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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夜昙
他来到这个会下雪的城市,只为遇见他。
他穿着全黑的运动服跑来,压低的帽檐,没有完全束起的银白色长发,唇角淡淡地上扬,却不是在笑。
经过他身边,暮春都浮起严冬的寒。
他看着他火红的头发,微微蹙起眉头:“你,很像一个人。”
他对他友好地笑了笑,可惜眉纹皱得太深,不能抬起分毫。
这一年,他三十五岁,距他弟弟的葬礼,已经七年。
他穿着全黑的运动服,像一株收敛枝叶隐藏在夜色里的昙花。
“你也住在这里?”
“嗯,今天刚搬来。”
“哦。”
“作为新邻居,不介绍下你自己?”
“箫中剑。”
“银鍠朱武。”
“嗯。”
他没有握向他伸出的手,径直走到自家门前,开门进去。
红发的人呆呆站在风中,手许久没有收回去。
仿佛冻在因那人经过而结冰的时空里。
华灯初上。
红发的人温柔地抚了抚手中照片上,红发少年灿烂又带点邪魅的笑容。
那是他的脸上永远不会出现的表情。
轻松又肆意,在青春里。
他拉开窗,隔壁房子那个冰冷的新邻居正靠在阳台上看月亮。
他还穿着白天的那套衣服。风轻轻扬起他银白的发丝,却吹不动他的帽檐。
低低的,遮住他的面孔,直到鼻梁。
一身黑,像是寡妇的丧服和面纱。
他闭上眼。
却浮现一双翠绿色的眼睛。
箫中剑开始注意到隔壁的新邻居。
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他像一个人,让他想要逃离。
虽然,这个人的姿态是友善温和的。
那个人也是。
可他还是忍不住远远地观察起这位红发的先生。
他似乎在家上班。
他在阳台上种满了绿色植物。
他的名字叫银鍠朱武。
没有了,他对他只了解这么多。
但是他相信,喜欢并能悉心照顾好看上去只有绿叶的杂草的人,一定是好人。
曾经有人,那么对他说过。
所以他没有拒绝,朱武提出一起晨跑的要求。
箫中剑很沉默,而朱武也不擅长搭话。
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跑着。
转角遇到一只小猫,箫中剑弯下腰去抱起它,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猫粮,开始喂了起来。
侧光之下,他的脸冰雪消融,甚至带着一丝笑意,温柔又愉悦。
“你笑起来,很好看。”他由衷地赞叹说。
那人转过来认真地看向自己:“你也笑一个。”
他努力地试了。
他凝视着他,最后面无表情地评价说:“你一定是从来不笑。”
所以嘴角和眉头,都如岁月一般重重压下。
圣诞夜的时候,他邀请箫中剑到自家吃饭。
他看着他端上来散发着香气的食物。
难得地夸奖说:“你很会做饭,一定是一个顾家好男人。”
他迟疑了下,笑着摇摇头。
菜是热腾腾的,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箫中剑脱下外套,里面是一件修身的黑色衬衣。
他想,他穿什么都是妥帖好看的。
就算是寡妇的衣服。
暖暖的房间里,晃动的蜡烛,弥漫着淡淡的昙花香气。
“你一定是皱眉皱得太多了。”箫中剑突然对他说。
那个人,他也经常皱眉。
但是他也爱笑,他自己也说,一笑起来,就看不到皱纹了。
“你很像他,真的很像。”
他说:“我不是他。”
他沉默了片刻,“对,你的确不是他……”
然后喝下了手边的红酒。
那时候那个红发的少年,在大雨中敲开了他的门。
头发贴在身上,浑身滴露着水珠。
委屈地说:“我被老头子赶出了门。”
他焦急地问他:“那怎么办?”
