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楼万庄

11、第十一章

　　药方上的字迹甚潦草，可以看出楼揽月常年写作时便也是习惯同样的字迹，但是药方最后那一味草药名称却方正无比，一笔一勾清清晰晰，草药名称后有三个打问号，常年行医的自己也知道那代表了什么，那是稀有植物，世间难寻之药！
　　这张配方，楼揽月早就配出来过吧，这配方上的草药她也早就寻找过吧，只是缺少了唯一最重要的引，于是击碎了所有的希望。
　　“啊啊啊！！！”叶心仰头凄厉地大叫三声，大掌一拍容倾的肩膀，说道：“这便是解药配方，你们看着准备，我…去追楼姑娘。”
　　是的，他要去追那个还没回答他问题的人，她怎么可以一走了之呢，叶心的轻功也不俗，一个眨眼间便消失在药房，瞬间不见踪影，楼揽月身上有属于她独特的提香，身为医者的他更容易辨认，他一路追着提香走，不敢放松分毫。
　　虽不曾见过楼揽月的武学，但是光凭她银针开窗的这一手已然不俗，按理说，这样的人怎么都不该是他去担心，也不会担心，但是他就觉得放不下，看着她离开时的落魄背影，他就是不放心。

　　在过去成名的岁月里，自负如他，骄傲如他，不曾为任何人紧张过，那些人也没资格让他为其担心紧张，他以为自己一直如此，可是看到楼揽月，他忽然发现，无论对方多么地拒人千里，他渐渐地将这个人放在了心上。
　　或许是楼揽月超高的医术让他牵挂，又或许是她不屑他的问题，总之，他十七年来该死地第一次在担心着一个人。
　　楼揽月的武功有多深他不知道，但是她的轻功有多好，如今他终于知道了，他光是在后面追赶她的脚步已然很吃力，更别说是用轻功赶了一天的路。
　　穿越城镇，穿过河流，穿过湖泊，爬过大山，直到在一方百花丛中，叶心终于看到了那一抹清冷身影。
　　夕阳悠悠来临，满天的红霞映在山谷，映在那抹清冷女子身上。
　　叶心站在楼揽月身后不远处，他沉默地看着她，眼中没有百花，没有山林，没有惊艳，只有眼前那一方清冷，他微微颤抖的手渐渐握成拳。
　　因为他看得到了她跟前的墓碑，一座掩盖在百花中的坟墓，那是她至亲的墓。

　　时间，在空气中流逝，夕阳在尘埃中落下，晚霞在人们眼中做了最后一次绽放便悄然消失，月上枝头，繁星在寂静中挂满苍穹，繁星之下，楼揽月仍旧站在墓前不动分毫，她身后的叶心也如她那般不曾移动过，彼此之间谁都没有说话，夜色的蟋蟀声成了彼此耳中的音律，是此刻山谷里唯一的声音。
　　不知又过了多久，叶心终于看不下去了，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理了理突上心头的难受情绪，然而抬起脚，慢慢地向楼揽月走过去。
　　她难过，他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他也知道，她绝望悲痛他更知道，但是如今逝者已去，就算有再多的难过和痛苦也不能如此糟蹋自己不是，站在这雾气水露之下作甚？
　　难道坟里的人还会跑出来说几声吗？叶心不能赞同，所以他要去将她拉出来。
　　正当叶心义愤填膺地向楼揽月靠近的时候，这时突然有风自山谷吹起，有一道气自楼揽月身上荡开，这道气庞大而锐利，直面击向试图过来的叶心，完全的猝不及防！
　　叶心顿时脸色大变，脚尖点地，飞快地向后掠去，气劲如闪电般飞快，叶心不敢放松分毫，他能敏锐地感觉到，这道气就在他的胸前一步的距离，如果他反应不够快，那么此时他已然身中数剑，武学的巅峰是有型化无形，剑气永远比真剑能无形伤人，此时的楼揽月便是以身为剑，以自己为武器！
　　直到他退到原来的位置，气劲才消失于无形中，叶心抬起头，看着楼揽月的背影，满脸的不敢置信。

