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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1. Knight in Night & Royal Rose ...

  •   第一次见面是她登基的时候。
      还未发育完全的15岁女孩,有着一头高雅的深红色头发,一双明亮的宝蓝色眼眸,看起来像洋娃娃一样精致美丽。
      ——可是她不笑。
      她从巡游到戴冠仪式都没有笑,尚算稚嫩的面庞绷得紧紧的,一步一步都迈得慎重。
      管理黑街的曼彻斯特伯爵,在深夜被她传唤过来。当他进到会客厅的时候,看到就是这样的一个少女。仪式上的衣服还没有来得及换,对少女而言过于浓重的妆也没卸,她就开始她的步调,掌管这个国家。
      “你就是管理隔离地区的曼彻斯特伯爵,维吉·华许?”
      分明是叽叽喳喳,嬉笑或尖叫都让人觉得可爱的清亮声音。
      “是、是的,陛下。”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慌了神,事先练习过的登基祝贺词忘得一干二净。
      ——她真的很美。很可爱。
      是个让人联想到玫瑰的女孩。在没有丝毫灰尘的透明玻璃构成的温室里长大,栽种在保加利亚带来的肥沃泥土中,用闪闪发亮的金壶承装的清泉来浇灌,用精心计算过的肥料来施作,用银色丝线装饰的,那种玫瑰。
      深红色的头发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眼睛也是,犹如精心雕琢的蓝宝石。一种与王冠,珠宝,鲜花还有盛装相称的娇艳,与脆弱。
      明明是这么柔弱的人——少女严肃的表情却不带丝毫松动,威严地点点头。
      “我知道了。从今以后就是我执政,请你继续将黑暗中的他们团结起来,为我,为我们的帝国效力。”
      不是“吸血鬼”,不是“长生种”,是“他们”。
      曼彻斯特伯爵对所谓的共存没什么感想。和自己的同族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万幸,他不再奢求什么尊重、承认,或者对他们掌握科技来支撑这个国家的感激。
      他们能活下来,仅仅是靠王座上那一个人的保护而已。
      而这次,他们的主人,他们的港湾,换成了这个女孩。
      花朵一样柔软,金属一样强硬的女孩。

      “Yes .Your Majesty.”
      他眯起了眼,好像少女是他唯一的光。

      第二次见面是她结婚的时候。
      他把防紫外线啫喱涂了一层又一层,在妹妹诧异的目光中出了门。整条街都被鲜花和彩带淹没了,人人脸上都挂着兴高采烈的笑容,很多店铺为了庆祝盛事而挂上了折扣的牌子,他混迹在夹道等待女王花车的人群中,没有人发现。
      那时已将近黄昏,新娘在教堂礼成以后就要回到皇宫。穿着华丽白纱从马车上款款走下的英伦女王被民众的欢呼所包围,大概也夹杂一两声诅咒的低语,维吉听不分明。布里基特二世,那个化着浓妆的丽人,就算是这样大喜的日子,对寻常女子来说或许是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她依然没有笑。
      被鲜花和掌声簇拥的女王,面容淡淡地挽着她的丈夫,向大家随便地招了两下手,好像有种我就这样了随便媒体你怎么说的任性。的确,布里基特二世在国际上的名声并不好,国内也有一些非议,可她就是她,这个二十一岁的女王陛下,带着一身奸诈狡猾、排除异己的恶名,把这个国家导向最光明的方向。
      维吉看着挽着丈夫,别扭地走着的美丽陛下,有点欣慰又有点心酸。
      她长大了。长长的深红色头发被高高挽起,随着头纱的摆动而若隐若现;用金银丝线织就的华丽婚纱妥帖地包裹着她美好的躯体,映衬着她。那双眼睛,依然是蓝宝石一般的眼睛,在蔷薇玉座的焠砺下,呈现出刀锋一般洗练的光芒。
      她略略扫过周围的人群,最后竟定格在他的身上。
      他还以为自己不会被发现——不,也许在看其他的人。他离她是那么远那么远,短生种的视力,不可能让他的陛下在这种距离下,还能辨认出来一个五年前才见过一面的人。
      岁月为她带来崭新的面貌,而不曾在他身上留下分毫——这仅仅是开始。他的陛下和他相隔的不仅是时间的长河,还有从“Your Grace”到“Your Majesty”,从地底下到王座上的距离。

