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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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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昏迷之中,摧心掌的那种撕心裂肺,宛如被烈火焚烧着的巨痛,依旧让人无法承受,风笑天几次疼得猛醒过来,但又立刻再度疼晕过去,而那惠一整晚没合眼,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心里想着,也许他随时都会咽气。
可是,一天一夜之后,等到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再次睁开之时,那惠真的吃惊了,真的开始有些佩服这个人的生命力了。
风笑天看着这个坐在桌边,好整以暇盯着自己的人,他还没有力气去打量四周,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方,嗓子眼儿在冒烟,根本发不出声音来,看来那个人存心想折磨自己,一口水都没给他喝过吧。
半晌过后,他的眼睛才恢复了清明,脑子才开始可以思考,只不过那种痛楚却更清晰,天知道,怎么会这么疼?
"我还真是不得不佩服你,这样都能坚持得住"他听见那惠的声音在说话,可是却没有力气回答,他现在需要的是水,那家伙,好像正在悠哉悠哉地喝茶吧?
那惠看到他的眼睛盯着桌上的茶壶,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明白归明白,他可没想帮忙,那小子不是很厉害吗,要喝口水什么的,自己动手来拿啊,又或者,开口向自己低声下气地哀求,说不定自己看他可怜,会发发善心什么的。
等了半天,就见那人挣扎着想起身,可是,谈何容易,每动一分,都是剜心刺骨的巨痛啊,床边桌边两、三步的距离,对他来说,却象千山万水般艰难,数度跌倒,喘息之后又再爬起,小半个时辰后,终于够到了桌边椅子,勉强坐下,好容易倒了杯水,却两手哆嗦着无法送到嘴边。
那惠面无表情地看着,直到看他将杯子里的水几乎洒了一桌,才忍无可忍地伸手托住他抖得厉害的胳膊,助他将水喝进嘴里。
风笑天趴在桌上,再没有多余的气力动弹,耳边听见那惠闷闷的声音在问"为什么这么坚持?"
他不是应该很疼吗?不是应该觉得生不如死吗?但凡中了摧心掌的人,都是这种感觉吧?那惠记得曾经的对手中,有几个中了掌,却没有速死的,都几乎因为无法忍受那种折磨,而央求自己再给他们补上一掌,让他们快些解脱,那种疼痛,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
风笑天却觉得他的问题幼稚可笑,既然没死,难道不应该奋力活着么"还有人,在等我回去"他回答,嗓音沙哑难听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是文大小姐?"
风笑天本来不想搭理他,可终究还是说道"不止是她,还有很多,我的兄弟,我的朋友,我的、亲人"
那惠默不作声,这个人,好像拥有很多呢,他和自己,似乎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有的这些,自己居然都没有"说到底,你是怕死"他说,不知为什么,他就是很想打击这个人,明明都半死不活了,干什么心还那么强大而坚持?
"不是怕死"风笑天喘息着"是怕就这么死了,他们会哭,会伤心难过"
他并没有问那惠文冰怎样了,他相信他绝不会去欺负一个女人,如果他真能做得出来,那他就不是那惠了,就不是风笑天心中那个,一人一掌就傲视了天下的高傲少年。
而文冰的性子,他更了解,只要没看到自己的尸体,那丫头是绝不会放弃的,自寻短见要死要活什么的,和那丫头根本不沾边。
那惠深黑色的眸子里,闪烁着难解的光芒,风笑天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也无力去想,疼痛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感官,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尽全部心思力气来与之抗衡,否则真的要支撑不住了呀。
好疼,真的好疼,这该死的那惠,该死的摧心掌。
"摧心掌是不可能治愈的"那惠冰冷的声音又响起。
是吗?风笑天可不相信,没试过怎么知道?凡事皆有可能,他不是盲目自信,但是庆幸当时那惠没使全力,要不然当场他就得英年早逝,既然缓过了那口气,他就绝不允许自己放弃希望"半年,或者一年,要看运气"他说。
"什么意思?"那惠没听明白。
"我是说时间,要想治愈,需要时间和运气"
这小子怎么能说得这么肯定?正如他中掌之后居然说他不会死,而事实证明,他的确再次睁开眼睛来了,那惠饶有兴致地望着他,对这个人,他越来越好奇了,这人看上去根本没那么强,可是,他偏偏就是自己所见过的,最强大的人,有着一颗,特别强大的心。
好啊,就看看他要如何自救吧,这似乎应该是件很有趣的事呢"我不会帮你"他说,招呼是要事先打好的,这小子既然有一套,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风笑天苦笑"你没再给我补一巴掌,我就该感谢你了"那惠要想杀他,当时易如反掌,现在也是一样。
身体一轻,已被那惠拦腰抱起,他一惊"去哪里?"
