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自妩媚》裕佳理

35、第 35 章

　　风笑天抬头望她，是的，名字，麻烦来了。

　　文冰见他居然愣住，忍不住微微一笑＂不想告诉我吗？那我也不勉强，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告诉我，可是我想找你的时候怎么叫你呢，总不能老是你啊我的，不方便嘛＂

　　这丫头还是绕着弯跟他要名字呢，风笑天不觉一笑，说道＂我当然是有名字的，也不是不方便说，只是说了，您也不一定会记住，我叫洛臣＂

　　他并没有骗文冰，这是他的字，是明玉给起的，不止是他，他们七兄弟每人都有一个，他是孤儿，其实很小的时候连个大名都没有，一直被小七小七地叫着，到了快三岁上，他师父才给他想出个大名，听上去很有点笑傲江湖的意思，可明玉却觉得风笑天这个名字多少跟他有点不称，于是某一日心血来潮，把几个兄弟们叫到一处，起了七个别字，让他们自己拈阄，抓到哪个算哪个，别人抓好了之后把最后一张丢给他，于是他就得了这么个名儿，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大家因为新鲜好玩，都互相叫对方的新名字，再后来渐渐大了，因为各种原因，不叫大名不方便，就将这茬逐渐淡忘了，但若是说起，都是知道的，还是挺美好的一份回忆呢。

　　记得张仲铭拈到的是＂退思＂二字，可把大伙笑坏了，退而三思，对他那个做事冲动的马大哈来说，不容易做到呐。

　　这么多年没用过这两个字，一旦叫出口，连他本人都感觉陌生得很，没奈何，先临时救救急吧，他不想骗这姑娘，又不能报给她大名，只能这么着了。

　　文冰问了他是哪两个字，想了下又道＂这样吧，我叫你阿洛，你叫我阿冰，好不好？＂

　　风笑天吃了一惊，这女孩子自来熟得太快了吧，他可跟不上她那跳跃式的速度，忙摇手道＂您叫我什么都无所谓，我、我怎么好乱称呼您，您是大小姐啊＂

　　文冰却不在意＂那有什么关系，我让你叫就可以啦＂

　　风大教主无意中瞄到铁斧的眼神，那大块头眼神中分明充满了不屑啊，自己在他那儿，恐怕已经被挂上小白脸的牌子了罢，要是眼睛里能放出飞刀来，自己这会儿大概已被他射死了，被他那铜铃般的大眼珠子瞪着，脖子后面都冒冷气。

　　文冰也感觉到了铁斧身上的气息，撵他道＂你去别处忙罢，有事我会叫你＂

　　铁斧微一躬身道＂是，有事您就叫我＂又瞪了风笑天一眼，转身走了，边走还边在纳闷，大小姐今天被姓萧的丫头搅合了一场回来，理应大发脾气才对，怎么对着那小子，居然那么和颜悦色，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呢？简直和平常大相径庭判若两人啊，那小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吗？看不出来啊。

　　文冰道＂你不用怕他，他那个人看着吓人，其实心很好的＂

　　风笑天笑笑＂我不是怕，只是因为从没见过象他这般高大的人，有些吃惊＂

　　文冰望着他的笑容，半天没有说话，风笑天有点坐不住，站起身道＂我好像不应该在这里＂

　　＂为什么不应该？＂文冰笑问。

　　＂我、我应该和他们在一起，那个，我是说，象我一样被您招来干活的那些人＂

　　文冰道＂宝生还没回来呢，一会他会安排，不用着急，你坐下来，陪我说说话＂

　　风笑天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文冰用手一扯他袖子，拉他坐下，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风笑天道＂还、还有什么问题？＂他不是已经告诉她名字了么？

