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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深渊墨色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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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然扶桑木上,有一不羁魅影,墨衣朱袍。风起之时,鲜红的袍裾翩飞,大袖飘举,远远望去,仿佛扶桑花开艳烈无比——神话与凡尘模糊不清,传说与现世融为一体(备注*1)。
四下里都是阳光的气息,她却只是树荫里的一抹梦寐似的幻影,时幽时明,像阴罗地鬼,随时会消隐而去。
黑靴裹着的长腿在树枝间晃荡不休,亮黄明釉的圆肚壶里装满了醇香酒液,不停地被举起、倾覆,剔透的酒灌入喉咙,些许从唇边溢出,淌过白皙修长的脖颈,滑入墨色的衣襟……
任姒,昆仑墟的编外人员,墨渊预订的弟子,却丝毫没有争上游、正其名的斗志,以至于那善妒的瑶光上神都懒得找她麻烦。当在所有弟子都集中在一处修炼时,她却在这清净之地偷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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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山岁月悠然,令人忘记时间的流转,不知不觉,任姒竟已在昆仑墟呆了万年之久。
这万年里,她和墨渊斗智斗勇,进行了漫长的拉锯战。墨渊想要教会她做人的规矩,任姒则想要任性妄为任情纵性,最后是战无不胜的墨渊——神仙灵魂的工程师,输了。
毕竟是野(作威作福)过整个中国历史的九天玄女,岂能被教好的?
某次墨渊过来视察(逮)她,望着斜躺在书上酣眠的她,忍不住长吁短叹,“是为师无能,教不好你。”
任姒敏锐,一个激灵,醒来。
看见墨渊,她揉揉眼睛,“湿呼,早上好。”
“都快中午了。”墨渊无奈至极。
“哦。”她对自己睡过一半天,懈怠功课毫不羞愧。
“师父是来喊我吃午膳的吗?说起来,我饿了一天呢。”她在树上翘起二郎腿,从腰侧有保鲜作用的宝囊里掏出脆桃,喀嚓咬了一口。
墨渊一噎,再抬头看那跟万年前一样放肆毫无改善的身影,面色顿时黑如锅底,“还不下来?”
“哦,我这就来!”任姒随手扔掉桃核,从坐着的地方跳下来,落在墨渊跟前。
墨渊的脸色再明白不过,任姒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转,这些年养成的习惯就来了——
她神色小心地拉了拉墨渊的袖子,冷艳“瘫痪”的脸强行挤出讨好的表情,道:“师父你别这么小气嘛~”我堂堂九天玄女都叫你一生师父了,“开心点!做神最重要的就是开心~!不开心的话,吃个桃如何?!”说着又掏出一颗脆桃。
墨渊神色缓和了一刹那,待看清那桃子上的紫绀色纹路后,旋即扶额,“你又偷了九重天的仙果!”
墨渊头痛欲裂。
天上也不知派来仙君讨要过多少次说法了,可任姒累教不改,跟个泼猴似的,天天上天摘花偷果,肆意妄为!
他不知道,她这个乱摘花果吃的毛病正是跟一泼猴所学的。
“小气。”任姒撇撇嘴。
墨渊以为任姒在怪他,无可奈何,唯有叹息,“野·性难驯!不可教矣!”
任姒的神色懒散得就差没有挖鼻了,她心说:你就快点放弃吧……
早个两万年,她还是少女的时候,一腔热血与好奇心,那时是好教得很,几乎从未让玄妙玉女头疼过,但现在,小青年都混成老油条了,还有啥子希望?
