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N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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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好痛啊…………
沈曦觉得自己仿佛浸没在滚滚岩浆之中，灼烧的疼痛毫无死角的包裹着她，让她有一种下一秒就会被烧成飞灰的错觉，渐渐地，就连惨叫声也发不出来了。
会死吗？
会死的吧。
哥哥，救救小曦！
对了，哥哥呢？哥哥去哪里了？
一瞬间，仿佛有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飞快地掠过——
面色狠厉从自己体内掏出魔核的哥哥，抱着自己于崩塌城池中一同赴死的哥哥，将自己送走独自殉城的哥哥，与心魔同归于尽的哥哥，被逼自刎的哥哥……
而小曦，每一次都没能救得了哥哥。
小曦只是想和哥哥好好地生活在一起，为什么总是不行？
好恨！好恨！好恨！！！
“哥哥，小曦有事情要跟你说。”从矩木出来之后便无法长大的女孩拽了拽兄长的袖子，小脸上一片严肃，“很重要的事情。”
“少爷，大祭司大人唤您过去。”
沈夜仍显青涩的容颜有一瞬间的狰狞，但随即又归于平静无波，他淡淡的扫了传话侍女一眼，说了声“知道了”，便又回身抱了抱妹妹，柔声道：“哥哥现在还有事，等晚上回来小曦再告诉哥哥好不好？”
“……哦。”
……
“哥哥，小曦有事情要跟你说，很重要的事情！”沈曦的表情很凝重，上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忘记了，这次一定要告诉哥哥。
“是什么事情呢？”继任了父亲大祭司之位的沈夜如今已是成年模样，宽大的玄色袍袖很轻易的就将妹妹包裹了起来。
“会有——”
“大祭司大人！”一名低阶祭司匆匆赶来，俯身行礼，“启禀大祭司，天梁祭司和太阴祭司在主神殿外打起来了，属下们劝阻不住，还请大祭司做主！”
“啧，一群不省心的家伙！……小曦乖，在这里等哥哥回来，嗯？”
“……好的哥哥。”
……
“哥哥，小曦要说很重要的事情！这次一定要听小曦说完！”
“小曦说，哥哥听着呢。”
沈曦刚刚张开嘴，就听外面“轰——！”的一声巨响，连带着脚下的地面都震了一震。
沈夜望向巨响传来的方向，顿时铁青了一张脸，颇有些咬牙切齿，“谢！衣！”广袖一甩，传送法阵自脚下亮起，人影瞬息不见。只余下沈曦怔怔的伸出手去，还是没能捉住兄长的一片袍角。
……谢衣什么的，都去死吧！
……
日暮斜阳，沈曦正如往常一般在露台上练习剑法，却不知为何突然停住了招式，转身就朝着主神殿的方向跑去。她的侍女立刻跟上，询问道：“曦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沈曦迈着两条小短腿一个劲儿的跑着，速度还挺快，头也不回的甩给侍女一句“我要找哥哥！”
“等等，曦小姐，大祭司如今不在神殿中。”
沈曦停住脚步，“那哥哥在哪里？带我去找他！”
侍女闻言露出为难的神色，“曦小姐恕罪，但是大祭司大人正在主持破界事宜，吩咐过任何人等不得靠近打扰，便是，便是曦小姐也是一样。”
“什么？！”沈曦顿时如遭雷击，“快带我去找哥哥！出了事我担着！快点！”
侍女终究是畏惧着沈夜的威严，但又怕沈曦事后告状，犹豫磨蹭间，就听北方传来一阵轰响，那一片结界骤然爆发出极为刺眼的光芒，恍若开天辟地一般壮烈。
伏羲结界，破了。
“终究还是……来不及了么……”沈曦呆呆的低喃着，仰头望向天空，清澈的眸底被夕阳映得一片惨红。
沈夜就任流月城紫薇大祭司的第十一年，破军祭司谢衣以偃甲引爆五色石成功割裂伏羲结界，为烈山部打开一条通往新生的道路，却也让暗中窥伺流月城已久的心魔砺罂趁虚而入，以矩木为盾，以为烈山部人熏染魔气使之不惧下界浊气为条件，要求沈夜派人向下界投下带有魔气的矩木枝，帮助它吸取下界七情壮大自身实力。
