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则为你似水流年

13、什么惩罚

　　尽管从心底里感激尚菲菲对我的理解和鼓励，但是——

　　告白……
　　告白？
　　告白！
　　在这以前，打死我也想不到有一天这两个词也会这样死命地盘旋在我的脑袋里，晃晃悠悠，晃晃悠悠，于是一上午的课程几乎全部要荒废。

　　我该怎么开口？

　　柳诗，我喜欢你—— 呸，真俗！
　　柳诗，我爱你——呸，恶心！
　　柳诗，我……我，我——这就怪了，马牵牛附身？！
　　柳诗，对不起，我，我一不小心爱上你了——不行，坚决不行，她一定会骂我是脑残的偶像剧看多了。
　　唉，很难啊，谁能教教我具体怎么做啊！

　　我现在才体会到那些对我告白的男人们的心情——如此忐忑地说出在心中组织和酝酿已久的言辞，如果被拒绝，该是多么伤心啊。
　　更何况，其实我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搞清楚对柳诗的感情到底应该归属于哪一种。
　　万一我搞错了怎么办？万一我不是爱上她怎么办？
　　还有，我该就那样空着手对她说吗？
　　还是，要在手里拿上几支花？
　　什么花？
　　总之一定不会是牵牛花。
　　玫瑰？百合？
　　红的白的蓝的？

　　“啊咻~！烦死了！！！”
　　我使劲抓了抓头发，忍不住吼了出来，微微晃了晃脖子——忽然发现此刻居然正在上课！
　　我的声音俨然已经盖过了讲台上声情并茂的老师。

　　“隋意！”又是上上上次的那个年轻的女老师，她两手拿着一小块粉笔，不断地抛来抛去，眯着眼看好戏似的看着我。
　　已经连续被她抓住几次，这次非死在她手里不可。

　　“是，我知错了。”我低着头站起来，我晓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一句知错就想了结吗？”
　　--！！
　　“我很抱歉。”我又忍了忍。
　　“道歉有用吗？”
　　我靠！不领情就算了，居然跟我拽这种脑残的台词！
　　NND！我在心底里将这个讨厌的女老师骂了千千万万遍。

　　“一再地扰乱课堂纪律！你知道尊重这个词怎么写？！”她又将音调提高了一个八度。
　　我依旧低着头，默不作声。这可是无声的反抗，别以为我怕她。
　　“怎么不说话了？！”
　　万分怀疑这个女人是不是有自虐倾向，不跟她顶嘴她居然还不好受了。
　　我悄悄抬眼瞄了她一下，心想：就不说话，气死你。
　　双方形成对峙局面，相持不下，过了一会儿，她显然软了下来：“这次应该怎么处理你？”
　　“大不了再写个检讨咯。”我拿出玩世不恭的小混混姿态。
　　“太便宜你了！”

　　我撇了撇嘴，我倒要看看你能想出什么好的办法！
　　“下了课到教职工宿舍找我。”

　　“呃，不是吧……”我当场瞠目结舌，而且我分明听到了周围发出的嗤嗤的笑声。
　　她不屑地瞥了我一眼，然后拍拍桌子：“继续上课！”

　　妹的，我发誓下次再有她的课，我一定翘掉！

　　终于捱到了下课，我慢吞吞地收拾好书包，一步一步地挪到教职工宿舍。

　　“砰砰、砰、”我翻着白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那个讨厌的一点都不年轻的女人的房间门，原谅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各个老师的名头，所以只能那样称呼。
　　“进来。”听到这声音就想逃。
　　我抚了抚胸口，推门而入。

　　眼前的景象让我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了，这是招贼了吗。
　　真的是要多乱有多乱，灰尘漫天飞。
　　“怎么这么慢！快，搬东西！”她用袖口擦了擦额上的汗，指了指门后的一个乌漆八黑的大纸箱。
　　“不是…老师，你这是…”我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她的房间，我一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把那个纸箱，还有那个，那个都搬到这个小推车上，从右边的楼梯口推下去。”她把床底下的方便面袋子扫出来，抬头看我仍伫立在原处纹丝不动，皮笑肉不笑似的哼了两声。
　　“我爸生病了，我请个长假回老家一趟——你最好给我麻利地！”
　　“长假？！ ”我眼前一亮，“嘿，有多长？”
　　“永远不会回来了，高兴吧~”她冲我嫣然一笑，转而换了一副獠牙毕露的嘴脸，冲我吼着：“再多嘴把你扔楼下去！”
　　“是是是，”我屁颠屁颠开始搬东西，感觉特带劲，真想快点送走这个瘟神，就是累得出一身臭汗也无怨无悔，真是老天有眼啊！

