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至》张国蓉

2、大钱与张少

　　匆匆在快餐店吃了晚饭，小至边啃着还没吃完的鸡腿边走进东街规模最大的网吧——地下城网吧。
　　“老板，两小时多少钱？”看着满室的烟雾缭绕，小至硬着头皮粗着嗓子问柜台前穿大花衬衣的中年男子，只见那老板一抬头瞟了小至一眼抖抖手中的烟缓缓道：“未成年人？”“嗯。”“第一次来？”“嗯。”小至窘然：不会不让进吧，不是说东街的网吧咱都可以进的么。正忐忑时，那老板又道：“15块，牌拿好，去二楼。”说着，把一印着一串数字的金属牌递给小至，又看他的电影去了。
　　小至转身，伴着满室键盘噼里啪啦的声响及各种脏话，正要上楼，忽然听到身后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周嘉至！”回头一看，嘿，隔壁班的钱塘江。
　　钱塘江在学校里很出名，相当出名，不仅因为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名字，更是其侃遍二中无敌的本事。想当年初一开学时小至找在隔壁班的小学同学林光宗，身为林光宗同桌的钱塘江自然侃过来了，小至也是个热血少年，在陌生的学校第一次有人对他那么热情就很高兴的聊上了，俩人越聊越投机，于是三个男生就站在走道上啥也不干，唧唧呱呱的聊天，让不少女生汗颜。
　　这会儿只见钱塘江笑眯眯的对那老板说：“季叔，两小时。”拿好牌，又一脸讨好的凑到那老板面前问：“季叔，我那好位置还给我留着吧？”老板吸了一口烟，边吐出一堆青白的烟雾边道：“精小鬼，今天周三，楼上人不多，你那位置估计空着。”“嘿嘿，那就好。”钱塘江笑的更欢了，手臂勾上小至的肩得意的说：“第一次来吧？碰到哥哥我算遇对人了，我那位置离空调不近不远，吹的到凉风又不冷，还在角落……”
　　小至很郁闷，从网吧老板到钱塘江怎么谁都看的出他是第一次来。其实这不怪别人，小至穿件宽大的白色运动服，一条松松垮垮的黑色长裤，明显还是少年的瘦弱身姿，半长的头发整齐的耷拉在耳边，白净的脸上有淡淡的红晕，一双不大却有神的眼睛怯生生的望着四周，整个人全身上下透着一子股青涩的气息。
　　来到二楼，钱塘江先傻了眼——整个二楼的人坐的稀稀落落唯独他的位置那一片坐满了人。“哼，真T|M晦气。”钱塘江边抱怨边重新找个位置还恋恋不舍的盯着自己的宝座。小至顺着他的眼神望去，那一片人神情激动，满屏幕炫目的技能和他们娴熟的操作表示着他们已是老手了，只有中间那人看似一副淡然的样子，但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灵活的舞动和旁边人叫嚷：“张少，不行，我今天都被你杀了好几回了！”“张少，求你别找我PK，我装备都要掉光了！”表明他才是真正的“高手”。
　　小至又朝那“高手”仔细看了看，要知道小至以前也曾是游戏高手，后来由于他总不见起色的成绩和越来越繁重的功课使他放弃了网游，“唉”小至感叹，他差一点就成为他们那区的大神了啊。再看这人，一头有些凌乱的及颈墨黑碎发，一样凌乱的刘海随意的耷在额前，小至想他一定很久没理发了。但这样的乱发配着向上微挑的丹凤眼和白皙的皮肤倒也不显得邋遢，连着他高挺的鼻梁和水红的唇一起看，竟看出几分慵懒的气息。他黑色的衬衣领微敞，袖子挽在手肘处，小至隐隐觉得这件黑衬衣价格不菲。再细看那人，竟觉他与周围格格不入，小至想他应该出现在西街的星巴克，怎么会跑到东街的网吧来？
　　“真是的，那帮人西街不呆跑东街来干嘛……”钱塘江又在暗自嘀咕，小至不禁好奇：“你认识他们？”“也说不上认识，几次去西街溜达，碰到过几回，他们好像是长治高中的。”钱塘江正在选游戏角色，“高中？”小至惊讶道：“那在你宝座上那位也是？”那股子高贵劲儿和不菲的衬衣，怎么看都不像高中生所拥有的。钱塘江撇撇嘴道：“是啊，他们都叫他张少，好像还是那帮人的老大。”此时钱塘江刚选好的法师已经升为二级，小至的电脑一片漆黑，“我说你傻愣着干嘛，来网吧聊天啊，怎么还不开机？”说着，钱塘江“啪”一声点了小至的主机，小至还在打量那张少：“竟然才高中啊……”