　　文冰托着腮，道＂我前面问你，喜不喜欢这里，你还没说喜欢或者不喜欢＂

　　有人敢说不喜欢么？风笑天看看四周＂喜欢＂他说的真心话，从刚一开始，他就挺喜欢这里＂好像有些江南景致呢＂

　　文冰问＂你是南方人？＂

　　＂应该算土生土长的了，在南方待了很多年＂风笑天心想我可是今天才到的洛阳，除了自家分舵和这里，连洛阳城是个什么样都还没看清咧。

　　文冰微微发怔，似乎想起了什么很遥远的事情，风笑天越看她，就越觉得她和自己记忆中的某个画面很象，忍不住问道＂大小姐去过江南？＂

　　＂江南吗？＂文冰顿了一下＂去过啊，江南好，风景旧曾谙嘛，很美的地方，只不过，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记忆都有点模糊啦＂

　　她说这话时神情不及刚才明朗，似乎触及了什么隐隐的痛，风笑天虽不敢十分确认，八年前的女孩子肯定就是她，至少，他认为有七、八成的可能性，虽然人随着年龄增长，容貌有所变化，但毕竟，象她这么美的姑娘，又不是满大街都是，会让人一眼就记住的。如果真的是她，那时候，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那么悲恸欲绝？

　　文冰恢复了笑颜，说道＂江南山好水好人也好啊，怪不得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与众不同，你看，你坐在这里，和我的庭院背景很搭配呢，嗯，很象一幅画＂

　　风笑天不得不低下头去，这姑娘，还拿他当风景摆设了。

　　文冰忽然叫＂阿洛＂

　　风大教主一时居然没反应过来她叫的是自己，直到她又叫了一声，才茫然抬头道＂啊？＂

　　文冰笑道＂没事，只想叫叫你＂

　　这姑娘，风笑天无可奈何，直率得让他有点不知所措啊，对了，他的任务是找回令牌，一旦找到了，就快点跑吧，有些招架不住呢。可是她家这么大，上哪儿找呢？他可不信文冰会把那么一块毫无用处的，冷冰冰，黑黝黝的铁牌子带在身上，那是姑娘家说来欺骗刘祁的招数而已，不用信她。

　　那边石宝生已带了人回来，那些个伤了的，都已涂上了游侠堡特制的金创药，好在多是轻伤，没有断胳膊断腿的，石宝生分配妥当之后，叫人带他们回各自安排好的地方，然后他自己来向文冰禀告＂已分配过了，伤得不重的，明日就可开工＂一边说，一边眼睛有意无意地望了望这边，风笑天头都快低到桌面上去了，不敢乱动。

　　文冰道＂修后堂还不是最急，紧要的是把人家定的药赶出来，明天你就把人带到师兄那里去，让他抓紧＂

　　石宝生道＂这我明白，不用操心＂既而转向风笑天道＂这位小兄弟的穴道可曾解了？要我帮忙吗？＂

　　风笑天道＂已然无碍了，多谢大管家＂

　　文冰道＂穴道是解了，可是他从那么高掉下来，真的没事么？你帮他看看＂

　　石宝生暗暗好笑，今天从房顶上掉下来的，好像远不止这人一个，别人有没有事您怎么不理呢，这也偏心得太过了罢，再说他掉下来时，可是您亲自接着的呀，还能有什么事？这小子看着虽不甚强壮，总也不会是纸糊的。

　　当然心里这样想，手里已抓过那个又开始脸红的小子的手腕，搭上他的脉，这小子脉象稳得很，屁事没有，心跳快是因为有大小姐坐在对面的原故吧，又不是受了什么内伤，于是道＂脉象正常，没事＂

　　文冰再问＂真的没事吗？你肯定？＂

　　石宝生心想那有什么不能肯定的，明明就没事嘛，正要如实回答，忽然心念一动＂是了，大小姐想留住他，说这人没事，她反而不高兴了＂忙道＂大事是没什么，但是，但是，啊，对了，这位小兄弟身体单薄虚弱，又受了惊吓，怕是要休息一段时间才能完全复元吧＂

　　风笑天气得要死，这大管家，哪只眼睛看到他虚弱了？拜托您实话实说不行啊？他明明身体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鬼才需要休息。

