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blivious chapter（圣魔之血短篇集）》kooooh

5、Chapter3. Moon Story（上）

　　“我是从月亮上来的哦。”
　　“从月亮上来的先生，你的圣经背完没？”
　　“……呜呜呜……”

　　如果给卡特琳娜·丝佛扎900年的寿命。
　　“我绝对绝对。”十五岁的少女一字一句都咬牙切齿，“绝对绝对要读好多好多书，用漫长的寿命汲取人类文明的精华，不会闲晃，不会苦思冥想下一顿吃什么，不会让自己连百分之一的区域都没动用的大脑被糖分占满，至少不会让背圣经成为圣职者资格考试的绊脚石——好了亚伯，‘你平生的日子、必无一人能在你面前站立得住．’，后半句是什么？”
　　在少女身边，有一个已经被她的批评打成筛子的高个青年。银发的年轻人欲哭无泪地从地上爬起来，还得拼命回忆她最后问题的答案。
　　“……提示一下……”
　　“《约书亚记》。”
　　“呜……”
　　“旧约都想不起来。新约还没背对吧。”少女扶额。
　　“我有背真的！再等一下……”高个青年抱着头沉默了一会，“‘如此你的道路就可以亨通、凡事顺利。’——对吧？”
　　“……”
　　“对吧？对吧卡特琳娜？”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晚饭取消。”
　　“啊啊啊啊——”

　　有时候，少女也会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刻薄。
　　可是面对这么一个人你不能不来气——当十五岁的卡特琳娜自己都恨不得把时间掰成两半用，只觉得自己活得太快的时候，有个相当于怪物的家伙在你旁边混吃混喝而且饭量很大，还悠哉悠哉地说一些“放轻松啦卡特琳娜你都跳级上大学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之类的胡话，就算是少女从小的教养告诉她别跟一个九百岁的超龄儿童一般见识，她也时不时的，时不时的，经常的，有一种把手边的东西狠狠扔向他脑袋的冲动。
　　——当然他会接住。
　　反射神经好和会打架是他唯一的优点。
　　“就算是大型犬也没你那么能吃……亚伯，”少女在幻想用图书馆的字典一个个砸他脑袋以后，平静而满足地开口道，“我迟早要养一条真正的狗。”
　　“卡特琳娜能照顾的了么？”青年抱着圣经一边背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我看电子宠物还差不多。”
　　“别小看人。”
　　“前阵子不是把你房间里的仙人掌养死了么。”
　　“……背完了没？”
　　“呜……等、等一下！真正的狗是什么意思！我是狗吗！”

　　他们还不知道，四年以后卡特琳娜的愿望和亚伯的预测都实现了。她得到一条忠心耿耿的钢铁猎犬，而且是电子宠物。
　　——虽然离“真正的狗”还是有一些距离。

　　时值四月中旬。卡特琳娜·丝佛扎已经是罗马大学的一名圣职者，陪伴她的高个青年，亚伯·奈特罗德也在进修神学课程。
　　罗马的天空干净明澈，植物都带着初生不久的新绿。
　　卡特琳娜想起来一些书到时间还了，于是没再理兀自抱着头念念有词的亚伯，自己拎着书走向图书馆。
　　“咦你去哪——”
　　“还书。回来继续抽查，赶紧背。六月底就是课程考试了，怎么还不操心。”
　　“……呜……”

　　少女来到罗马大学图书馆。登记完以后却又被一些大部头吸引，继续在书架中流连。
　　卡特琳娜对知识有一种本能的渴求。那些藏在书脊后面的宇宙总是令她惊叹，那些用先贤们花去毕生精力所钻研出的规律，让本该狭窄的视野开拓出一片又一片丰饶的土地。
　　相比之下，人类，人类本身，是那么的渺小。
　　而且还在愚蠢地互相争斗。
　　她叹了口气，金色的卷发伴随气流微微颤动。可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在如饥似渴地汲取完这些知识以后，自己依然无法为这些公式和理论做出自己的贡献，而且——少女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路，通往的不是完美而精确的理学圣堂，而是，必将是，沾满血污的夺权之路。
　　现在的和平只是在等待，等待“那个人”，自己血缘上的父亲，死去而已。
　　“公式写得再完美……”
　　纤细的手指划过书页，“掌握着世界走向的愚人们，也不会去看啊。”

　　等卡特琳娜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亚伯不出意料地睡着了。大喇喇地躺在草坪上，拿刚才的圣经遮住脸。
　　“……”
　　直接拿脚踹醒呢，还是装作不认识呢。
　　这时候，一只蝴蝶飞了过来。像是劝说卡特琳娜不要采取暴力行为那样，轻轻的停在亚伯头上的那本书上。
　　她屏住呼吸。

　　蝴蝶缓缓扑扇它蓝紫色的翅膀。
　　那个人的胸口平稳地起伏。
　　春天的风也不忍打扰，轻轻地吹过去，带动她头上的丝带和修女服的裙摆，和他银色的碎发。
　　连鸟语都模糊了，阳光，树梢，时间仿佛静止在此刻。

