后还让我多学学她呢。君小姐出身贵戚之家怎么不是皇宫里的人了？姐姐这话儿说的仿佛是君小姐给姐姐气受了一样的。”
蕙嫔自知失言，红了脸道。
“我就是个笨嘴拙舌的，妹妹别怪我。这时辰也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
送走蕙嫔后，嘉贵人叹了口气又看起书来，她看的都是些哀怨悲凉的诗词。
古有贤妃班婕妤今有沐氏芙安。
晚膳吃到一半菡萏又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气还没喘匀便说。
“嘉贵人嘉贵人不好了，李常在她说肚子疼，急召了太医过去。您也赶快过去看看吧。”
嘉贵人放下碗筷就走，我轻轻扯了她的袖子俯在她耳边道。
“贵人，您若是以这套装束过去必定又给李常在说嘴，还是打扮打扮再去吧。”
嘉贵人看了看自己身上如意云纹衫半新不旧的，光滑的平髻上也就零星几朵珠花也就应承了下来。我为她换上月牙凤尾罗裙又梳了反绾髻，簪上一只如意白玉长簪，垂下的流苏给她多添了一分华丽韵致。她清艳的装束相信一定能打动皇帝的心，我看不惯这样好的人被欺负，而在后宫中唯一可以不被欺负的方式就是得宠。
我不想瞧见各宫妃嫔也不想瞧见太后皇帝，遂说肚子不舒服把这事儿推了。
李常在有没有事情我不晓得，只不过太后皇上都动了怒，说李常在凭借腹中皇嗣争宠，罚俸三个月，以儆效尤。各宫妃嫔都看着李常在没脸，不知道有多高兴。而皇上不出我所料，今日跟着嘉贵人一起回来了。一个避世许久的人着意打扮起来是很简单的，而且能让人耳目一新，何乐而不为呢？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嘉贵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