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番外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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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鬼面人的战书的那天晚上，我去找了叶开。
心里隐隐有种冲动，去看看他。
在以命相搏之前，再去看看他。
我在竹屋找到他，叶开站在屋子里发呆。
脸上依旧是读不出任何信息的笑，我站得有点远，他的轮廓线毛毛糙糙的，看起来像是用画笔蘸了夜色刷出来的一抹黑，轻易便能消失在背景里——这个人，怎么这么容易消失不见？
“叶开。”我唤他。
他看向我，笑的一如既往，温柔惫懒。
“那么晚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叶开，你是傅红雪生死与共的好兄弟。”不知怎的，这句话脱口而出。我从来不是擅长表达感情的人，可是今夜，在这朦胧的月光下，在他会随时消失不见的错觉下，我想说点什么，说点什么，可以紧紧的抓住他。
“所以叶开，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你想要什么，我帮你实现。”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要什么？”他的声音有点涩。辨不出悲喜。
“是啊，要什么都可以，我一定会帮你实现。”
——想一想是真的。这个人很少会对自己主动要求什么。
却一直一直，在身边温柔笑着，包容着支撑着，对自己予取予求到放任的地步。觉得生气，觉得害怕，觉得束手无策，在心里依恋抵抗纠结反复的同时，其实也，一直不自觉地希望着，希望这个人能够更多一点的，对自己有所求——不是支配欲不是优越感不是自我满足，也不是仅仅为了寻求感情的平衡对等，而是，想更多一点的，摸索到这个人的心……
“要什么，都可以么？”
“当然。”
而，当，终于可以看清了一些他的心的脉络的时候……
“我想要。”
他说得很慢，很柔和，很清晰。面对面的距离里我屏息听着……这个很少会对自己要求什么的人，即使有要求也总说成玩笑话叫人辨不清真假的人……这个时候，这样地，开口，温和，认真，慎重，而又迫切地，这样直接又这样委婉地，向自己要求着，仿佛一生一次的、唯一的要求一般地——
“跟你走天涯，带我好不好。”
他所说的，他所要的，那是……
那是，某种感情。
不是岂曰无衣，与尔同袍的兄弟之情。
不是祸福与共，生死相依的家人之情。
那是，作为一个人心里的，唯一的存在。不是亲情，不是友情，是真正的，牵住一个人就等于圈缚住一颗心的——
——这样的感情，你，能给吗？
即便不是没有预感……听到他亲口说出来的时候还是、好像被什么骤然击中了，虽然他表达得那么隐晦但是、看着那样认真的表情听着他那样认真的话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他的意思怎么可能不明白——我盯紧了对面的的眼睛不动，想试着从那黑色的眼睛里挖出一点惯常的玩笑意味来——没错，这种话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才说的吗？不是已经习以为常了的说滥了的玩笑吗？不是……从来只把这种话当作玩笑的……吗？
如果是平时的自己，应该是怎么回答的？
——开什么玩笑，说什么梦话呢，白痴。这种无聊的甜言蜜语你对着你的女人说去，别来污染我的耳朵。 ……
一句都说不出来。
直接的，投掷而来的心。
无法忽略。
无法视而不见。
无法用只是玩笑的话一带而过。
无法用任何可能的形式回避。
他的眼睛里除了深深的执拗外没有一点轻松玩笑的其他色彩……
知道，是，认真的。
——从前的自己，在心底隐约而迫切地希望着他能对自己有所求的自己，可曾想过他要的，也许会是自己给不了的东西？
而他，是不是因为已经知道他所要的自己也许给不了，才一直一直缄默，不对自己有所要求？
“叶开……你、是不是……”
——你是不是……喜欢……我？
——不，不是的。
要说喜欢他早已在自己耳边说过了那么多次喜欢喜欢我喜欢你——
已经、不能再用单纯的“喜欢”去定义了吧……
已经，不止是喜欢了。
那是，那是……
如果两个男人之间也可以发生的话。
那是，爱情……
是，自己早就已经交付给了别人的，唯一的感情。
说到爱的人，第一个跳上心头的，是那个自己遇见的倾心的女子……
自己只有一颗心，怎么能，同时分给两个人？
所以……所以……
“我已经，有恋人了。”
“……”
“我已经，有恋人了啊……叶开。”
“……”
“所以……”