他伸出手,揽住他的后颈摩挲说:“你养我,一辈子。”
笑容真是无赖。
他笑笑说:“好。”
然后,真的就一辈子了。
他只是没想过,这个一辈子,竟然那么短。
“你怎么都不回来看我?看看我多难过也好……”他扳过他的脸,开始摆弄他的腮,试图拉出一个笑容。
“你喝多了。认错人了。”他说。试图把脸上的手拉下来。
那人却置若罔闻,执着地捏着他的脸,竟有几分生疼。
“我喝多了,哪有……我知道你不是他,但你也轻松点笑笑嘛……”他从未与他如此相近过。
翠绿的眼睛,眼神迷蒙,却是罕有的明亮,略微调皮的表情,嫣红爬满了原本苍白的脸颊。
“多笑笑,皱纹就浅了……”他在心底,同时念出他正口齿含糊地说出的那句话。
他笑得那样天真又开心,让他不忍心夺走他腋下紧紧夹住的酒瓶。
“你真的醉了,我该送你回家了。”
箫中剑却晃了晃,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他急忙拥抱他入怀。
触到的一瞬,被他狠狠一拳砸在腹部。
怎么能忘了,这个外表沉静消瘦的人,也曾有意气风发的时候……那时候,他是这个时代根骨奇佳的练武奇才,剑道散打空手道无一不精。而且讨厌别人触碰。
那个人……唯一一次不能保护自己……
他忍着疼痛,没有放手。
那里,肯定有血瘀了。
那个翡翠色眸子的人抬起头,微微皱眉:“你是谁?……你和他,真像。”
他贴在他身上,有昙花的香气,混着淡淡的酒味。
冷冷的,不可逃离。
他没有回答,只是带着鼻音说:“我只是想抱抱你。”
“抱……我?抱我!”
他的雪白的手指搭上他渐渐升温的手,引导向自己衬衣的领口。
他颤抖的手,在自己不熟悉的炙热下,轻轻解开了第一颗扣子。
他很瘦,苍白的身体充满着禁欲气息,衬着同样禁欲的黑色布料却显示出奇特的诡丽,性感得无以复加。
更加馥郁的昙花香,交叠着更浓的酒气,令人迷醉的诱惑。
“朱闻……”
他的手触电一样推开了箫中剑。
“别走……苍日。”
他喝醉了酒,蜷缩在他身上,双手紧紧拽住他的衣领不肯放开。
倔强的冰绿的眼睛红着,发出呜咽的低鸣,像只被遗弃的小兽。
他能做什么。
只能叹息着把这个人揽回怀中,抱得更紧,抵在胸窝,隔着他的衣衫有他的眼泪。
他从不记得看到过它们。
他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没有学会流泪。
是那件事,教会他的吗?
他从背后拥抱住他,以最亲密的姿态双手环绕他的心脏,鼻端浸没在他银白的发间,贪婪地吸入他身上的冷香。
为什么你只肯记住他。
你忘记了所有,却还记得他,还记得你爱他。
也只记得这个。
而我在你的世界里,甚至不曾存在过。
朱闻苍日比朱武小七岁,用的是母姓。
很长一段时间内,他的父母都以为自己不会有孩子了。
他作为家庭的长子,银鍠家族唯一的继承人而被培养起来。
从他记事起,他就很优秀,也很勤奋。
但是,他从没什么期待的,想要的,而别人说他苦,他也不觉得。
他无法理解自己那个明明是小屁孩的弟弟,看他时候一副少年老成摸样的悲悯眼神。
只有那个和自己轮廓相似的红发小孩,会摸着他的额头对他说:“多笑笑,皱纹就浅了……”
那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他每次都忍不住把脸扭开,眉头皱得更深。
朱闻从小的成绩不好,不是因为他笨,而是他不认真。
而他虽然是个耐心的好哥哥,却也总有办法被他弟弟的任性散漫气得不想去理他的时候。
道理说不通,朽木没指望,于是只能进一步对自己要求更高更严格。
朱武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箫中剑的时候。
那时候,荒城萧家年轻的家主还很小,还没有继承家业,也还叫萧无人。
才七八岁的摸样,正襟端坐在那里,手里一本《封神演义》,像个无声的小瓷娃,看的是闲书,粉白团子一样的脸上却严肃又正经。
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它长得是那样好看。
小皮蛋朱闻看到他,拉拉小瓷娃娃的袖子:“这是我哥哥朱武。”
他点头问好的样子那么乖巧有礼,连朱武都忍不住坐下来,可他只是捧起书,继续看了起来。只间歇性地抬抬眼,看看抓耳挠腮的朱闻苍日。
他看着他,他看着他看他。
终于朱武忍不住指出朱闻有道题做错了。
那不啃声的小白团子在他说完之后开口:“朱武哥,你让朱闻自己先做,他要学会自己面对题目……还有,你说的是不对的。我们这个年级还没有学你的解法,虽然可以用,但是更合适的是……”
非常清冷平和的语调,他却无言以对。
他送走了那个不爱笑的小朋友,回头皱着起脸面对自己贼兮兮笑着的弟弟。
“你明明自己都会做的。那道题我昨天刚和你讲过。”
小红毛却一脸你真蠢的得意:“如果我都会了,无人就不会来教我做作业了。”
“……”
“还有,多笑笑,不要再皱眉了,它真的可以压死苍蝇了。”
朱闻十六岁生日的下午,他端着蛋糕到他房前,打算叩门。