　　年轻如她，其貌不扬，名不见转，却拥有恐怖的武学造诣与医学造诣，这样的人默默隐藏在江湖的某个角落，不张扬，不喧嚣，强大地让人无法直视！
　　沈渊很强吗？确实，名动江湖时无人能敌！神医很神吗？的确，剧毒疾病手到擒来，死人能医活，细细数来确实很强，因为这是人尽皆知的，谁人不晓，可如今…
　　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沈渊之外还有更强的人，神医之外还有更强悍的人，那人不屑江湖，那人独来独往，那人清冷如月，那人身在江湖而心不在！
　　叶心低下头，看着胸前被气劲割破的衣裳，双眼渐渐地红了，他亦如她般年轻，他亦如她般学医，看着楼揽月再看看自己，彼此之间仿佛就是一个是天，一个是地，他触及不到她的世界，而她却能轻易在他的世界来回。
　　叶心抬着头，双眼狰狞地望着苍穹之上的清月，心里妒忌地要死，他想知道，是谁教会了她武学？他想知道是谁让她继承了她的天赋？他想知道是谁保护这块让人疯狂的纯净？他想知道，当年那个狂傲地降临红叶谷却绝望离去的人是谁？
　　到底是谁！！！
　　他自认自己天赋异人，他自认自己骨骼清奇，是块武学的料子，可是还没等他成长起来，便出现了一个比他更好，各方面造诣超越他的存在。
　　他不甘心呐！
　　叶心想呐喊，想宣泄，想要问问这苍穹，自己哪里差了，他骄傲自负，从此在这个人面前他再也骄傲不起来。
　　叶心仰头张着嘴，久久无法言语，最后还是一个字都宣泄不出来，他苦笑地低下头，目光又落在楼揽月的身上，一直凝视着她，直到他双眼的通红褪去，直到他的心里渐渐平静。

　　灵风谷的风在百花中飞扬，带着清香的味道，也将差点失去理智的叶心吹得清醒了过来，想起方才的一幕，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因为过度的刺激，他差点走火入魔了！
　　冷静下来的叶心沉静了许多，他看了看自己与楼揽月之间的距离，沉思片刻，便也不再试图靠近，方才那道剑气似乎是她下意识而为之的，她既然能做到这个，也无需他担心了，叶心自嘲地苦笑，看吧，她何尝有给人担心的机会呢。
　　即使是如此，可叶心仍旧没有离开，他看着自己移动不开的脚步，连他都不懂自己到底是意欲为何？

　　灵风谷的美，从不在世人眼前绽放过，能够入得山门观其原貌的，除了楼揽月，就只有这位年轻的神医了，然而兴许神医此刻眼中容不下其他，并没有发现，深夜的灵风谷，美得宛如仙境，他执拗的双眸仍旧落在清冷女子身上，不曾移开。
　　月色西移，就在叶心以为楼揽月会站到天亮时，前方碰地一声，楼揽月倒下了，叶心心神惧裂地大叫一声冲了过去。
　　双脚因为站着长久不曾移动过，都有点僵硬了，此时叶心突然加速往前冲，几步路程他差点摔倒两次。
　　“楼姑娘，楼姑娘！”冲到楼揽月面前，叶心连忙为她把脉，得知她是因为心神耗损导致的昏迷，他才松了一口气，可立刻又急切了起来。
　　他抱起楼揽月，连忙朝身后的屋子走去，叶心急切地几乎想要破门而入，随后心念一转，这是她的家破了她门肯定不好，便放弃了这个举动，很是规矩地开门进屋。
　　将楼揽月放到床上，叶心仔仔细细地为她诊了一次脉，知道自己并没有判断错误之后他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他发现自己在楼揽月面前，下意识地害怕自己做错事，这个状态真不是好习惯。

　　隔壁屋子里的药草应有尽有，堪称一家丰富的药铺子，叶心惊喜的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无论他想要找什么草药都能找到，顿时不禁感慨万千，如若换做是他，或许真做不出来这些。
　　在查看的期间，叶心抓了几味草药，便出了屋子，找到炉灶，放水生火，认真地做着这些许多年未曾做的事情，突然发现，其中也有乐趣，医者享受的乐趣。
　　而为楼揽月熬药只不过是看不过眼这个清冷女子而已，他甚至在想她是如何照顾自己的，如若没有他在场，昏迷过后的她该如何好？醒来之后是否会为自己熬上一服药喝下？叶心不知道，有些人天生不会照顾自己，如同他的师父那般，常常不是忘这就是忘那，很是奇葩。
　　楼揽月是不是这样的人呢，只有她自己晓得。
　　叶心蹲在炉灶边，拿着破烂的大扇子，偶尔扇两下，偶尔加加干柴，这么平凡的一幕在灵风谷荧光般的景色里，形成了一副优美的画面。
　　只见百花丛中旁，一白衣男子蹲在炉灶前，拿着破烂扇子，偶尔对着炉火扇两扇，偶尔撑着下巴看着袅袅生烟的药罐子发呆，偶尔抬起头，看着西边渐渐淡去的清月傻笑，清风在他身边环绕，男子的一头墨色的三千青丝在风中起舞飞扬，偶尔还能看到男子伸手拨开贴在脸颊发丝的迷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