　　大约半个时辰过后，我成功地把大包小包大箱小箱帮她抬上了楼下的小货车，满意的笑了笑，拍拍手准备走人。

　　“嗨！干吗去？！”她的大嗓门在身后响起。
　　“啊？回宿舍啊……”我回过头奇怪地看着她。
　　“任务完成了吗？我让你走了吗？”她手往车座一指，不耐烦地嚷嚷着：“赶紧上去！”
　　“……你，不带这样耍人的！”妹的，有完没完了……

　　她先上车去，然后伸出头瞅了我一眼，用不可置疑地语气说：“帮我搬上去就得再帮我搬下来。”
　　“……”我想我是拗不过她的了，反正过了今天你就管不了我了，哼，就再让你嚣张最后一次。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才到了她家，那是一栋非常陈旧的老式楼房，墙面已经发黄得不像话，楼下的铁门也已经锈迹斑斑。

　　我手脚并用地搬着一个硕大的皮箱往楼上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哎哟不行了！”刚走进她家门口，我实在支撑不住，箱子从胳膊间滑落下来，生生地砸到地板上，累得我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不管不顾地一屁股坐到地上。

　　她送走了帮她搬东西的司机师傅，回头看了看我，顺手从门口的挂钩上揪下一块白色毛巾丢给我。
　　“怂！”她不屑一顾似的朝我撇撇嘴。
　　“哎！你说，学校里那么多人高马大的男孩子，干吗偏偏要我帮你干这种粗活！”
　　“这不是惩罚你吗？谁让你老在我的课上捣乱！”

　　我偷偷白了她一眼，用毛巾胡乱擦擦脸，站起来拍拍屁股，“惩罚的也够了吧，我该走了。”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毛巾，呃，变成黑色的了…… who care ,我把毛巾重新挂在门口的钩子上，准备离开。

　　“等等！”
　　“天呐！你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我嚷嚷着不耐烦地回过头，十分不满地怒视着她。

　　不过这次，她的面部表情没有以前那么凶残了，甚至是有一丝请求的样子。
　　“惩罚结束了但是，跟我去医院看看我爸？”

　　我有些瞠目结舌地看着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我没听错吧，为什么？”
　　她轻轻摇摇头，说：“其实这才是我要你来的主要目的。”

　　“为什么？”我更疑惑了。

　　“看完了请你吃饭。”看样子，她并不想回答我。

　　“为什么？”我才不是为了一顿饭就出卖自己的人。

　　“怎么有那么多为什么！”她终于忍无可忍了，“废话少说！跟我走！”
　　说完揪着我的袖子就把我拖了出来。
　　“哎哎……你松手，掐死我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她一直把我拽到了楼下，叫了一辆出租车，一把把我塞了进去，接着自己就钻进来，“司机师傅，到附属二院！”

　　靠！这个女人也太强悍了吧！太欺负人了！
　　“叫我去，你可别后悔！”我说了句狠话妄图吓吓她。
　　“进去之后，对我爸说几句话。你要是敢乱说，我就把我的长假取消，天天折磨你！”

　　“你……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人？”我对这个人直接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废话少说！你听清楚没有！”

　　“……那我去了说什么啊！”我想，我除了忍，实在是别无他法。

　　“具体的话我就不教你了，总之，你要想办法让我爸配合治疗，好好养病。”

　　“啊？你爸什么病啊？” 我有点好奇。

　　她顿了顿，有点吃力地吐出几个字，“抑郁症。”