却从房门缝里看到朱闻双手着那个人的脸,极其温柔缠绵地亲吻。透过窗帘的光,身体深深陷入沙发的银发少年,闭着眼,万年冰山一样雪白的脸,正透着浅淡的红晕。
他没发出声音,退到院子里,坐在那棵苦橙之边。
树上,正盛放着当季的橙花。
他细细挑选,摘下几朵,放在蛋糕盘的边缘,风把一朵吹走了,他又去摘下一朵放上去。
过了不久,有一道影站在了他的身旁。
他一抬头,是他。
“朱武哥,原来你在这里摆盘……这样就可以了,不用太考究。”那个人弯下腰接过他手中的蛋糕,脸颊的红尚未完全褪去,眼睛水润明亮。
“我们快去找苍日吧。”
午后的正好的阳光,照在他的侧面。微微温热的风吹来橙花清淡的香气。在身后一片白色的细小花朵里,银发碧眸的少年,笑着对他眨了眨眼,欢悦又灿烂。
他的喉头微微动了动。
他想要这个人。
这个人却不是他的。
人生第一次,他感到了苦的滋味。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远远看着,一直没交女朋友,别人问起也总是摇摇头,笑得温和,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纵然他什么都不说,却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而他的祖父,银鍠家的掌舵人弃天,是何等精明的人物。
他语调温和却不失威严地对他说:“你弟弟的事我可以不管,反正银鍠家不用他来继承……但如果是你,我们该多么伤心失望,你想过吗?我已经老了,就算我能再培养出一个继承人,你爸妈也不能再生一个给我了……”
他闭上眼,恭敬地弯下腰鞠躬,他的脊梁那么挺直,头却那么低,好像就要折断。
生平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走的道路,真的是苦的。
他不要他。
而他弟弟不肯担负的责任,只有他可以完成。
至少,他可以送给他一个完全无后顾之忧的朱闻苍日。
于是他成婚了。
新婚的夜晚,他对美丽的新娘说:“我不舒服,今天我们先休息吧。”
新娘眯着妩媚细长的眼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笑了起来,拿出一个瓶子,附在他耳边说:“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你得给我我需要的孩子。这是我和你祖父的约定。”
他想他知道那是什么药。
然后苦笑着吃了下去。
后来……
后来他弟弟为了救这个人死了。
这个人很强大,却太心软,又正直得过分。
虽然为了“包养”他的弟弟,荒城萧家年轻的主人拾起了家族的身份,却从来做的是阳光下的生意,没有真正踏入过□□。
他太过干净,甚至不了解那个与自己的洁白相对的,他所生于的世界。
就那么不设防地被一群根本打不过他的小混混们下了药。
再强的人,此刻也是待宰的羔羊。
而他的弟弟冲了进去,抱着这个人出来。
还带回断裂的肋骨和被砍断的背部肌腱。
他跪在来接他的哥哥面前,鲜红的已经看不出面目。
他那从小怕疼不拼命的弟弟,肩部的血肉挂在身上,只连着一层薄薄的皮,隐隐透出骨头来。
他说:“我没用,但我是他的男人,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
而他那时候,正努力用手,捂住他腹腔不断涌血的伤口,不让肠子流出。
朱闻苍日的葬礼萧无人没有来。
有人埋怨他薄情。
朱武却知道,那个人,只是不想做那一场告别。
就在葬礼的第二天,萧家那似乎从来注定只生活在光明下的少主,披上黑色的衣,融入漆黑的夜,一个人去挑掉了那个帮派。
手段并不血腥,和他人一样干净,甚至没有杀死一个人。
但是那个也有了数十年历史的帮派从此覆灭。
然后他就从这个城市里无声地消失了。
成了一个道上的传奇。
如夜色里洁白昙华瞬间一放。
也许有些恶毒。
他甚至羡慕他弟弟的死
因为他能为他而死。
因为他到死,他都是爱他的。
并在他死之后依然。
但也许这又是公平的。
从小到大,他什么都比朱闻优秀,得到的也都比朱闻好。
可是,这世上最好的,也是他唯一真正想要的,却是朱闻的。
而且,那是一个人,不是一块奖牌。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那是他无论如何优秀都换不来抢不来的。
他睡醒的时候,他不在了。
他看着头顶雪白的阳光,闷闷地笑了起来。
还是决定去看看那个人,解释清楚也好。
他甚至没有锁门,让他得以径直走入。
他没有看到他。
然后深吸一口气,推开卫生间的门。
他正坐在浴缸里,水漫到咽喉。
他说:“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说:“我知道。”僵硬冷淡如他们初遇。
“以后少喝点酒。”
“嗯。”
他要关上门的时候,他问他:“你喜欢我?”
