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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离九 ...

  •   三月。
      帝城。
      御花祀。
      正是春暖花香。

      大片未开的白色花蕾映照着天边的残阳徐落,三月的华美,带着夕阳的些许萧瑟的艳丽,旖旎起来。笑声铃般叮叮荡漾,白衣的少女立在花丛中,蔓延至天际的白色将她未施粉黛的素颜衬出苍白。
      “喂,我最后问你们一次,当真不走?”少女的笑语中夹杂的几分微怒,已经让满园的侍卫魂飞魄散。
      “既然,你们都不想出去做人,那就留在御花祀做鬼好了……”
      侍卫们唰的齐齐跪下,不敢答话,也不退下。一个个面容虽还有着几分镇定,但额上却已经涔涔地冒着冷汗。
      白衣的少女踮脚走出花间,脚尖悄无声息踩折一根碧绿的花茎。
      “嗯……谁先来好呢?”少女自侍卫刀鞘中抽出一把刀来,猛然间反手刺去,在即将触到的时候却又突然间收回剑势,以剑背自侍卫头上一个敲过去。
      “一二三四五六七,杀了你来祭将——军!”
      话音落下,剑背下的人已然面如土色,瘫坐在地。
      “公……公主饶命……饶命……”
      周围的侍卫面面相觑,又无人敢出言求情,只是眼睁睁的看着那把刀徐徐割向那人的喉间。
      一缕指风悄然无息地吹来,少女手的兵器哐当落地。
      “桒央。”一声男子的低呼不知何处幽响,“够了。”
      少女抬头望向苍穹,微愣间,一袭青影自空中飘落,稳稳停在她的身前。
      风衍青衣散发,左耳镶着一颗苍翠的宝石,在三月和煦的风里,泛着微光。
      “退下罢。”风衍抬袖示意,“有我在这,无需你们保护。”
      侍卫们犹豫着对视了几眼,终归欠了欠身离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桒央背过身去,在花丛边扯下一朵花苞,一瓣一瓣地撕碎。
      “何必同他们为难?”他的声音轻若风过,“你该忧心的似乎不是他们。”
      桒央扔掉最后一片白色花瓣,回头莞尔一笑,几分俏皮,几分妩媚。
      “那风衍大人觉得桒央应该忧心什么?”
      “既然你今天,已大殿之上答应嫁入大幽朝,就该知道——要忧心什么。”风衍走上前去,长袖拂过地上散乱的惨花,花瓣竟一点点凝回原形。
      “你该爱惜它们。”
      “爱惜……是,是该爱惜。”少女笑着又抚上一朵花,“风衍大人是想说,若没有这些桒央花,桒央就不可能成为父王最宠的十七公主,又如何有此荣幸嫁与大幽王为后,母仪天下?”
      青衣的男子望向落日,却不答话,空气沉寂了许久,他又突的上前展开女子的手,在桒央的手心里迅速的滑过几笔,那抚花的手蓦地有些颤抖。
      “既然决定离开,就早些起程,夜长梦多。”不等桒央开口,风衍再次拂袖,隐去女子手下的花,“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那……多谢风……”
      桒央怔怔的若有所思,突然间又感觉到手心里似乎多了异物,伸出一看,却是一个白色香囊,素净的像她的白衣,隐隐约约散发出某种花的香味。
      “切记——不可张扬,不可离身,不可打开,此行……它能救你一命。”耳畔风衍的声音响起,她转头四顾寻找风衍的身影,却发现他早已经走远,只有他的声音透过三月的徐风静静飘过。
      “带霏月同行,到了天榆城,自会有人接应。”
      桒央嘴唇翕动,那个青衣的男子的背影在快要看不见时又突然停住,他的声音又浅浅传来。
      “我不想负千袭所托。”
      女子银冠下的黑哞闪动了几下,收起方才的失神,忽的勾起一抹灿笑,几分俏皮,几分妩媚。桒央饶有深意的对着青色的背影道了一句话,让那个青色的身形突然间僵硬。
      “皇叔,二十年了,您一点都没老呢。”

      三月的雨,带着夜间的寒意纷扬。
      雨低低切切结成帘幕,笼罩在诺大的九宿朝皇宫上空。夜幕下的王城皇都在连绵的雨里迷朦起江南的诗韵。
      萧瑟无声息蔓延。
      一辆马车自东门驶出,守卫的几个侍卫没来得及出声就卧倒在地。静谧的夜里,车轮的声音轱辘的响着。
      宫墙的半空上一个青色的身影悬空而立,默默注视着马车在夜色里缓缓驶向城门。那辆车渐渐远去,汇成一个点消失,青衣人的嘴角却涌上了一丝叹息。
      桒央,好自为之。