　　张扬这辈子没少被人打量：刻意掩饰的、假装不经意的、明目张胆的……各种眼神，但他还是习惯不起来。此时在东街的二流网吧，乌烟瘴气的感到很不舒服，又感觉一人老盯着他看，于是一双细长眼的眼角吊的更高了：看那少年，普普通通的相貌在这小城的各大初中是扎堆的多，但他澄澈的眼神在这种地方似乎很少见，不过，这不关他张少的事。遂装作没看到遍继续把目光集中在屏幕上。倒是一旁外号叫“花和尚”的说道：“张少，那人怎么一直盯着你看，认识？”“不认识。”说罢，张扬狠狠瞪了小至一眼，这时一旁的花和尚大叫道：“张少，不道德啊，又找我PK！”
　　小至被张扬瞪了一眼，回了神，便意识到自己刚才盯着人家看实在是不礼貌，但一想自己不过是多看了几眼就被瞪，不禁哼哼：“一个大男人，还真小气……”然后便自顾自游戏去了。
　　其实张扬来这地下城网吧，来的别说有多憋屈，大礼拜一刚跟他的一帮狐朋狗友说好要请客上网，哪只第二天那班主任老头就一个电话打到张父那里告状：“张先生，你家张扬到底怎么回事，一来学校就知道睡觉，睡醒了就开始玩手机，上个礼拜一何老师收了一只什么4S的，礼拜二童老师又收了那个什么4代，到了礼拜三，呵，方老师又收来只好像叫……对，叫HTC的。我问他那么多手机哪来的，他说都是他自己的，今天我上课，又发现这小鬼趴在桌子上玩手机，听旁边的同学说是什么又触屏又全键盘……”张父听了顿时气得浑身发抖，心想：张扬你这小鬼，我投资了你们那个根本没什么利润可言的烂学校把你塞进去，我张定国从来没做过这么赔本的买卖，可你成绩垫底也就算了，这不到一年的时间各种老师的电话我不知接了几通，还都没好事，以前忙没时间管你，现在眼看高一就快过去，可张扬你文理分科还没个意向，不能这么放任了！于是张父对班主任赔笑道：“谢老师，不好意思，我一直挺忙没空管那小鬼……”一搁电话，就踩着红木楼梯，扶着英伦风的雕花铁艺扶手就“噔噔噔”跑到二楼张扬房间找张扬算账去了。
　　“张扬，你到底有多少只手机！”张父杀到张扬房门口时，张扬正在思考明天从网吧出来再请大家到西街哪家餐厅搓一顿，看张父来者不善，实话实说道：“不知道。”“不知道？”张父显然是不信，张扬无奈道：“没数过。”张父顿时更加气结：“我给你的这些钱都买手机去了？还多的数不清了！”又气势汹汹道：“都拿出来！”张扬懒洋洋的说：“基本都是妈妈买的。”便又思考是去吃西餐还是料理的问题了。说到张母，生意场上叱咤风云的张父顿时瘪了：“……既然是你妈买给你的，那就算了……不过你总这样不行，眼看就要高二了……这个月零花钱先减半……下个月看你表现再说。”说着，从钱包里拿出几张红皮扔给张扬，就下楼去了。
　　想到张母，张父不禁想到当年他们几个上海滩的名门望族的年轻人在长辈的安排下游湖。当时正流行白衣飘飘，于是那些女孩都穿条白色连衣裙，天空蓝的羊毛衫，个个神情羞涩，唯独张母一条紧身高腰牛仔裤，再配件黑色小皮夹克，大波浪的长发扎成一条大马尾，一双高挑的丹凤眼横波流转，这是何等的千娇百媚，英姿飒爽。到了晚宴时，又见她一条黑色晚礼长裙，大波浪全耷在右肩，红艳的唇彩更显高贵。这时张父才知她便是16岁惊艳上海滩的肖二小姐。
　　肖二小姐性格放荡不羁，张父追她时可费了一番功夫，到了给孩子取名那时，肖二小姐凤眼一挑，把刚涂完的口红往小巧的化妆包里一扔，说：“既然是我的儿子，就叫张扬吧。”于是张父硬着头皮不顾张扬爷爷的反对说：“这名字好，大俗大雅。”可如今……唉，张父叹气，张扬这小鬼母亲的相貌继承个十成十，可这古怪的脾气却不知谁那里学来，算了，不提也罢。
　　零用钱减半的张少只能装出个心血来潮对大家说自己从没去过东街，于是前呼后拥的跑到地下城来了，唯独知道真相的“花和尚”说：“张少这人，爱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