他的手指在门把颤抖了一下,最后回答说:“是。”
他眯起眼看着他:“你很像一个人。”
他苦笑着说:“我知道,但我不是那个人。”
“不,不是他。”浴缸里的人闭上了双眼:“你像一个,我似乎认识,又想不起的人。”
“哦。”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带上了门。
在黑暗中,十八岁的他和他在同一张被子里,银色的发和红色的发纠缠在一起,温暖的身躯贴着身躯。
“我是不是弄痛你了?”红发的青年关切地问。
他望着天花板:“朱闻,你刚才是不是不开心?”
红发青年把鼻子埋在他的颈窝:“我刚才突然想到,如果有一天我先死了。”
他反转身体抱住他的脖子,与他额头相抵:“我会马上跟你下去。”
红发青年笑了,双手温柔地捧起他的脸:“我刚才就是想,我一定舍不得,会忍不住想拉着你的手,拖你和我一起走……可是我又突然觉得,老天要我先走,一定是为了让我能给你送来更好的……”
“我只要你……”他不让他说完,凑过去堵住他的嘴。
他轻抚着他光洁的脊背:“无人,等我。”
“好。”
“你不问我要你等什么吗?”
“无论你说什么,我的答案都不会变。”
“我要你等我满二十一岁,我和你去国外注册登记。”
“还不够。”
“那,等我到我们再老一点,我大哥到时也该给我生了几个侄子侄女了,我去过继一个当我们自己的孩子。”
“还不够。”
“无人……”
“我还要得更多。”
“那就等我和你一起慢慢老去,我的头发变成你的颜色,做都做不动了还可以和你盖着一张被子在阳台上看夕阳……”
“你说的。”
“嗯,我说的。”
“好……”
然后一切都黑了。
他伸出手,什么都握不到。
只是茫茫然变成一片刺目的血色。
他死在他二十一岁差几天的时候。
苍日,你这个小骗子……你说的,都没有做到。
他睁开眼,发现天已经黑了,他在冷掉的浴缸水里面睡着躺了一个下午。
打个喷嚏,想要立起身却头重脚轻地栽倒在地。
大概是着凉感冒发烧了。
还好地上有软的吸水垫,否则他一定要骨折了。
家里……好像已经没有药了……
然后呢,他趴在那里突然不想动,连蜷缩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明天……明天会怎样?自己会不会还活着?
管他呢。
朱闻,活着,没意思透了。
他笑了一下,闭上眼。
然后觉得自己落入一团温暖与柔软之中。
再后来,有人推推自己,睁开眼,一只勺子被送到自己的面前。
药吗?
他皱皱眉,乖顺地张开嘴。
入口才发现,是极其鲜美的热鸡汤。
同时注意到,拿着勺子的人,是隔壁那位红发的邻居。
他说:“你怎么在这里?”
朱武张合了几次嘴,最后说出来的却是:“你家的厨房很好。”
“……”
“你喜欢吃我做的饭。我刚好煮了鸡汤……”
“……”
然后相对无言。
他从他的手里接过鸡汤和勺子,自己一口口开始慢慢喝起来。
他喝汤的样子很文雅,不发出一点声音。
朱武接过空碗,犹豫着是陪箫中剑再坐一会儿还是出去。
“你说,我家的厨房很好。”
“嗯。”
“可惜我都不用……而你的菜,做得很好。”
“嗯?”