"吃饭,然后赶路"那惠沉着脸,冷冷地答,这小子饿不饿他不知道,反正自己已经是前心贴后背了,这都拜他所赐。
吃饭的时候,那惠丢给他一个馒头,风笑天只得接了,哆嗦着双手抱着啃,啃着啃着,白馒头就变成了红馒头,说好不帮忙的,于是那惠淡漠地冷眼旁观,看他吃力地取出药瓶,倒出颗药丸和水吞下,做完这件简单的事后,就已经累到喘不过气来。
菜肴少得可怜,这个那惠,对他自己也那么苛刻吗?风大教主实在啃不动馒头,小声央求道"我、我能要碗粥吗?最好,再加两个小菜"
那惠眨眨眼,虽然看着他,却象没听见,风笑天愣了一会儿,突然明白过来,他是没钱吧?
早说啊,风大教主可不是穷光蛋,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当他哆哆嗦嗦从身上摸出银票时,那惠再次对他刮目相看,这小子真有钱啊,是了,差点忘了他是什么教主来着,而且听说还是富甲一方的那种,挺好,至少这一路之上是不用发愁了。
那惠抽出一张最小面额的,请掌柜的帮忙换了碎银,再叫过小二哥,吩咐他去买些东西来,反正店里就他们两个客人,那老板又很大方地给了小费,掌柜的忙不迭地催促小二快去。
那惠将剩下的银票又重新放回风笑天身上,当然也没忘替他要了碗白米粥,两样小菜,风笑天明知自己实难下咽,还是硬撑着喝了几口,不吃,就不可能有体力,就无法医治自己,再艰难,他也得撑住。
果然刚喝了三、四口,就忍不住全吐了出来,一片鲜红。
不一会儿小二买了东西回来,风笑天又疼又冷,正自瑟瑟发抖,那惠看他一眼,取过刚买的大厚袍子,将他从头到脚裹住,风笑天勉强开口问道"干嘛?"
那惠道"上路"也不多说,双手一抄,将他横抱入怀,就往外走,还没到门口,就听外面有人说话,一个少女的声音急急道"哥,事已至此,你为什么还不放弃,你非要找那惠报仇,不是去送死么?"
另一个年轻人的声音道"胡说八道,什么叫送死?多用用脑子就成,上一次我差点就得手了,没想到暗地里着了道,妈的,也不知来的是那小子的朋友,还是和我一个目的要杀他的人,不要被别人先得了手才好"
听声音正是郭小涛,那惠想起遭他暗算,这笔帐还没跟他清算,便停下脚步,那少女更急,说道"你根本就不该暗算人家,爹爹他虽然死在那惠手上,但是他们事先就定好的,生死有命,公平一战,是爹爹他技不如人,中掌不治,怪不得那惠啊"
郭小涛怒吼道"你还是不是我妹子?咱爹死在人家手里,要不是因为那小子害死了爹,掌门之位又怎么会落在师叔手上,你还帮着凶手说话"
那少女道"那是师叔处心积虑使的坏,咱们应该找几位长老去评理,跟那惠无关啊,为什么非得杀他呢?"