墨渊差点忍不住拂袖而去,但任姒还拉着他的袖子,左顾右盼,好像有些难为情,墨渊就心软了,怕怕她的脑袋,“你也不小了,别总那么幼稚,懂点事。”
不经意间被摸头杀的任姒呆住了。她刚刚并不是难为情,只是注意力不集中而已,现在却真的难为情了。
御姐面孔的她呆住后特别的反差萌,墨渊忍俊。
“我不是小孩子!”任姒脱口而出,她有些急,以致跟天底下所有叛逆的少年一个语气。
墨渊随了她平日的语气,淡淡道:“哦。”
任姒:“……”
后山传来骚动,一把折起的扇子飞来飞去。
墨渊察觉后,款步走了过去。
任姒摸了摸鼻子,随之而去。
玉虚昆仑山一出,杨幂(司音)还会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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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音软绵绵往那地上跪下,殿一侧本昏昏欲睡的任姒蓦地睁大眼,“噗通”一脆响,紧挨着她跪下。
任姒高喊:“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司音和子阑都被吓了一跳。
这拜师也赶趟儿啊?
昆仑墟原有十五位弟子,不是面瘫淡定,便是无奈摇头。
他们几乎有着同样的心声:这厮毫无名目地蹭吃蹭喝了万年,今儿总算要有个名分……继续蹭吃蹭喝了。
其实墨渊才是最淡定的那个,也是最无奈的那个。
知道她跪不住,墨渊便道:“好了,起来吧,跟你两位新师兄打声招呼。”
这时还没确定司音和子阑之间的排行,任姒觑了他们眼,自诩春风拂人面地一笑,和婉道:“任姒见过两位师兄。”
她不知自己笑起来若鲨鱼张口,腥气十足,剑眉上剔,仿若挑衅,眯起的狭长凤目里一片寒光流溢……
资历尚浅的司音浑身一颤,回着“师弟好,师弟好。”忙低下头,心说:这厮其实想杀了我吧?莫不是被我抢先拜了师,怀怨于心?
本来很想要个师弟的司音,心里叫苦不迭。
为了避免外头传昆仑墟的闲话,虽墟中诸君皆知任姒是女儿身,但对外仍宣称她是男儿,任姒也须得着男衫。
战神玄女要扮男人并不难,她本就生得英气勃勃俊眉修目,只要不涂脂傅粉、不衣着暴露、不笑得太勾人,便没谁能辨其雌雄。
不过,要瞒过略有道行,能通过元神辨阴阳的仙家,还是得加持仙法在身。
她平日上天入地的,行动频繁,墨渊为免秘密泄漏,只得教她易性术法。幸好她机敏,早已学了个半熟,当然,还远不及折颜上仙。
折颜这个易容易性的高手,一瞥任姒便笑了。想不到这昆仑墟本来便收女娇娥,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
司音对此一无所知,笑眯眯的折颜事后也未跟司音提起。
但连折颜也没看出她那张英气的战神脸下,清秀的狐狸面。
任姒自诛仙台落下,法力全失,但元神的力量,依旧能支持她保留这张属于她自己的脸。
相由心生,慢慢的,这个狐狸躯的长相也生了变化,眼角上挑,妩媚邪气。
司音若有所觉,抬头,瞥了眼任姒,她想起来了……
万把年前,有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抓了她,跟她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事情,而那个女人跟眼前的“男人”生得一模一样!“他”是什么人?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司音满腹狐疑,不敢发问。她觉得任姒生得很可怕,笑似修罗,不笑若阎罗,眉梢眼角时刻藏着孤傲,一看就是不好相与之人。
不过,不久司音就会明白,任姒比她看起来要好相处,最大的禁忌就是不能吵醒她——如果她在后山扶桑木上打瞌睡,千万不要打搅,除非你是墨渊。
叠风心里苦,他明明是大师兄,满脸威严的大师兄,却也不敢管任姒这只野狐狸。
叠风喊礼,三人各行三拜。
墨渊沉声道:“从今日起,你们就是昆仑墟墨渊战神座下——十六弟子,子阑神君;十七弟子,司音神君;十八弟子……任肆神君。”
外面白云浩荡,仙气澎湃。
此乃一黄道吉日,宜拜师,宜收徒,宜行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