“不要浪费了我家的厨房。”
他笑着,看红发人诧异的表情。
朱闻……他那么像你,是不是你送来的……
要不要,给自己,给别人一个机会呢。
其实,他的轮廓很好看。
和朱闻很像,却更深邃。雄健的线条,气质里却带着一种让人心痛的悲苦。
如此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
但是,他想对他好一点。
那么多年以后,他第一次,想对一个人,好一点。
“我有很多缺点。可能改不了。”他对红发的男人说。
他回答:“没关系,那就是你。我希望你唯一的改变,是我而已。”
新春节至。
他和他在一起两个多月。
他穿着黑色的风衣,站在新堆的雪人边手拿晶亮的花火,回头向倚在门框笑着看他的红发男子眨眨眼。
四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还有时不时照亮天际的烟火。
新年的钟声响了。
他听着那年年平安的声音。
冷不防被他扔了一个小小的雪球,正中脑门。罪魁祸首弯下腰正笑得开心,鼻尖耳尖和指尖都冻得微红,翠绿的眼里却是真实的兴奋与欢愉。
几乎就像时光倒流,他还是偶尔会调皮的少年。
只是这一次,他终于可以勇敢走过去,把他的冰冷的手捂在自己的掌心里,再贴到自己温热的脸颊。
他不会知道,他等这一刻,等了多少年。
新年的第一个夜晚,他正坐在床上对着刚收到的信件皱眉。他突然穿着睡袍进来,手中还握着一瓶白兰地,惊得他直接把信掉在了地上,又在他看到前捡起,塞进床头的柜子里。
他穿着黑色的睡袍,交叠的衣襟之上银线绣成的花纹,雅致端庄,却说不出的禁欲到性感入骨。
“新年新气象。”他举了举酒瓶,咕咚灌下一大口,伸出来舔唇的粉色舌头,让他喉咙有些发干。
“你……又喝酒了。”他对着坐在他面前的羞涩忐忑的眼神慢慢变得果决的人说,身体不自觉地往后靠去。
“这一次,我没醉,朱武。”他的手指攀上他的胳膊,脸贴得离他很近。他低垂下眼,可以看到他衣襟开口处,锁骨微凸的尾端。
“喝酒,只是为了壮胆。”他笑笑说。浅淡的,无色而艳。
没有一个男人可以抵御这样的他,尤其是他。
“你这是在考验我的忍耐力。”他咽了一口口水,闭上眼说。
“那,为什么要忍呢?”他掰开他的眼,弯起的眉目如画,笑得愈发明艳,一刻冰雪尽融。
“我……我还有没有完全解决的事。我怕……我怕会给你惹麻烦。”
“你不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
“那么,也请同样地相信我。”他跨坐在他身上,低下头温柔地轻吻了他还是皱拢的眉,夜昙的香气落在他鼻端,任由他翻身将自己压下。
染了满身昙香。
春节过后,朱武出了个远门,过了好几天才回来。
他风尘仆仆归来的时候,他正在朱武的阳台上给他的那些花草浇水。
“解决了?”
“嗯。”
他没有进一步地问。只是说:“你这究竟是什么花草?”
“昙花。”
“这么难养的花,我随便乱浇水,居然没被我弄死。”
“生命往往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强,故而美好。”
他拿着水壶,看着他轮廓深邃的侧脸,似乎瘦了些憔悴了些,连眉头都又皱得再深了一些。
但在阳光之下,还是让人觉得温暖又美好。
就像回家能有人等。
就像有家能去等一个人。
春去夏来。
他和他并肩看越来越明亮的星空时,也曾经问过:“你就不好奇,我要解决的,到底是什么事?”
“已经解决了就是解决了,那么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差别。”
“你总是那么相信人的吗?”
“信诺很重要。”
“轻信也很致命。”
“我懂,”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碧绿的眸子暗了下去,嘴角却勾起一丝浅到快无的微笑,“但是人生在世,总要有些,可以至死不疑的相信。”
“就算,可能失望?”