      天将破晓,九宿笼罩在一片朦胧的薄光中。
      夜,静如止水。
      黎明前的夜最黑最暗。

      三百里外的天烨山。
      晨光初起,薄雾迷朦中,悄然无息的勾勒出一个白衣少女的身影。桒央抱着膝,静静地听着从对面山峰上传来的洞箫声。那箫声,延延不断地呜呜回响,反反复复吹着一首曲子到天明。
      霏月一袭碧衣,握着剑默默地站在她身后,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离开帝城已经四个时辰。
      少女仰头,瀑布般长泄的黑色发丝,只用了一支白玉簪松松的扎起一束,披散的长发随风飘散,双目点漆般灵动。
      那箫声……是来杀她的么?看来他很心急呢,来的比她料想的要快上许多……
      “霏月。”桒央的声音似泉水般流动,“你后悔么?”
      “属下,不曾后悔。”
      “是么?”桒央勾起莞尔一笑,带着某些不知名的意味。
      “属下……”霏月抱剑欠身,眉间闪过决绝的坚定,“属下无论如何,都一定会力保主子周全。”
      桒央笑得更为灿烂,仿佛带着几分嘲讽,“霏月……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轻易做出承诺……尤其是,不要对那些你明知道,你做不到的事情做出承诺!”
      “属下……”
      “嘶!——”
      一声撕破空气的尖锐鸣声猛然间响起,打碎了清晨山林里的宁静,一直不曾间断的洞箫声也突然消弭。一道刺眼绿光自山下射出,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柳叶形。桒央直起身来,望向天空,稚气的脸上忽然间有了几许妖媚的笑。她素净的白衣上,以金色丝线绣制的九瓣花,在风中悄然俏放。
      “霏月,我们……该下山了。”

      山下。

      白色的马车倒地,马车旁,奄奄一息倒着一个受了重伤的侍女,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
      厮杀还在继续。
      几十个黑衣人以怪异的姿势围成一个圈,传来阵阵兵戈相击的声音,恍惚间,似乎还夹杂着朦胧的洞箫声。
      霏月碧色的衣袖抬起,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几十枚柳叶形的暗器。正要出手之际,耳边响起少女冷冷的声音。
      “收手。静观其变。”
      “可雪蓁……”霏月担忧的往马车旁倒下的侍女看了一眼,却还是放下了手中的暗器,退回桒央身边。“是,主子。”
      她的话音刚落,倏的,一阵耀眼的白光自黑衣人中射出,碧衣侍女下意识足尖一点,将少女护在身后,飞身急退。
      好浓的杀气!
      待她再定睛看时,却惊讶得不知所云——
      那群黑衣人竟然都无声无息齐唰唰的向后倒下,在地上呈现出一个圆形。黑色消退后,有一袭白衣立于圆心处,映衬着满地的黑色尸首,风华绝代。
      都,都死了?

      “我叫离九。”那白衣男子左手握着一管白玉箫,微微颔首,声音温润如风,“我等候你们多时了……”
      他抬头,笑若春风,眸光亦如春风。那一瞬间,就连碧衣的侍女也不由自主放淡了杀气。
      “十七公主……我等候你们,多时了。”
      桒央的神色依旧是波澜不惊,平静得有些诡异。

      雪样的白衣,雪样的轻笑,雪样的眸光,这个雪样的男子,在山林间,似一场雪般,无声无息的降落。
      离九。

      “谢离公子相救之恩。”

      为受伤的侍女疗完伤后,霏月对着离九微微鞠身。
      “不必了,巨石之上的白衣男子,视线一直轻轻的望向马车旁的另一袭白衣,未曾抬眼,语气仍是□□风。离九顿了顿,回头看着碧衣的女子,笑如风般拂过,“月侍女……客气了。”
      “我只是个普通的——江湖过客。”白衣的男子笑道,笑若春风,眸光亦如春风。
      霏月在他的笑中,却募然心惊。

      “能在重重包围下,一招杀死三十四个武功绝顶的杀手的普通的江湖过客么?”霏月盯着他,语气虽仍是风平浪静,却仍掩饰不住神色中的一丝复杂。“看来离公子,果真是——普通。”