郭小涛怒不可遏"评理有屁用,只有杀了那小子,才能上下服众,重夺大位"
"哥"那少女甚是焦急"你不是他对手啊,连咱们爹爹都败了,不可能赢他的"两人声音越来越响,似乎已经走近,就在门口。
郭小涛突然冷笑道"妹子,你老是阻止我找那惠,不让我去杀他,你到底是为你哥我想的呀,还是在为那小子想"
那少女惊道"哥你在说什么?"
"我说错了么?"郭小涛毫不留情地道"你可别以为你哥我什么都不知道,自从上次他上山来找咱爹比试那天起,你就看上那小子了,对不对?"
那少女惊慌失措地叫道"你胡说,我、我哪里看上他了?他、他始终是我们的杀父仇人啊,我、我怎么会、"
郭小涛不待他妹妹说完,已然喝道"还说没有?那小子玉树临风,英俊无比,是不是你说的?还敢说你没胳膊肘往外拐?小妹啊小妹,清醒些,那小子再漂亮,就象你说的,是咱的大仇啊,你可不能糊涂啊"
那少女没了声音,想来是被她哥哥说中了心事,无言以对。
那惠站在门内,听得一清二楚,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隔了片刻那少女道"哥,别说这些了,我肚子饿,吃点东西再走好不?"说着两个人走进店门,一抬头,猛地就和杀父仇人打了个照面,那少女先惊呼出声,向后倒退了一步。
郭小涛更是吃惊,上次暗算失手,到现在他也没弄明白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明白那惠这时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真是冤家路窄,自己刚才说要杀他的话,他都听见了吧,戏也穿帮了吧?
他妹妹郭小梅十七、八岁年纪,长得娇小玲珑,自从见到那惠的第一眼起,就已经对他芳心暗许,只可惜父亲终是因他而死,一颗女儿家的心,失了念想,正自伤感,没想到竟会在这里又碰面,上次是远远的,偷偷地看他,现在距离如此之近,不由得心头鹿撞,脸泛绯红,垂下的眼帘,又羞涩抬起,只觉得眼前之人,比她能想象到的,还要俊俏,还要飘逸。
郭小涛先喝道"是你?那惠,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惠冷冷道"我要出去,你们让开"他已经打死了他们的父亲,不想这么快就让他郭家绝了后,除非他们不肯放过他,先行动手,不然连郭小涛暗算他这一茬,他都懒得计较了,反正他也没倒什么霉,倒霉的是怀里这小子,平白无故的挨了一巴掌。
"你不能走"郭小涛急喝"要走把命留下再走"
那惠的眼睛从他脸上扫过"你再说一遍"
这平淡无奇,没有声调起伏的一句话,竟然将郭氏兄妹震得同时浑身一颤,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就连风笑天都心底一寒,想着"那个楞小子,你做戏骗他也罢了,正面对上,他也是你能挑战的对象么?"巨痛之下,身体微微一缩,那惠皱眉,将他抱得更结实了些。
郭氏兄妹奇怪他手上怎么会抱得有人,郭小梅踮起脚尖想看清楚,可惜那人整个都给裹了个严严实实,五官遮得只剩下小半个脸,貌似极清秀,却好像脸孔雪白,不见血色,郭小梅看不真切,还道他是个女子,想道"他、他怎么会带着个女孩子在身边,这是他什么人?"心头一阵怅然若失。
那惠向来独来独往是出了名的,郭小涛也自纳闷,想道"那人是谁,倒象病得不轻,那惠前一日难道是为这个人在找药么?"