为了究竟是要与心魔结盟还是将其驱逐一事，整个神殿都炸开了锅，沈夜紧皱的眉头已经许久未有放松过了，整个烈山部的生死都压在他一人的肩头，几乎要将他压垮。
“启禀大祭司大人，曦小姐醒来了。”
“你说什么？小曦醒了！”闻言沈夜一下子就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欣喜之色简直溢于言表，“本座这就去看她！”
那日破开伏羲结界后，心魔趁隙潜入，在城中晃了一大圈，有些心智稍弱的族人受魔气影响，情绪狂躁，互相攻击，众位祭司为此忙得焦头烂额，而等事态终于暂且平息，沈夜却发现自己的妹妹不知为何竟昏迷不醒，这一昏就是半个月。
然而，当他赶到沈曦的寝殿时，却只看到了半跪于地瑟瑟发抖的侍女，然后从侍女口中得知，沈曦居然去了寂静之间。
“小曦，你——你怎么会！”沧溟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小女孩，那个总是甜甜的笑着的小曦，那个会可爱的叫着“沧溟姐姐”的小曦，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
暗红的眼眸，邪肆的眼神，妖冶的纹理在额头和脸颊上蜿蜒，周身翻涌着不祥的黑暗之息……这还哪里是个人，分明就是魔！
沈曦站在矩木前面，低头看自己的手，为了握剑而修剪得圆润的指甲如今也变成了暗红色，如兽爪一般尖锐锋利，充满了力量。静默片刻后，她抬起头看向沧溟，目光有些空茫，缓缓开口道：“沧溟姐姐，你知道吗？从矩木中出来之后，我就知道了未来有一天会有心魔入侵流月城，然后哥哥会在它的胁迫之下做许多的坏事……最后，哥哥安排好了族人的一切，自己却承担了所有的罪孽，葬身在崩塌的流月城中。”
“我许多次想要告诉哥哥，好让他提前做好防备，可是每一次刚刚开口，就会发生紧急的事情将哥哥的注意力引走，然后就连我自己都忘了这件事——就好像冥冥中有一股力量不让我说出这一切。一直到那天结界被破开，天空被黑色的雾气笼罩，我想，未来大概又会像我所知道的那样，向着无法挽回的地步发展下去。”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闭上眼睛，“然后，我感觉到体内的神血忽然沸腾起来，很疼很疼，疼得我忍不住晕了过去，等醒来过后，我就拥有了极为强大的灵力，代价则是——入魔。”
“小曦……不要说了……”
沈曦却微微笑起来，“沧溟姐姐，别难过，或许唯有这样，小曦才能够为你们做些什么。”她说着走到矩木跟前，伸出一只手贴在矩木略显粗糙的主干上，用魔力细细的感应起来。
“小曦！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身后忽然传来沈夜带着焦急的声音，沈曦下意识的回头，就看到兄长的神色由愕然迅速转变成暴怒，他抬起头在矩木的枝叶间寻找着那一团黑影，周身杀气几乎凝成实质，带动衣带袍角小幅度的翻飞起来，“砺！罂！你居然敢对小曦出手！！”
“哥哥不必如此生气，区区心魔而已，不能把小曦怎么样的——哎~找到了！”恍惚依旧是从前那样幼嫩甜美的嗓音，如今却多了几丝让人很不舒服的东西，沈曦完全转过身来，手中正攥着一块血红色的“玉石”，里面像是有生命一般发出心脏似的脉动。
“不——你不能——！”隐藏在矩木枝叶间的黑色人影终于按捺不住冲了下来，来势汹汹仿佛怒涛一般要将树下那个小小的身影吞噬殆尽。
金黄色的灵力护盾光华闪耀，沈曦安然立于兄长的庇护之下，十指纤纤的小手用力一捏，血红色的石头顿时化作齑粉，在心魔痛苦狂怒的嘶吼中，小姑娘笑得分外明媚，随后并指为剑，一道魔气击中镶嵌在矩木上的往来之镜，后者应声而碎，“逃？你要逃去哪里？”
