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楼万庄

9、第九章

　　在药草满天的灵风谷，竟然也找不到这一种可以解这个毒的草药，又或许，那时的她真的配不出药方，毕竟她没见过真正的毒药，没有认识到毒药的成分，从而无法对比。
　　因为她始终坚信，即使是剧毒攻心，只要解药配出来了，便能解，然而，直到师傅死去的那天，她都未能配出来。
　　多年来，楼揽月心中有一根刺，不是三岁时的全家灭门，也不是为了她出家的哥哥，而时常年伴在她身旁的师傅，每次看到师傅望着天空的眼神的时候，她就自责自己，自责自己不能如师傅所望。
　　她知道的，师傅在刻骨地思念着一个人，那人在不知名的地方，天知地知师傅，可她不知，也就不能为师傅找来，在每个夜深人静时，听着师傅压抑的思念，她的心无时不在抽痛。
　　此次她出谷，一为解药，二为寻哥哥，三为寻找香袋的旧主子，师傅用生命珍藏的香袋，如今交到她的手上，她作为临时的保存人，她想她有权利知道让师傅牵挂的人是谁。
　　“你戴着它，如果有一天有人认出了这个香袋，就说我过得很好。”
　　是的，她不要守株待兔，她要主动去寻找，起码，她告诉那人师傅到死都牵挂着你。

　　以前配不出药方或许是诸多方面的因素，最大的原因便是她没有毒药的成分，而如今她手上有毒药，有成品，有情报，有分析，还有一个跟班。
　　所以，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楼揽月很忙，她忙着分析毒药的成分，忙着寻找草药的搭配，忙着…应付这个不请自来的人。
　　自从那天她说了一句神医不过如此之后这人一直人前人后地跟着，也不说话，完全一副打下手模样，让她时常看着在自己身边忙碌地团团转的人都有种身种梦中的感觉。
　　楼揽月常年提香炼酒都是一个人，她也习惯了一个人，山庄上下的人为了不打扰她，很默契地不靠近药房，就连老者和容倾都甚少出现，可是这个年轻神医，半个月下来一丝不倦地跟上跟下，时而为她打下手，时而站站她背后沉默无言，时而站站窗口看着窗外，赶都赶不走。

　　“你到底想做什么？”终于，再也无法忍受的楼揽月，不悦地开口。
　　“学习。”年起的神医看着她，回答地很认真。
　　“没发烧吧？怎么胡话说得如此顺溜呢？”楼揽月嗤之以鼻，一脸地不可置否，神医也向她学习，这开哪个天下大玩笑？
　　“无病无痛，清醒异常，楼姑娘放心。”年轻神医依旧回答得不卑不吭。
　　“我身上没有你能学习的。”楼揽月不悦地摇头，她讨厌被人跟着。
　　年轻的神医可不这么认为，他放下手上的东西，在楼揽月面前站定，一副好学生模样，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的品质值得我学习，你的沉着值得为我学习，你的认真值得我学习。”
　　在未曾认识楼揽月之前的他说骄傲自负的，以为全天下除了自己便再也没有谁的医术胜过他，认识楼揽月之后，特别谁在楼揽月说了那一段话之后，让他认识到，世间并非如他眼中那般，医术也并未如他意料这般，而是如同武学一般，还有更高的境界，还有更多的挑战，和更多的知识。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说的便是这个道理，在楼揽月的身上他看到了不急不躁，不娇不傲，而他正缺少这些，曾经被师傅三翻四次警告的东西。
　　其实，从一开始，他还是有不服的，只是那个时候刚好想起了师傅的话，自负如他，被一个丫头点醒了所有缺点，他怎能服呢，即使那些东西他确实不知道，所以他沉默了。
　　他倒要看看这个明不见转的丫头哪里厉害了，可是这半个月下来，看着她埋头认真试验毒药的样子，认真地细心地搭配草药的样子，他知道自己输了，输得很彻底，如若换做自己，他断然不会如此做。
　　因为在他看来，这些试验的过程找一个同为医者的人来打下手便是，何须用自己劳力费神，曾经的他是这么认为的。
　　13岁出师便名满天下的他，早已被权利掩盖了他医者的本质，他缺少了亲历亲为。
　　“对于品质这个东西，我相信教会你医术的人，同时也教给了你这个东西。”除非教育之人也缺少这个，那就没话说了。
　　“我知道，但是我已经失去，所有我要寻回。”说出这话时，这位年轻的神医身上再也看不到轻佻，眼中再也没有骄傲，有的只是谦虚与好学。
　　楼揽月感到头疼了，这都是哪跟哪啊，她很想说这与她何干，但是看到这双略带受伤的眸，她终究还是未将这句话说出口，她挑了挑眉，想起这些天自己说了许多话，是过去直觉十几年加起来的几十倍，就连师傅都未曾听过她如此的绵绵不绝，现在回想过去，她多么希望师傅还在时自己也如现在这般陪师傅多说说话。
　　师傅，徒儿想你了！