那惠抬腿就走,郭小涛伸手一拦"走不得,那惠,你杀了我父亲,我要报仇"
那惠冷冷一笑"你父亲,倒也算条汉子"言下之意,他比他父亲,差得远了。
郭小涛脸上一红,知道他是指自己手段不够光明磊落,将心一横,道"总之你不能走,我和你的帐可还没算完"
那惠道"奉劝你一句,还是莫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郭小梅惊道"别动手,哥,我们回去吧,好不好?我们、我们打不过他"
"不好"郭小涛吼了一声,有些恼羞成怒,明明知道不敌,但话已说出,不好改口,一口怨气,少不得发到自家妹子头上,竟反手就甩了她一记耳光,喝道"怎么你老是帮他说话?长人家志气,灭自己威风"
这一巴掌虽不甚重,却打得他妹子捂着脸连退两步,顿时眼眶就红了"哥,哥你为什么?"小姑娘实在不知道因为什么挨了这一下,话说长这么大,哥哥从来还没动过她手呢,她为他着想,难道错了吗?明明连爹爹都胜那惠不过,强行应战,枉送了性命,哥哥这么执迷不悟做什么呢?
见他连自家妹子都打,那惠也颇意外,却依旧面无表情,道"再不让开,后果自负"
郭小涛大叫一声"我还就偏不让了,你能怎样?"欺他手中抱着人,上来迎面就是一掌,郭小梅忘了脸上的痛,慌忙叫道"哥哥不要"
那惠没有躲闪,反而肩膀一沉,硬生生地接了他一掌,郭小涛大喜,正自暗忖得手,却不料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对方的身上反弹回来,震得他一条手臂全发了麻,他大惊之下,另一只手跟着又再出掌,那惠冷哼一声"找死"肩头略挺,往前一送,郭小涛的身体猛地倒飞而出,竟从门内摔出了门外,跌了个四脚朝天,七荤八素。
郭小梅惊呼"哥,哥你怎么样"追出门来,扑过去查看她哥哥伤势,就见他两眼紧闭,似乎已背过气去,吓得她失声大哭道"哥你不要死,你别死啊"
那惠已走到门外,郭家小姑娘忙伸手护着自己哥哥,哭道"你别杀他,别杀他"
"他没死"那惠道"也没受伤,晕过去而已"他虽然不想杀他,但想起这人曾经做戏骗自己,要不是因为他,自己也不会一失手把怀里这人打成那样,那小子才是罪魁祸首,难辞其咎,教训他一下也好。
"真的吗?"郭小梅喜极而泣,抹了抹眼泪,其实无论这男人说什么,她都会相信,他说没伤她哥哥,那就是没伤,原来他,真的和她想象的一样,看着冰冷可怕,其实一点都不坏,哥哥那样对他,他都手下留情了。
那惠才不理会他们兄妹,低头看看怀中,风笑天双目微闭,半昏半醒,呼吸极弱,那惠知道哪怕一点小小的震动,都会对他的身体产生负担,他说能治得好他自己,而自己也想看看奇迹如何发生,于是不再和这对兄妹俩纠缠,牢牢地箍紧了怀中人,转身就要走。
郭小梅急忙道"你、你等等"
那惠回头看她,那少女被他美目扫过,莫名地就红了脸,喃喃道"谢、谢谢你没伤害我哥哥,你知道,他、他是因为报仇心切,才会、才会对你这样的,你、你别怪他"
那惠根本连看都不屑看那小子一眼,也不想搭理这小姑娘的话,却听她又道"你、你要走了么?那位姐姐,病得很重是不是?你们、你们会上哪里去?去看郎中么?"
那惠一时没反应过来,哪里有位姐姐?忽然心念一动,敢情这小姑娘眼神不好,看花眼了,明明不是位姐姐,是位哥哥好不好,他也不说破,只嗯了一声。
郭家小姑娘牵过自己拴在店门外的马,低着脑袋道"那你骑我的马走吧,这样省力些,那位姐姐她,也会舒服些"
那惠看着她,小姑娘忽然又红了眼睛"就算、就算我报答你放我哥哥好了,真的,马给你骑吧"将缰绳交到他手上。
那惠跃上马去,说了声"谢了"便绝尘而去。
郭小梅站在那里,直到望不见他影子了,才长长叹息一声,折回她哥哥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