      “那么,月侍女觉得离九应是什么样的人?”
      霏月不语,碧色衣袖下的右手一转,一枚暗器悄然无息的冲破空气,直飞离九眉心。白衣的男子仍是笑,对着空中轻轻拂袖,那枚柳叶形的暗器便如同折翼的蝴蝶般,无力地垂下。
      “月侍女,献丑了……”
      怎么……会……
      那么伶俐的招式,而她在他的身上,她居然感觉不到丝毫的杀气……
      “公子可否留下,与我们同行?”霏月瞬间恢复一如既往的平静,转身朝着马车走去,“这也是你此行的目的,是吧?离公子?”
      她的身后,白衣默然而立,带着浅笑,无声的跟着碧衣而行。

      “主子。”雪蓁在十七公主身后鞠身,没有表情的脸上丝毫没有受伤的迹象,只有左臂上的伤口,细细地往外渗着血丝。“一共四十九具尸体,属下以为,是暗罗宫的四十九罗刹。”
      “暗罗宫?”
      “是的,主子。”

      “把他们葬了,起程去灵河镇。”
      “是。”
      雪蓁起身,将桒央扶上马车,车帘掀开时白衣的少女脚步却又忽止,“好好疗伤。若是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葬保护主子。”
      “属下明白。”
      在车帘落下时,桒央再次抬眼看向远方的白衣男子,笑意更浓。
      看来这场戏,是要越来越精彩了……

      灵河镇。
      夕阳如金的傍晚,这个位于经商要道上的小镇繁华如锦,虽已日暮,仍是人声鼎沸。一辆白色的马车穿过喧嚣,扬尘而来。驾车的两个女子绝色倾城,一切美丽得似是不在人间。夕阳投下的阴影中,一个白衣的男子骑着白马,带着□□风的笑,跟着马车,在阴影里无声的行进。

      月亮已经升上树梢,云来客栈的东厢中,源源不断的响起呜咽的洞箫声。幽静的院落中,一个白衣男子握着箫,站在晚风中,束发的白玉冠在月光中反射出稀薄的光。
      桒央循着箫声而来时,那个白衣的男子笼罩着淡淡的月光,似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般,让满天繁星顿失光彩。不由得,略有失神,默默的站在拱门后。
      箫声延绵地幽幽荡漾,鸟儿安静地落在屋顶上,一时间,静谧的夜空里只有箫声久久的回荡。

      “夜之初,日之落。饶华饶华,往昔何处。
      日之落,夜之初。饶华饶华,今昔何处。
      往昔往昔,已归尘土。今昔今昔,亦归尘土。
      春夏秋冬,日复一日。
      冬秋夏春,夜复一夜。
      何处何处,天暮。今昔往昔,终归尘土。”

      “请公主出来说话。”
      门后的少女闻声微微一愣,随即笑声如铃波动。
      “嘻——嘻——,离公子的箫声真是应天上有呢。”桒央白衣飘动,徐徐走向离九,“这么美的箫声,不知还有别的用处么?”
      离九轻笑,欠身行礼。
      “不知公主,觉得还应有何用处。”
      “比如说——”桒央抬袖,纤细的五指在离九的脖颈前轻轻一滑,表情霍然凝结,“杀人。”
      离九握箫的手指微微一紧,耳边少女铃般笑声再次响动。
      “离公子被这个小玩笑吓到了么?那可真是糟糕呢。”白袖落下,桒央的目光落在离九稍扬的嘴角上,笑比星光更璀璨,“像离公子这样丝毫没有杀气的人,怎么会杀人呢……再说,若是那箫声真能杀人,今晨听离公子吹了那么久的箫,恐怕我有九条命,也不够死的。对么?”
      “公主说是,便是了。”
      “是么?”桒央转身,俯身花间,喃喃低语,“若我要你去死,你也说好?”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惜,可惜……”桒央摇头,若有所思,“这些花开得正艳,就是……没有蝴蝶呢……”
      话音刚落,大片的星光闪烁飞来,照亮了她的眼。那些不知何处飞来的夜光蝶带着莹白的双翅,映着深蓝的夜幕,在白衣少女周围,翩翩起舞。桒央脸上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戾气渐渐被这些唯美的蝶儿化去,只剩笑颜开在白衣之上,如衣般纯净素白,朦胧间似乎恍惚了一世。
      离九凝眸而视,带着静静的,静静的微笑,一只夜光蝶落在他的肩上,映亮了他的眼眸,黑夜般——
      深不见底。

      白衣的少女在蝶中旋身,大片的蝶儿顺着她的白袖,久久地飞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离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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