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缘君》御神荒

2、第二章

　　莺歌坊，彩灯高挂，酒色生香。
　　苏昶自打进了这莺歌坊就浑身不自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脂粉香气，四处挂轻纱或挽或低垂，遮掩着一幕幕香艳春色，多少风流男儿在此一掷千金，只为求春风一度美人一笑。
　　寻了个二楼幽僻的位子坐下，便有女子贴上来，香风缭绕，□□半露，一把团扇半掩半就，眼角额前描画着时下流行的妆样。酥手柔柔，斟满酒，送至唇边，“公子，请。”嗓音如风，轻柔撩拨着心脏。
　　苏昶推脱，“让我自己在这就行。”
　　女子起身，矮身道：“公子若是需要唤奴家便可。”美人离去，可余香仍久久不肯散去。
　　苏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点了几样小菜，自顾自吃着饮着，目光一直游离在楼下的台子上。那里几名舞者身姿曼妙，薄纱下玉肌如凝脂，飘带扬起香风暗送。
　　曲罢，舞者退下，上来的是一名重纱彩衣的女子，衣裳上用金线绣着翩跹欲飞的蝴蝶纹样，面容清丽，正是今日在街上遇到的那名女子。
　　苏昶不自觉放下手中筷子，直直盯着台上的人。今日打听到，她叫东临，是莺歌坊的当红歌姬，心中仍挂念着她手中的那把扇子，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丝线索，哪怕最终是错的也不能轻易放手。
　　东临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琴师，琴师抬手在七弦琴上一抹一挑，余音袅袅，微微颤音勾勒出百转千回，清和淡雅中透出风凌傲骨之气。曲音渐高，又转向低回，东临目视前方，神情清冷，数盏花灯下她肤白如脂，清灵飘逸如谪仙，曲子淡下，她薄唇轻启。
　　“亭皋正望极，乱落江莲归未得。多病却无气力，况纨扇渐疏，罗衣初索。流光过隙，叹杏梁双燕如客。人何在？”
　　嗓音空灵，暗透一丝凉意，众人静默，沉浸其中，苍苍悲凉，低低哀婉。
　　“一帘淡月，仿佛照颜色。幽寂，乱蛩吟壁，动庾信清愁似织。沉思年少浪迹，笛里关山，柳下坊陌。坠红无信息，漫暗水涓涓溜碧。飘零久，而今何意？醉卧酒垆侧。”
　　歌罢，她眉梢一抬，望向楼上，苏昶心中一惊目光与她对上，只一瞬便移开，她笑容恬淡明丽，福身谢场。
　　苏昶手握茶盏却无意品赏，只拿在手中把玩着。
　　从身形来看，东临姑娘与昨日那人极其相似，可，昨日见到的明明是名男子，若他们不是同一人的话，那么为什么东临手中会有那把扇子？那扇子做工精巧，材质昂贵，定是订制的，若有同款的另一把，那么这之间必有一定的联系。
　　饮下那一杯早已凉透的茶，苏昶定定望着东临消失的方向。
　　余下几日，苏昶悄悄注视着这位东临姑娘，白日不离视野，夜里藏在莺歌坊屋顶。
　　这日夜里，曲终人散，笙歌落幕，灯笼孤寂一圈暧昧不明的幽光，月半弯藏匿于浮云稀薄之间。
　　躺在屋瓦上，双手枕在头下，长剑不离身放置于身侧，满目是星夜璀璨，静寂中，睡意深深浅浅。
　　有细小的风声传来，神智一凛，拿剑起身一切无声无息，只见一道黑影穿梭在屋顶间，身影一沉消失在一条小巷里，苏昶纵身追去。
　　自打失了黑衣人的踪影，苏昶在城中四下找寻仍未找到，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城西出现骚乱。
　　无数火把照亮街巷，分了几队的人马如一条一条火龙游走在城中，苏昶藏在屋顶上，他认得这些人的装束，是湘鹤堂的人，他们人人持刀持剑，像是在寻什么。几位领头的人聚在一起商讨着什么，之后各自带了人马正要分开，忽听一人喊道，“什么人！”
　　不远处的小巷阴影里黑影闪过，众人起身直追，苏昶稍稍抬头看。
　　“什么人！”跑在末尾的一人直指苏昶的藏身处，见行迹暴露，苏昶起身一跃而下，走到光亮处，拱手作揖，“在下是秋沙门大弟子苏昶，听到动乱便来看一看，不知贵派出了何事？”
　　湘鹤堂中一人站出，回礼，道：“我堂中一物被盗，正在追拿盗贼。”
　　苏昶上前一步，“不知是何物被盗？苏某愿助一臂之力。”
　　那人冷声道：“不劳英雄出手，我们自会处置。”说罢，带着众人离开。
　　苏昶立在原地，低头思索片刻，眉头一蹙，跃上屋顶急速向着莺歌坊掠去。
　　坊中宁寂，只有廊上灯笼未灭，苏昶身影一闪，从屋檐上跃下落在窗前，身影一闪便潜入房中，待眼睛慢慢适应才看清屋内的陈设。
　　烛火一跳，望向光亮处，东临衣裳半解，青丝及腰，用一根丝带松松地束着。她端着烛台坐在塌边，一足已着地。她却不惊，衔了一抹浅笑，“苏公子深夜拜访，不知所为何事？”
　　苏昶垂下眼，“我见外面有人在追拿盗贼，便想助一臂之力，误闯姑娘闺房实属无意。”
　　她低头一笑，起身走过来站在苏昶面前，烛火跳跃，照映着她的脸笼上了一层暖色，有些通透之感。她的脸近在咫尺，眼眸紧紧锁住眼前人，眸中是一片水润清幽，“真的是无意吗？”
　　她的气息扑在脸上，微微暖暖，苏昶后退一步，垂首道：“深夜惊扰，实在抱歉。”说罢，他纵身一跃从窗户离开。
　　东临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笑容渐渐冷凝，眉眼微垂，换上一副凉凉的笑意。
　　一道黑影从窗户跃入跪在东临身前，他身形清瘦，比东临要矮一些。
　　“把湘鹤堂那些人甩掉了？”东临问道。
　　黑衣人垂首，“是。”嗓音青嫩，带了一些沙哑。
　　东临将他扶起，“快去把衣裳换了吧。”
　　“是。”
　　屋中又恢复寂静，东临坐在榻上将被子掀起一角，里面有一套黑色劲装，她将衣裳拿出放在烛火上，火苗沿着布料急蹿而上，不一会便燃起一片火光，东临的脸映上浓重光影，影影幢幢，明明灭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