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墟》叶悉茗

11、深渊回廊

　　宋铭远挣扎着睁开眼睛，只能看见一条缝隙挂在天边，微弱的月光倾泻而下，正好覆盖着他的身体。
　　记忆停留在天坑中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和念薇必死无疑，然而念薇再一次觉醒。右眼里流转的金色似神，左眼里凝结的黑色如魔。巨大的白色羽翼将两人包裹在其中，消失在天坑浓重的黑暗中，竟是将两人送到了人迹罕至的山谷。
　　对了，念薇呢？宋铭远偏头，苏念薇就在离他不远处躺着，似乎还没有转醒。
　　“念薇。”宋铭远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苏念薇却没有任何反应。他活动一下筋骨，全身上下没有传来痛楚。利索地站起，走到苏念薇身边。触碰到她温暖的肌肤，他确信她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在沉睡。记起谷若虚曾经说过的话，觉醒会导致念薇沉睡来补充消耗的力量，他这才放下心来。
　　看样子，这是一道很深的山谷，晚上根本无法知道这里隐藏着什么样的危险，所有的事情只能等到天亮以后才能看到，但是在念薇醒来前，他必须确保她的安全。
　　宋铭远轻轻地把苏念薇搂紧在怀里，时刻警惕着周围的风吹草动，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害怕自己丝毫的懈怠会危急到两人的生命。
　　夜，似乎从来没有像这样漫长。
　　山谷两侧的山崖陡峭且高，崖上的树木生得蓊郁。可想而知，根茎牢牢地钻入稳稳地吸附在山壁上才能够在生长。狭长的山谷中，清澈的溪水淙淙。沐浴在自然气息中，心自然而然地平静。
　　宋铭远不敢走远，就在原地打量山谷。要想找到出谷的路，必须等苏念薇醒来才行，他一个人没有三头六臂，可以带着昏迷不醒的她面对未知的世界。
　　幸好这次苏念薇只昏迷了一天就醒了过来。
　　“我们这是在哪儿？”苏念薇环绕四周，迷茫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到出路，不然……”宋铭远没有说下去，聪明的念薇了然于心。
　　虽然暂时还没有出现可以威胁到他们的事物，但是在这片未知的土地上谁也不知道暗处究竟潜藏着什么。
　　“从谷底登上山崖显然不可能，我们只能顺着溪流往下走，说不定会有出路。”
　　“说得对。”宋铭远附和，看了一眼尚且虚弱的念薇，担忧道：“你还撑得住吗？”
　　“放心，我没有那么柔弱。”
　　美丽的自然风光已没人欣赏，现在最紧急的事情就是回去。城市惊现天坑，恐怕早已令人恐慌。
　　沿着溪水流淌的方向，一步一步前行。这是一场艰难的旅行，没有食物，没有帮助，只有两个人的相互扶持。
　　在山谷中行走了三天三夜，渴了就着溪水解渴，饿了摘些野果果腹。幸好上天还没有绝人之路，这些都还充足。虽然胃里难受，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眼前忽然开阔，小溪汇入远方的江河，岸边高楼林立，一片繁华的景象。他们终于走出来了，觉得这景象分外亲切。原来他们一直都在C城，只是不知道身后的山谷坐落在何处。
　　苏念薇和宋铭远不禁深情拥抱在一起，然而铅灰色的天空笼罩下的C城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
　　“为什么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苏念薇离开宋铭远的怀抱，望着低沉的云层道。
　　“看来我们在谷中的几天，外面发生了变故，看来我们得尽快回去。”宋铭远沉吟，“虽然我们走出来了，但是荒郊野外的怎样回去也是一个问题。”
　　“怪不得我觉得熟悉，这里是云雾山山脚，离蔷薇庄园不远了。”苏念薇望着远处的江河，她想起来了。那次在云雾山巅看见的场景，让她终身难忘。虽然在山顶看风景与山巅看风景有很大的不同，但是江岸边高耸的黄金大楼可是难以忘记。
　　通往蔷薇庄园的路上，没有人往来，寂静得只能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
　　媒体对天坑的的热情早已褪去，更多的是对C城离奇事件发生的恐惧。只有韩家人依然没有放弃寻找苏念薇和宋铭远，有多人试图下到天坑中去，结果都有去无回。
　　“先生，我们已经尽力了。”
　　一群人低垂着头，仿佛做错了事情的小学生，等着老师的责骂。韩森焱只是沉默着转身，孤寂的背影在萧瑟的黄昏中慢慢挪动。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他在心底问自己。苏岩说过会帮助他们一起寻找，但是他又在哪里？
