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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5.47 教宗 THE HIEROPHAN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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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东方商馆所派遣来的人员此次带来了许多名贵药材,除此之外,还有大量记录了东方所发生疫病的卷宗。
随行押送的人员裴清琅俱没有见过,因城中疫病盛行,他本想让那些人回去,却无一人愿归。
虽是都没有太多印象,其中一名侍卫打扮的人却引起了裴清琅的注意。并非是因为他递上了安之素的信,而是因为他的眼睛。
疲惫之下,来不及细看。但裴清琅却敏锐地感觉到那人的眼睛里有着某种昭然若揭的恶意。再凝神看去之时,那人只是恭顺地低下头,并无其他异状。
裴清琅并未去深究。他只是接过信,点头示意那些侍卫将药材带下去分发,之后轻轻地打开信,小心翼翼的铺平。
是安之素的字迹,硬气的字骨,末端却飘逸,无端看来万种风情。
——“阿琅启安。”
他认真地一字字研读下去,指尖摩挲着墨迹,心下安宁。
或许知道裴会以研读道学经典的认真程度来读她这封信,虽是时间不足,安的信中行文也极为严谨,她没有详细叙述疫症的相关症状,只是将卷宗中她和长老等人认为重要的记录的位置列出来,并且详细写了她和长老对此次疫症的看法。
——“此次疫症病发极为蹊跷,似出于有心人掌控。其病发症状同当日苏城之状相类似,只范围有局限,但症状更重。此次疫症来者不善,似是有其他打算,只是缺少相关‘契机’,望君千万小心!”
——“断臂虽疼,尤胜于亡。望君能顾全大局,尽早下决断!”
除此之外,还有关于地道的事情,安之素在信中详细说明了她所知的在桑城发生的事情,也说明了情报似是泄露,地道之事也许已为他人所知,此时再挖下去只是徒劳浪费人力物力。但不知卡妙是否有其他打算。所以她建议,他可以先暂时停止,以专心应对眼前的疫症。
在文末,她写了一句。
——“闻东方此时兰花已开,多次听君言其之美,却不曾亲眼见。待君归来,愿与君同赏。”
裴清琅唇角淡淡扬起。多日来的劳累似乎都已经烟消云散了,此时心间柔软,似乎只剩下这一句沉下来。
他无意识地抚摸过信后的那个署名。
安之素。曾多少次午夜梦回只有这样的一个名字。此时触摸而来,似乎可以透过她的字,念及她的人。
但奇异的是,除了她的名字,他还抚摸到了别的印迹。
安之素此次使用的信纸应是直接从东方商馆顺手扯来的宣纸。东方商馆长老房中应不会随时供应鹅毛笔,但观其字迹的流畅程度,可断定她所执的笔定是极好的,笔端坚韧。那么……应该就是她从自己羽翼上顺手扯下的羽毛笔。
胡闹。他轻轻在心中叹了一声。
平时长老写毛笔字定不会在纸上留下印痕。那么留下印痕的定是她的羽毛笔,因为不同于羊皮纸,宣纸较薄,才会力透纸背,留下痕迹。那么在此张信之前她应该还写了一张。
在情况这么紧急时,为何还要再誊写一封信?也许只是因为,前一封写了什么事情,而她认为不妥,为了不让他发现之前写的内容,所以重写?
裴的指腹轻轻摩挲过那排留下的印迹。
——“君之血可抑制卡妙体内血族之血,不知……”
他怔住。
——“若以君之血混于药中,分散于各民众……”
之后的字迹便模糊不清,再不可辨了。裴清琅看着那封信,眼中悲喜莫辩。安,你应知我,若有这样方法,为何还劝我不顾患病民众以来保全大局?
他不知心中是该喜或该悲,或许喜于民众有救,或许又悲于所爱之人几百年来却从未真正了解他,甚至连最表浅的都不曾。
他淡淡地收起信,终究无喜无悲:“与穆协商,将所有未患病之人聚集,送入地下。之后……带我去疫病区。”
闻讯赶来的穆和明珠见到他的时候,裴清琅正淡淡地面对着一口煎药锅,他右手手指轻轻一划左腕,就见腕上血液如珠滴下。
明珠和穆一前一后大惊,明珠冲上前去拿帕子包住他的手,穆冲上去就要打翻那口药锅。
裴挡开穆的手:“你做什么?”
穆大惊:“我才要问你做什么,尊上,你怎么能随意将血……要是被有心人利用了怎么办!你知道我们萨坦族的哈迪斯吧?”
裴挥手让侍从将煎好的药带下去分发,淡淡一笑:“有些事,并不能因为不想或者注定没用,就不去做的。”
穆沉声道:“但若是他人刻意所下的陷阱呢?”
裴垂目,最后淡淡绽开了笑容道:“那便殉道吧。”
明珠闻言,抬起头来,面色惨白。而穆的神色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他的眼里是满满的悲伤,几乎要溢出来:“你……早已看的透彻。你又……何苦如此。”
裴的笑容依旧清浅,像是鹤翔于云端,几乎不留痕迹。
裴道:“应说……是责任。”
在掺了裴的血的药配送下去之后,这一条街可以很明显的发现病情均有好转,甚至有些重病患者已转向轻度症状。穆自知无法劝服他,只得答应将所有未病之人以及一部分粮食净水转移至地下。他领裴之命,停止挖向桑城的地道,转开一条地道向帝都莱特城,并且……
裴道:“开始挖向莱特之后,把土就堆在身后吧。”
穆大惊:“你是要……”
裴疲惫一笑,淡淡道:“是,封死地道口。”他垂眸:“我不能断臂,但至少也能保全他们无恙。”
穆的效率很高,只在当天下午就已将所有人都集齐向地道里运输。没有人哭闹,没有人挣扎。在以血缘为关系重点传染的病面前,人们都已经漠然,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而几乎所有人下地道前,最后一眼并不是看家园,而是看向立在高台之上的裴清琅。白衣衣摆纷飞,仙人慈悲。光晕在他身后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淡漠一眼,不知为何却总让人想起云绕仙山,芳香芝兰。
高在顶端,怜悯众生。
直到封闭地道之时,穆都没有找到明珠。这个姑娘在知道要被送进地道离开的时候,就已经躲到了其他地方。既已知她的决心,穆便不再强求,况且地道一天不封闭,也会增加传染的几率。
土慢慢地堆积起来。许多病人站在外面看着这地道慢慢被封闭。
此一来,生死即隔一门。
但那又怎样呢?他们看着身前的裴清琅。尊上还在,那么他们就必不会被抛弃。
当天晚上,安之素收到了裴清琅的第二只雁寄。
这么快就收到回信,她却是没有想到。她微微一笑,打开信。也许因为匆忙,此次裴清琅的信上只有寥寥几行,交代了地道的事情,最后写了请她原谅,他还是打算使用那种方法。
“找到疫症解决方法了?”安之素拿着信,细思:“哪种方法?为何没有写明……这样并不是裴的风格。为何需要我原谅?”
她微眯了眼,望向墨城的方向。
“究竟发生了什么……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