      她看着他,微微一笑。
      ——恰似一朵带刺的玫瑰,远远地,对着他绽放。

      那是笑给他看的吗。
      他不知道。
      维吉·华许抚上自己胸口,承受着莫名而新鲜的疼痛。

      第三次见面,是她儿子的葬礼上。
      那天伦迪尼姆很应景地阴而不雨,空气潮湿得让人心情烦闷。大批的人在墓地里缓缓移动,没有人说话。
      黑色的,绿色的,白色的,灰色的,印在曼彻斯特伯爵眼里是没有颜色的平面。
      所以,他差点没有认出来那一位。
      常年的征战使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苍老。红发已经开始发灰泛白,穿的不是礼服而是考究的黑色女式西装。她戴着黑纱装饰的帽子,可以看到帽子下面无法掩饰的皱纹,像是纱的纹理衍生到她脸上。她没有化妆,看起来有点憔悴。
      此刻的她不是一国之主,只是一个痛失爱子,膝下无人承欢的妇人而已。
      曾经穿着繁复厚重的登基装依然挺得笔直的脊背,现在微微伛偻下去;曾经在加冕时面无表情的年轻的脸,被皱纹和松垮的肌肉所侵蚀;那像剑一样锋利的宝蓝色眼睛倒是没有变,只是面对儿子的墓碑,她用眼角和帽纱遮住了那道锋芒,或许,还有刻骨的哀痛。
      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葬礼结束,人群散尽了,布里基特二世依然站在那里。

      “你来了。”
      她没有回头。金发的骑士停步,在她身后欠身。
      “陛下。”
      “关于隔离地区今后的规划,稍后我会让秘书给你传达文件。教廷那边好像注意到了,以后行事小心点。”
      “是,陛下。”
      “你有挚爱的人么?”
      曼彻斯特伯爵一愣。
      女王伸出手,在儿子的墓碑上碰了碰。
      “生命真的是十分脆弱的东西。”她毫无感慨地这样说,声线在常年的发号施令中早已变得沙哑,但依旧十分动听,“我们的生命十分短暂,一朝飞来横祸,此身便埋入这土地中。而你们,虽然有着长久的寿命和不变的力量,可是被阳光一照,依旧灰飞烟灭。你们也需要所爱的人来排解漫长的时间里滋生的孤独吧?”
      他说不出话。
      “我……”她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从来没管过吉尔伯特。也曾在他襁褓里的时候看着他,一看就是好长时间,想,啊,这就是我的孩子,这是跟我最亲近的生命。可是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好好看一眼他。在大学里很有人望也好,和谁有了孩子也好,吉尔伯特的一切,我都是在办公桌上听秘书说的。真讽刺,明明我才是他的妈妈,却要在他死的时候才想起看看他的脸,在他已经不在人世的现在,才想起来,我连一句‘我爱你’,也未曾说过。”
      “……”
      “平定四方又如何,我已经老了……而且孤身一人。”她苦笑着摇摇头,“……一下子说太多话了。请你不要介意,你就当做是一个老太婆神经质的唠唠叨叨吧。”
      “……我有挚爱的人,陛下。”
      “是的。你的同族。”
      “还有一个不是同族的人。”