　　我有些难以置信地眨眨眼。

　　“别问我为什么，去执行就对了。”她不容置疑地看着我。

　　“OK.”我有些淡定地点着头，实在是再懒得跟这个老女人争辩什么了，木头人谁不会装啊。

　　到了医院，找到了她爸的病房，她刚要推门进去，门就自己开了。

　　从里面走出了一个女孩，似乎有些眼熟，由于走廊有些黑，我一时还看不清那是谁。

　　“沐阳姐，你终于来了。”
　　……奇怪，怎么这么像柳诗的声音？
　　“辛苦你了——哎，你，先等会儿。”她回过头来指着我压低声音地说，然后自己推门进去了。

　　我往前走近了一点，终于看清了这个女孩的样子，这么美的人，除了柳诗还能是谁。

　　“隋意？你怎么来了？” 她也认出了我，有些吃惊。

　　我冲她摆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干咳了几声，刚要开口说点什么，门又开了，那个老女人走出来示意让我进去。

　　“啊？这么快，我说什么啊？”我突然有些懵。

　　“你……”她有些气急败坏地揪了揪我的衣领，然后又放开，好像在极力隐忍什么似的。

　　“这个时候，你要敢给我掉链子的话，你，掂量着点！”她冲我恶狠狠地呲呲牙，然后顺势把我推了进去。

　　我有点重心不稳地差点摔倒，整了整衣服和发型，抬起头来，发现这是个很干净的房间，没有病房里独有的那种刺鼻的味道，空气里反而飘荡着一种淡淡的柏木味，我臆断，这是柳诗呆过的缘故。

　　床上躺着一个男人，正闭着眼睛。

　　我应该怎么称呼呢？本来想叫大爷来着，看着他虽然有些皱纹但却干干净净的那张脸，真的有点叫不出口。

　　“叔叔……？”我走到他的床边，轻轻地叫了一声。

　　他睁开眼，眼神懒散地从放空状态聚焦到我的身上，然后唰的一下，凌厉起来。

　　他并不开口说话，只是用那样的眼神，一个劲儿的盯着我，盯得我浑身毛骨悚然。

　　抑郁症也属于精神病的一种吧，他不会扑上来咬我吧。

　　“呃……有什么问题吗？”我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他摇了摇头，终于收回了眼神，又闭上眼睛，只是缓缓地说了几个字：“不是清扬。”

　　这两个字对我来说，特别敏感的缘故，听得清清楚楚。该不会是随清扬吧？

　　“叔叔，你要好好养病，积极配合治疗……”我把那个女人说过的话依样照搬过来。

　　他对我的话没什么反应。我以为他没听见，准备再说一次的时候，他又睁开了眼，说：
　　“是我女儿叫你来的吧。”

　　我点点头。

　　他有些忧伤似的冲着天花板勉强的轻笑了一下，却是很温和的样子。我的神经才就此舒缓下来。

　　“是很像，不过他不会叫我叔叔……”他看了看我，不再是那种凌厉的眼神。

　　“哦，叔叔，你贵姓？”我忍不住说出了心里的疑问。

　　他闭上眼睛，随口一答：“随。”

　　虽然早就有所预感，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那么，那个老女人是随清扬的姐姐？这个男人是随清扬的父亲？

　　那么，这就不难解释柳诗为什么会在这里了。

　　——
　　“怎么样了？”
　　我刚一出门，那个姓随的老女人就差没揪着我的衣领，猴急地问。
　　“他说要你们别进去，他想静一静。他还说他会配合医生的，让你放心吧。”
　　“真的？”她有点不太相信的样子。
　　“爱信不信。”我不屑地横了她一眼。
　　这下她非但没有生气，而且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她笑着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柳诗，柳诗也轻轻笑了一下。

　　“那我可以走了吧？”我真的累坏了。
　　“哎，我说过请你吃饭的，”她用一种拿着几百万在我眼前显摆的表情看着我说，“柳诗，你也一块去。”
　　“沐阳姐，我不去了。今天一天没在学校了，该回去了。”说着冲我们莞尔一笑，转身向前走过去了。

　　我的目光定格在她的背影上，忽然觉得很多事都不明不白的，想搞搞清楚。

　　“我也走了！ ” 我顾不上老女人有些诧异的神情，呼哧呼哧地跑向前追柳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