　　豪华的座驾驶离废墟，在蜿蜒的公路上疾驰。
　　车轮转动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明显。苏念薇和宋铭远知道，他们有救了。
　　疾驰的汽车在奔腾，忽略了路边人影的呼喊。韩森焱看见后视镜里一晃而过的人影，匆匆地叫司机后退。那两个人，好熟悉，会是他要寻找的吗？韩森焱心里充满了期待。
　　苏念薇本来在疾驰的汽车带起的风中失落了，没想到那车又倒退着开了回来。车门被打开，里面出来的会是什么人？
　　“爸爸……”在看到那人面目的一瞬间，苏念薇扑到了他的怀里。
　　韩森焱抚摸着苏念薇的发顶，眼睛里有泪花闪动，“平安回来就好。”
　　车窗外，原本繁华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一阵风过，地上堆积的枯黄的梧桐叶飞起，在空中打着旋。
　　“怎么会这样？”
　　“蔷薇庄园沉入天坑后不久，C城就陆续有人一梦不醒，很多人都携家带口逃离C城。接着阴云笼罩C城，摩尼教徒集聚，他们似乎在寻找什么？”韩森焱把近来之事娓娓道来。
　　“原来如此。”苏念薇陷入了沉思，显然大批摩尼教徒是为了寻找她和宋铭远。天坑中的记忆在脑海中一一重现，然而却缺失了最为重要的一段，她和铭远是怎样摆脱李沉嫣掉落在山谷中的，她一无所知。
　　看着苏念薇慢慢皱起的眉头，宋铭远知道她又在纠结。
　　偌大的韩家也如其他家庭一样，空落落的，但至少它还有人居住。听到发动机的声音，莫莲知道韩森焱回来了。她赶紧去开门，一眼就看到了苏念薇和宋铭远。
　　“念薇小姐，铭远少爷，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客厅里，老少三人相对而坐。
　　“你们是怎样逃脱的？”韩森焱有着深深的疑惑，虽然知道铭远身体里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但是他们确实在他眼前跌入无尽的深渊。
　　“其实，我也不知道，脑海里缺失了一段重要的记忆。”
　　“或许是上天保佑，让我们掉落在云雾山的山谷中，才有机会回来。”宋铭远看了一眼苏念薇，回答道。
　　“这样啊。”韩森焱手肘支撑着头，说出了他的决定，“我已经让周原带着洛宁先离开，既然你们平安归来，我们也是时候离开。”
　　不，她不能离开，既然她是梦墟认定的那个人，无论走到哪里，都逃不开这宿命的因缘。
　　“不，爸爸，我不走，或许我再也逃不掉，而我会为所有人带来厄运。你和铭远哥哥快点离开C城，这里将会是人间地狱。”苏念薇的坚决，她已不可能离开。
　　“念薇……”两个男人的怒吼，他们怎么可能抛下他独自离开。
　　“爸爸上次没能保护你，这一次不会扔下你不管。”她既然叫他爸爸，他就不能丢下她。
　　“爸爸，你和洛宁对我很好，我知足了。你还有洛宁不是吗？放心，我会保护自己。”眼泪在苏念薇的眼眶里打转，能够成为韩家的一份子，她真的很高兴，她不需要他们再付出更多。
　　“有些事情，我不能和你细说，无论我走到哪里，他们一定会找到，我不希望厄运降临你和洛宁的身上，所以为了让我放心，你们一定要平安。而我不能放任这个世界因我而遭受更大的劫难，爸爸，原谅我。”
　　含泪说完这些，只剩下一室寂静。
　　最终，韩森焱离开了。
　　宋铭远坚持留了下来，因为他不能让她一个人，还有阻止灾难也是他的责任。
　　“你很困惑，自己失去了记忆，我说得对吗？念薇。”宋铭远清澈的嗓音在头顶上徘徊。
　　苏念薇望着远去的车影，点头。
　　每一次苏念薇觉醒，都让人觉得触目惊心，两种对立的特质在她的身体里综合。右瞳是灿烂的金，左瞳是深沉的黑。在这个状态下，仿佛是另一个人，让人感到陌生，仿佛苏念薇不再是苏念薇。只有在危急关头才能激发出力量，进入觉醒状态。第一次，她在幽若手中救了他。第二次，在天坑中紧急中再次觉醒，将他带到了云雾山山谷。从沉睡中醒来，就会忘记发生过的事，力量也随之消退。
　　听完宋铭远的叙述，苏念薇依然觉得那些发生过的事情离她很遥远。她的身上隐藏着太多的秘密，而现在还没有人能够为她解惑。
　　一天，又在走过了黄昏。夜晚，暗夜的使徒在歌唱。
　　身体在急速下坠，恐惧在寂静的空间里蔓延。
　　“我主，回答我，你在哪里？”
　　声声呼唤，不停在脑海里旋转。
　　“不。”苏念薇惊坐起来，背上冷汗涔涔。
　　竟然又做梦了，自从那次梦魇之后，好久都没有做过梦。脑海里那个声音是幽若的，她又在呼唤她了。
　　宋铭远听到苏念薇的惊叫，立马冲了过来，只见她坐在黑暗中。打开房间的灯，没有人入侵，看来是做梦了。这时念薇转过头痴痴盯着他，眼睛里有着恐惧。
　　“铭远哥哥，她又在呼唤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