只剩一缕魔气的砺罂再不甘也终被消灭殆尽，沈曦怔愣了片刻，忽然双手捂住脸蹲下来将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哥哥不要看，小曦这个样子很丑的……”
下一秒，宽大的祭司袍轻轻包裹住她小小的身体，似乎有液体滴落在脖颈间，滚烫得恍若神血灼烧，“不管小曦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哥哥最喜欢的……小曦……”
……
伏羲结界既破，数位祭司被派下界寻找清气鼎盛可以移居的地方，然而如今下界已经是浊气弥漫，即便是灵力高强的祭司也觉得难以忍受。这时，沈夜想起了砺罂曾经说过的话。
流月城中开始有传言，沈夜身为大祭司居然豢养魔物，然而感染魔气却是目前唯一已知的可以令族人抵御浊气的方法，神殿之中虽有反驳之声，但为了整个烈山部的存续，最终也不得不妥协。
——大概除却寥寥几个极为亲近的人之外，没有人关心沈夜的妹妹沈曦去了哪里。
三十年后。
又是一年冬，没有了偃甲炉不断将五色石转化为热量，整座城池冷得像是要凝结成一块寒冰。
沈曦站在寂静之间中，望着眼前空荡荡的矩木——沧溟已经被兄妹二人想办法弄出来送去了下界——神色有些恍惚，“大家都已经迁移到新家了吧。听说龙兵屿是个温暖湿润、四季如春的地方，有美丽的花木和许多珍禽异兽……若是能够，真想亲眼去看一看。”
“会有机会的。”握着妹妹的手，沈夜这样告诉她，也告诉自己。
他们的生命还很长，相信这世上总会有一种方法可以让小曦变回原来的样子，然后他就可以带着小曦游遍神州大地，看尽一切她想要看的风景。小曦无法长大，那做哥哥的就照顾她一辈子。
“都已经安排好了？”
“嗯，半个时辰之后，偃甲会将剩余的五色石同时引爆，到那时，世间便再无流月城。”
“终于结束了……”猩红的光芒在沈曦眸底闪烁，她仰起头伸出双臂，“哥哥，抱抱~”
沈夜看着难得撒娇的妹妹，唇角浮起一丝宠溺，蹲下身来将小姑娘揽在怀中，“抱抱就抱——！！！”
“小……曦……你…………”
雪亮的剑刃自背后穿透沈夜的胸膛，然后刺入沈曦的心口，将两人的鲜血混在一起，滴滴答答在地上汇成一小滩妖艳的红。
“哥哥，对不起，”一滴血泪悄然滑落，沈曦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哽咽，“小曦真的太累了……小曦，放弃了……”
“我知道哥哥这些年杀了好多好多人，因为，呼……他们看见了我发狂的样子……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我不想，变成怪物，不如就……呼……呼……就这么，死去……”
“小曦……”沈夜手中掐到一半的治疗法术顿时黯淡下去。
“只不过……呵~小曦是个坏孩子……咳、咳咳……”小小的手抓紧了黑色的衣袖，“就算是死……也要，带着小曦最喜欢的，哥哥一起……我果然，是疯了吧…………”
微微将怀抱收紧，感觉着体温随着血液渐渐流失，世界静默无声，沈夜甚至觉得，这样的结局竟然也不错。大概自己也疯了吧，从眼睁睁的看着妹妹入魔的那一天起，从踏着鲜血登上大祭司之位的那一天起，从无力反抗被送入矩木的那一天起，又或者，从出生在这座末路之城的那一天起……
两道渐渐微弱下去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就像是冷风中瑟瑟发抖的蝴蝶，终究要坠落在这无边的寒夜之中，被冬雪埋葬，从此了无痕迹。
沈曦无力地靠在兄长肩头，感受着意识一点一点的剥离，记忆却渐渐地回溯，然后在好多好多年前的某一天定格。那一天，还是少年的哥哥抱着自己在雨夜中奔逃，试图逃出这座冰冷的牢笼，可是，他们又能逃到哪去？
哥哥，小曦好冷……雨，还没停吗…………
GAME OVER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N周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