　　天下第一庄忙了起来，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山庄近几日收集世间百草的举动，还是被一些有心人看出了端倪，纷纷猜测乌阎是否配出了解药，于是，近几日的山庄聚集了众多的江湖人士，其中不乏众多的大门派，甚至连少盟主都出现了，山庄上下一片热闹。
　　在江湖上分量极重的沈老庄主闭门谢客，少年神医将人拒门在外，外界传闻越传越盛，越传越像一回事，越传越离谱。
　　相对于天下第一庄前庄的盛况，山庄后院的药房就显得过分安静了，除去其中传出的打磨声与刷刷的书写声，便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案桌前埋首认真书写的女子偶尔回首观看架子上的药草，偶尔又回首写着什么，偶尔将温好的酒给沈颜送过去，命其安分量服下，然后返回药房，做着每天重复的事情，研究着以前一直研究的东西。

　　此时的天下第一庄，没人再敢取笑这位其貌不扬的女子，众人举手投足之间皆是恭敬无比，更别说她的身后还跟着少年神医，试想一下，连神医都向她低头，谁还敢造次。
　　要知道少年神医在天下第一庄可是神一般的存在，待遇几乎是在老庄主之下，可是如今这个女子却能让神医低头跟随，这不就证明了女子比神医更高的存在吗？
　　人的心理通常都是如此造成的，形势变化谁都能看在眼里，想在心里，更别说别说连老庄主都将她视为座上贵宾。
　　沈颜更不敢怠慢，将楼揽月送来的不管是酒还是药，一并按照吩咐服下，甚至是把酒当水喝她也不挑剔半分。
　　对于这翻举动，少年神医曾不解地过问其原因，楼揽月头也不回地冷冷送给他四个字：“延长生命。”
　　少年神医走进药房，看着案桌前的瘦弱身影，微微出神，此情此景不禁让他又想起了自己在师傅身边学医时的日子，也如女子这般认真地做着这些事情，辨认草药，分析药草功效，投入而认真。
　　成名之后他甚少再做这样的事情，因为自己在学医时，不知重复了多少年这种日子，一次又一次，一日复明日，一年复明年，在他看来，成名之后还做这些事情实在时无丝毫乐趣，所以久而久之，他也失去了这项为乐趣却不能称之为乐趣的事情。
　　现在看着认真的楼揽月，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也很爱这样做的，按照不同的病例搭配不同的药草，探索着未知的配方，寻找着未知药草的功效，在诸多的剧毒中穿梭，其实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在下叶心，来自红叶谷，姑娘如何称呼？”少年神医走到楼揽月的跟前，相处半个月后，郑重地向她自我介绍了起来。
　　“姓楼！”清冷的嗓音自案桌边响起，传进叶心的耳里，丝毫没有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他的打算。
　　“楼姑娘，敢问名讳？”叶心继续不放弃地问道，他要的不是她姓什么，楼揽月姓楼全庄上下谁人不知，他既然已知，何必一问，他想知道的是，她名谁。
　　楼揽月自案桌上抬起头，清冷的双眸看着他，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说道“我为何告知你名讳，跟你很熟吗？”
　　“而且…”楼揽月顿了顿，再次补充。“我们并没有熟到互相介绍的份上。”楼揽月非常霸气地堵住了叶心的所有话语，。
　　是的，他们不熟，不需要这些，她的意思就是这个意思，而叶心丝毫没有料到她会给出这样的答案，怔在了原地。
　　但是楼揽月并不是江湖的普通女子，说她不是江湖人却又武功高强，说她世间之人吧，却又没有世间女子该有的规矩。
　　她独来独往，从来都没有江湖人该有的规矩，她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为什么他人询问姓甚名谁时她就必须回答的，而且一字不漏地告诉他人，她没这个习惯，也不会这么做，因为她觉得没这个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