　　但文冰立刻高兴起来，道＂对对对，休息总是要的＂

　　风笑天瞪一眼石宝生，石大管家别开脸装看不见，心说兄弟你莫怨我，大小姐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违心话什么的，只要大小姐想听，咱就得说。

　　文冰道＂宝生，你去给他准备一个房间，另外，待会儿晚饭做好了以后，叫他们送到这里来，我们两个在这吃＂

　　风笑天急忙起身＂不不，我真没事，不能再耽搁您的时间了＂

　　文冰轻轻道＂难道让你陪我一起吃顿饭，很难吗？＂

　　风笑天一怔，竟然被她这话问得噎住，无法回答，眼见她脸上失望加期盼的神情，心生不忍，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石宝生轻拍他肩膀，背着文冰，小声道＂小兄弟，我劝你还是乖乖坐着吧，不然，大小姐一个不高兴，说不定会把你点上穴定在这直到明天，你选哪样？＂

　　文冰道＂你们说什么呢，宝生，你可别吓唬人家＂

　　＂没有没有＂石宝生笑道＂这小兄弟的意思，他很愿意留下来陪您吃饭，只是人家脸皮薄嘛，不好意思直说，是不是啊？＂

　　风笑天心说大管家我跟你没仇吧，你怎么老是坑我呢？

　　石宝生一把将他按着坐下，道＂我这就去准备＂扭头走开。文冰见风笑天没走，笑逐颜开，道＂放心，他会准备好的，宝生做事最稳妥了＂

　　石宝生走出不远碰到铁斧，铁斧往亭中张望，说道＂那小子还没走？＂

　　石宝生笑道＂要走来着，大小姐不让＂

　　铁斧奇道＂为什么？难道还要留他吃晚饭？＂见石宝生居然点头，忍不住叫道＂凭什么？那小子有什么资格跟咱家小姐吃饭，我去赶他走＂

　　石宝生忙拉住他＂别去＂

　　铁斧不服气＂他是谁啊？游侠堡可不是他随便乱来的地方＂

　　石宝生沉下脸来道＂我问你，自从那件事以后，咱家大小姐有多久没真正开心地笑过了？＂

　　铁斧道＂你是说八年前那事？＂

　　＂就是那事，你想想，那个人，对她那么重要，他死后，大小姐一度象变了个人一样，一直都不爱笑，对谁都没个好脸，江湖上都说文大小姐凶神恶煞，坏脾气，是不是？＂

　　＂是啊，那又怎样？＂

　　＂可你看看现在她在干嘛＂

　　铁斧瞧了瞧＂大小姐在笑，不是冷笑，也不是皮笑肉不笑，好像，很开心样子＂

　　石宝生叹道＂你明白了吧，这就是不能让那小子走的原因，不但不能让他走，还得想法子把他留下，最少现在，大小姐心里，想留他＂

　　铁斧道＂真的么？可是横竖怎么看，咱都瞧这小子不大顺眼＂

　　石宝生笑道＂为什么？我倒觉得那孩子长得很好看啊，你不认为他俩看起来很般配吗？你看，他们坐在一起，美好得让人垂涎妒忌呢＂

　　铁斧哼哼道＂光好看顶个屁用，要是手无缚鸡之力，有点事还得靠大小姐保护他，那可怎么整，不行不行＂

　　石宝生道＂只要大小姐自己不介意就行，凡事又不是都靠武力解决，再说，不还有你我呢吗，咱们尽心尽力地，还保护不了他们么，老堡主救你我于危难之中，恩同再造，大小姐从小就对我们亲厚，从不当外人下人看，身家性命都交给了咱们，我俩为她父女，命都舍得，如今老堡主过了世，只剩得小姐孤零零一人，咱们当为她做些什么，让她开心快乐才是吧＂