　　卡特琳娜怔怔地看着那只蝴蝶直到它飞走，然后回头，走到一旁的凉亭，翻开刚才借的书。
　　后来在某个同样是春天的午后，红衣主教想起过去，笑着对身旁的凯特说：“十四岁的时候啊，我在自家捡到一个很厉害的白毛大狗。这狗在睡觉的时候，还会有蝴蝶停在他身上呢。”
　　“卡特琳娜……”一旁的吸血鬼猎人迟疑地举手，“这些话……能等我不在的时候说么……”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夜晚。
　　卡特琳娜直起身来，身上的大衣滑落下去。大衣上有洗衣剂混合着青草的味道，很好闻。
　　那个人还是坐在草坪上，看星星。
　　“醒啦”他回头看到默默走来的少女。
　　“怎么不叫醒我？”
　　“卡特琳娜一天读那么多书，很累吧。所以我觉得让你睡一会也不错。”
　　“你知道这一下午我可以多学多少东西么。”
　　“……我错了。”
　　“算了。”卡特琳娜微微扭头，也坐了下来，和他并肩。
　　“喏。”
　　那个人递给她一份冷掉的热狗。
　　“餐厅都关门了，最后一份，给你抢的。”
　　“……最后一份。”
　　“最后一份。”银发男子坚定地点点头，看样子是很认真的，“我没吃晚饭，还想着你要再睡下去我就吃了。”
　　“……为什么没吃晚饭？”
　　“…………不是你说‘晚饭取消’的吗？喂！原来不算数吗！”
　　“噗。”
　　银发男子看到她笑，也松了一口气，温柔地看着她一点一点地咬热狗。

　　“你在看哪呢？”
　　“哦，那里。”他往地平线高一点的地方一指，“春天的话，果然大熊星座是主角呢。”
　　“哦。”
　　“你能看到北斗的第八颗星么？说是古阿拉伯人用它测新兵的视力……我是看不到啦。”
　　“能看到。”
　　“……为什么你一天到晚看书还是不近视？！”亚伯抱头，“算了……然后你看，从那里的两个星连起来——”
　　“——延长五倍就是北极星。往北极星的反方向连接，那里的一等星是狮子座的轩辕十四。同时沿北斗的勺柄弧度画一个圈，在那里连接的两个亮星分别是处女座的角宿一和狮子座的大角星。”
　　“……”
　　“常识，亚伯。”
　　“我不止一次觉得待在你旁边会太伤自尊……”
　　看到默默在地上画圈圈的亚伯，卡特琳娜不易察觉地笑了一下，带着莫名的高兴，低下头继续吃热狗。

　　“就算过了几百年，天上的星星也还是在那里——和我沉睡之前的星空没什么两样。”
　　“你也一样，亚伯。”
　　“是的，我也一样。”他仰头看着无垠的星空。“今天……没有月亮呢。”
　　“不过就算是恒星，在围绕银河中心转动的过程中，天体之间的距离还是会有所改变的。”卡特琳娜撩了撩头发，“这里看到的星座和九百年前的还是不一样，它们此刻的样子更是无从知晓——那些光是它们几千几百年前发出来的，也许现在已经爆炸了也说不定。……好想看超新星啊。”
　　“是啊。”
　　不知道他在肯定什么，是星星的改变还是想看超新星。
　　夜晚再一次安静下来。

　　“蒂蒂尔。”
　　良久的沉默过后，亚伯突然开口道。
　　“什么？”
　　“《青鸟》。突然想起了这个。飞不到阳光下的死神的青鸟……”
　　“那是什么？”
　　亚伯大概第一次听到从卡特琳娜嘴里说出“那是什么”这样的字眼，他瞪大湖蓝的眼睛——在夜色笼罩下是群青色——像打量怪物一样打量卡特琳娜。
　　“童话啊，你不知道？”
　　“童话啊。”她被挑起的好奇心瞬间消失。
　　“干嘛啊那副表情！”亚伯砸拳，“安徒生，格林，还有小飞侠长袜子皮皮什么的……难道你一个都没看过？”
　　“没看过。有什么好看的。”
　　“卡特琳娜！”年轻人激动地按住女孩的双肩，这时候他正好看到了女孩怀里面中午借来的书——英文的《宏观经济学》，“……你果然打算称霸世界吧就算不看这些书你也肯定会称霸世界的啦！为什么连童话都不读呢！没有童年的小孩很可怜啊！”
　　“为什么要有童话呢。”
　　“……诶？”
　　“你明明清楚。”卡特琳娜垂下眼，“这世界，有多么的……”

　　为什么这个世界有童话呢。
　　明明是骗人的。
　　小精灵是骗人的，圣诞老人是骗人的，这些大人所撒下的谎言，只是让小孩停止哭闹的手段而已。
　　“卡特琳娜。”
　　她从未听到那个声音如此严肃。抬起头，缤纷的星光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啊，是从月亮上来的。”
　　啊啊，又提这个。“我知道。那个次月，你们曾经在那里——”
　　“所以，”亚伯罕见地打断她不耐烦的发言，“你连从月亮上来的人都见到了，为什么不相信童话呢？”
　　少女皱起眉头：“你在偷换概念。月亮上来的人和童话有什么关系？那种被世人称作神话的东西都有准确的逻辑和科学技术支持，没有什么可以怀疑的。而童话，则根本是没用的妄想。”
　　“我不准你这么说。”
　　他那如冬日阳光般和煦的声音，居然在这个春天的夜晚散发出丝丝寒气。
　　“而我觉得这种争论没有意义。”少女也少有地不快起来，“我累了，回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