是拒绝。是打算就这样拒绝的——可是接下来那一声“对不起”却怎样也出不了口来——有个声音在心里大喊，为什么到现在才来拒绝？为什么一开始不拒绝！发生过的一切还那么清晰地刻印着，所有一切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玩笑，一个多么讽刺的笑话！
“所以……”
说不下去……无法，继续下去。
而他，好像没有听到刚才的话，又好像是听见了却没有反应过来那话里的意思，怔怔着一直没有任何反应，裸露在衣服之外的皮肤，在冰冷的空气里越来越僵硬，越来越僵硬，就好像，正在一点一点地流失掉活的温度活的气息……
最后剩下的，是他那双还在凝视的黑眼睛，似乎还在等待着这样的黑暗里也许能够出现奇迹的转折和救赎……
然后，一整片窒息的沉默和死寂之中那双眼睛里最后一点点光的火焰也慢慢被黑暗吞噬了……
然后他整个人冷却下来。冷透下来。
然后他后退。他离开。
然后他忽然笑了起来。他的脸在晦暗的光线里浮起一个模糊不清的笑容来——
“……我开玩笑的。”
“……”
“我开玩笑的。傅红雪。”
“……”
“我只是开个玩笑……”
“……”
“我只是，开个玩笑……我只是……”
这样地重复着，重复着，对着一丝回应也无的傅红雪，像是一个人的独角戏，没有对手，渐渐演不下去。他伸手用力揪住了前额的头发，似是想要支撑那个摇摇欲坠的笑容，又支撑不住了地把头一点点埋了下去……却仍在一遍一遍不停重复着，平日里轻易摆弄各种玩笑话的人此刻忽然失掉了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能力，竭力想要说出其他的什么话来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地只能一遍一遍地重复着重复着，越来越艰难，越来越支离破碎……
“我……只是……”
“……”
“我……”
“叶开！”
我大力扯住了他，扯断了他声音的同时把他那层徒劳的面具也剥去了……
背光的黑暗里他的身体几乎已经蜷缩成了一团……我拉过他的肩膀，就那样直接把他拉进了胸口里。我想着也许自己不应该这么做，可是在自己能不能够回应他的感情之前，一切的考虑之前，只知道，看不得他这么难过……
他想要直起身子挣脱出来，却被我紧紧的拥抱压了回去……
然后……然后，他像是，终于放弃了这残存的最后一点坚持，又或是终于再也没有力量支撑下去了，沉重地，崩塌在了我的怀抱里……
呜咽的声息，微微起伏的脊背，隔着一层衣服感觉到的发烧一样烫热的皮肤，那种几乎要抱不住的灼人的颤抖……可是他还是拼命地在压抑压抑压抑，让人觉得再这样下去他整个人都会被那种剧烈的悲伤破坏掉的失控的压抑……
我紧紧地抱着他，除了抱着他之外什么都不能做，手足无措地，也根本找不到任何一点可以安慰他的言语。心头一阵尖锐的痛楚，忽然就大声喊了出来：
“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啊！为什么还要这么忍着？哭出声来啊！！”
“……”
“我都知道了，我都知道了啊……所以，你就不要再……”
像是被那种感情侵染了，我渐渐失去了冷静，抱着怀里的人用力地，好像只是把心里的锐痛化成声音出口一般地，说出的是自己也没有想到的话：
“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我也……喜欢你啊，很喜欢你……但是，她……我……你们两个、是不一样的啊！……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我……”
滚烫的一滴眼泪，啪地落在皮肤上。
叶开惊得脊背一挺。紧接着，啪，又是一滴落在背上。
叶开想要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却连肩膀都抬不起来。抱着他的那个人几乎是整个上身覆压着他，什么都不让他看见。
心颤着，叶开伸手，急切地一点一点地，去扳他紧扣在自己身上的手臂……直起了身，硬是从凌乱的头发里抠出他的脸来，昏沉的光里，隐约的水迹……
吻。泪湿的眼角和脸颊，所有悲伤失控的痕迹在温暖的唇下被一一吮去……已经分不清楚是谁在安慰谁，但是彼此在这样的碰触里慢慢平静下来了……叶开捧着我的脸，从头发，发顶的头皮，到额头到眉眼所有的地方，细细的一寸一寸的吻过去，像是要把自己的触感留在他所珍爱的这具躯体上，同时也想要把这一切的触感刻印在他自己的躯体上和心上……看不清楚的一切，看不清楚的未来，可是只要这一刻伸出手去还能摸得到这个人的温度……即使他并不属于自己。
然后他们接吻，幽闭的好像永远不会天亮的空间里，无人的角落，互舔伤口一般地，他们互相拥抱着亲吻了无数遍……
没有再说任何话。就那样疲惫地拥着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番外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