　　＂话是没错，可、可是＂

　　石宝生道＂你听我说，咱们这位小姐，特立独行，不同于普通女孩子，美是美，暴躁也是有的，决不会轻易向谁低头让步的性子，一般人受不了，今天那孩子能不能受得住，也很难说，至少目前看来，那孩子脾气尚好，不管怎样，先留住他再说，大小姐可老大不小的了，十几岁就成了家的姑娘一大堆，你看咱家这位，都二十了＂

　　铁斧张口结舌，道＂你居然想这么远？＂

　　石宝生轻叹＂这还算远？老堡主还没过世之前，就常常为了这事烦恼，要大小姐一个姑娘家来撑这么大的家业，太难为她了，想找个合适的人帮她，她又一个都看不上，你说，就铁锏门那少东家，能配得上咱家大小姐么？＂

　　铁斧道＂说得也是，那个窝窝囊囊的少东家，哪里及得上大小姐的一根手指头＂

　　＂还有一位，老堡主也考虑过，就是丁朋，你觉得他如何？＂

　　丁朋是文冰的师兄，是她父亲唯一的徒弟，替她管理着药房这一块，铁斧听到他就摇头，道＂那小子，对咱们尚且还作威作福呢，除了能打点些生意，人品，哼，不说也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说穿了，是咱大小姐不乐意，可是今天的事，你没在场没瞧见，我可是看得真真的，那孩子掉进大小姐怀里，大小姐破天荒的没把他推开，这说明什么？＂

　　铁斧没好气道＂还能说明什么，对上眼了呗＂

　　石宝生笑道＂明白就好，那咱还有什么可说的，好好守着吧＂

　　＂可是，可是＂铁斧还是转不过这个弯来＂我就不信大小姐真的能看上他，那小子模样好看是没错，模样什么的又不能当饭吃，要是光想找好看的，满大街不多得是么＂

　　石宝生道＂你这就是较劲了，满大街都是吗？我怎么觉得没一个有他好看呢？＂

　　文冰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好像很是开心，铁斧也笑了＂但愿那小子不要太草包了，绣花枕头似地中看不中用，那就把大小姐给坑了＂

　　＂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至少大小姐今天是开心的，至于明天后天，不可预测，人生的事，没法子知道，就说你我，十几年前，可曾会想到做完了江洋大盗，又做人家的看家护院吗＂

　　铁斧呵呵大笑＂是啊，你不提我都忘了，都十几年了＂

　　年轻的时候，他们懵懵懂懂的就当上了江洋大盗，跟着个老大，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事情都干过，还好心中尚存一份天理良知，总也做不到做尽做绝的地步，时间一长，对自家老大的所作所为深感震惊与厌恶，太血腥暴力，草菅人命，于是两人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月黑风高之夜，下手绞杀了带头老大，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家老大做恶太多，早已被当时时任川中总捕，外号老鹰的殷世勋列为重点打击对象，眼见他们内哄，老殷不失时机地率领六扇门的高手，给他们来了致命的一击，那一战之下，群龙无首的他们这边几乎全军覆没，众兄弟被杀得血流成河，他们两个拼死逃脱，却已都是重伤垂死，奄奄一息，要不是命大遇上了文冰他爹，蒙他收留，他俩早就不在人世了，从那以后，痛定思痛，决定洗心革面从新做人，多行善，少为恶，将从前的错事补过，这一晃，可不就十五、六年了么，那时候的大小姐，还是梳着两个小丫丫的小毛孩子呢，一转眼，就这么婷婷玉立，美若天仙了。

　　也是，只要大小姐喜欢的，尽力保护就是，只要她能每天都笑得这么开心。这么一想，铁斧看风笑天的眼神稍微友善了些，当然了，心里依旧固执地认为，那小子怎么看，都配不上他家大小姐。＂大小姐还吩咐什么了？＂他问。

　　＂别的你就别管了＂石宝生笑道＂我会给他安排个房间，你也别老拿你那大眼瞪人家，当心给人吓跑了，大小姐可得找你要人的＂

　　铁斧瞪眼道＂咱有那么可怕么＂说着自己都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