      “哦?”
      她回头,感兴趣地一挑眉。
      那一挑眉让曼彻斯特伯爵低下头,突然发觉他们站得很近。
      “是一个短生种。她与我离得太远,连见面都很难,更别提多说一句话。”他动用全部的力量让自己的声音不会发颤,这一点长生种和短生种还真是一样,“我不清楚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想到她就觉得温暖,自己所做之事,所走之路,就不再那么冰凉而无意义。”
      他紧张到丝毫没发现自己说出了大不敬的话——他说自己所做之事,即效忠女王管理隔离区,是“冰凉而无意义”的东西——然而布里基特二世却并未生气,她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于是只是带着笑,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我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不想再多打扰她;我只知道,要彻底践行我的职责,不要让她的前路受到无端的阻碍。”他心里又是一痛,“……哪怕,她遗忘了我的存在也好。”
      “那个人是个幸福的人,有你这样出色的骑士守护着。”老妇人微笑着点点头。
      蓝宝石的眸子注视着他,让他也不自觉地弯起嘴角。
      “时间也不早了。”女王走向一旁的保镖,和保镖说了几句以后,她回头,“谢谢你还肯陪陪我这老太婆说话,曼彻斯特伯爵。我先走了。”
      “我的荣幸,陛下。”他深鞠一躬。
      “哎呀,谢菲尔特。”女王边走边对自己的保镖笑道,“你看看,我十五岁第一次见曼彻斯特伯爵他就是这个样子,如今我都老到不能看了,他还是这么英俊帅气呢……”
      留他一人站在这里。

      哪怕您只记得我是曼彻斯特伯爵,而不记得我叫维吉·华许。
      哪怕您不知道我自己处理掉了多少可能让隔离地区暴露的冲突,让您不为隔离地区费心。
      哪怕您不会给我受封,不会给我奖赏……把我和我们的存在当做工具。
      哪怕,您已经老去,而我无法陪您老去。

      我也。

      “祝您平安,陛下。”
      ——因为就连这个愿望都可能没法实现,怎么可以再要求更多呢。

      那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十七年后,女王病危,他想去看看她却被她的子嗣轰了出去,在回程途中,救下了一个银发的年轻人。
      “……‘骑士’?”敌人冷笑,“明明是次等公民的怪物——令人作呕的怪物,居然也敢自封骑士?”
      “没错。”
      他露出尖尖的犬齿。
      “我是……女王忠诚的骑士。”

      就算此身陷入无法救赎的黑暗。
      “‘那一位’所订下的法规,还是不容有人侵犯。”
      ——暗夜的骑士,站在月光下,向敌人如此宣告。

      “你的要求已经受理了。”
      皇宫里,红发少女恭恭敬敬地对长生种说道。其实完全没必要,现在少女才是女王,虽然还没正式继位。
      “将长生种转移到岛上以后,你也回去吧,不必为我效忠了。”
      “谢谢陛下。”他微微欠身。
      “没事没事。”少女连忙摆了摆手——虽然还能从眉眼中找到一点陛下当初的影子,但她一举一动丝毫没有皇家的优雅气质,“最近有点忙不过来……你肯帮我的忙我已经十分感激了。”
      随后她看向他先前一直注视的东西。
      是一幅等身的油画肖像。过不久,少女——布里基特三世,女王艾丝缇的油画肖像,也要挂在这里,在这幅肖像旁边。

      “布里基特二世……奶奶她,我只见过一次呢。”
      “嗯。”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什么样的人……”他偏过头思索,“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一共就见过她三次而已。”
      “是吗……”
      “不过。”
      “嗯?”

      这是曼彻斯特伯爵,维吉·华许,离布里基特二世最近的一次。
      画中那个穿着华服执起宝剑的15岁女孩,那时候,王冠戴在她的头上还显得有些大,她深红色的头发和宝蓝色的眼睛都在闪闪发亮,她绷着脸平静地睥睨除她以外的所有人,像幼狮发出第一次吼叫,用自己优雅,稚嫩,却又带着刺的存在,宣告着她的朝代,来临。
      ——宛如初见。

      他像在看爱慕的对象一般,温柔地注视着画中的“她”。
      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油彩,碰了碰“那个人”长长的裙摆。
      “她是个很美的人。”
      就如同,玫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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