“我会希望,不必失望。”
他岔开话题:“有件事我倒一直想问你。新年那一天,你为什么要那样做……那么主动,完全不像你。”
“因为他。”
摸着他柔软银色头发的手停住了。
“因为,我像他?”
“不,因为他教会了我如何去爱一个人……也教会了我,时光那么短,有许多事,来不及做就没机会了。”
他静默地看着他。
他转过身,手扶在他皱纹深刻的额头:“别这样难过。我只是想对你好一点,免得我自己后悔。”
他伸手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头顶,深深地嗅着昙花的香气。
那人犹豫了一下,也伸出手抱住了他。
我也不想让你后悔,不想让你有任何伤心……所以原谅我,突然不想告诉你一切。
但是,如果有一天,他必须知道……他也希望,他能知道,他绝不曾想要骗他分毫。
那个晚上,他把他的钥匙和昙花,都搬到了箫中剑的家。
那年夏天的一个夜里,昙花开了。
箫中剑醒来发现,不无遗憾地说,可惜没看见。
他转过他的身体,用鼻尖蹭着他的鼻尖,笑着对他说:“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个岁岁年年。”
“嗯,我相信。”
他看着他的眉头,皱纹似乎比以前变得浅了一点。
“你还是应该,再多笑一点。”
“嗯。”
他没有说,他看着他冰雪一样的面容,其实也渐渐淡去了以前的寒气。
他想,终于轮到他,来温暖这个人了。
不止是体温。
有种感觉,他这一生,就是为了这一刻。
时间停止,该多么好。
门却骤然被打开,一个紫发的女人牵着三个孩子进来。
其中两个还立在原地,有一个黑发的孩子却跛着脚跑过来一把抱住朱武。
“爸爸。”孩子清脆地说,满眼幼雏对大鸟的崇拜。
“你……”他的脸上是不可置信的神情,死死盯着那个女人的脸。
“朱武,你的度假该结束了。”那个女人只是摸着肚子笑着说。
箫中剑的目光聚拢在她已经明显隆起的小腹。
“那是你的妻子……你结婚了?还有了孩子……她还……怀着孕?”他一字字的念出来,越来越轻,恍若幽灵失魂。只有不聚焦的眼睛,始终挪不开。
“你听我解释……”
架上那把用来做装饰却已开刃的短藏刀抵在他的咽喉,沁出血痕,让他不能再前进一分。
“滚!”声音像是四溅的冰渣,又利又冷。
他不能说话,倔强地摇头。
“对了,怎么让你滚呢,该走的人是我才对。”他面无表情地扔下刀,开始向外走去。
他急忙去追,冷不防被他一个飞腿踢倒在地。
哈,他总是在重要的时候忘记这个人的身手。
走到门口的箫中剑突然停住了。
“慢着,我想起你是谁了……”他慢慢地转身,“我想起来了……”
“你是他哥哥……”
他的脸,在大开的门逆光之下,看不清表情。只看到一点点低下来。
“你是他哥哥……你怎么能这么对他?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他喜欢的人……”他说得无比柔和,最终消声。
他才看到,他紧紧握着金属门框的手,已经被钢槽割出鲜血。
他从地上爬起来,只是为了抱住他下滑的身体。
“不是这样的,不是你想的这样的!那些孩子都是人工授精的结果,我再见到你之前,就已经和她离婚了……这次是她和我祖父的商定,她还要一个孩子来继承她自己的家族……我只是去……我只是去……”
只是去再一次充当精子提供器。
就像新婚那一夜之后他恶心得忍不住吐出来,黄疸水都吐了一洗脸池。
她还是笑笑说:“我说了,我只要孩子,不管什么方法。既然你受不了,那人工授精也可以。”
这次,他送她最后一个孩子,买断他的自由,从此,那两个家族都有了新的继承人,与他无关了。
但是他忘记了,他的祖父是何其精明又强悍的人。
妥协和约定,只是为了兵不厌诈。
只有有力量的人,才能操控别人,才有毁约却还能笑着说可惜你也拿我没办法的资格。
那是他逃避责任的惩罚,他背叛了自己的使命和家族的期望……他承认,那是他该受的。
但是他唯独不希望波及他。
所以他的身份,他的复杂,他没有告诉他。
就简单的,两个各自有着过往的陌生人,在这个不是故乡的城市相遇,携手,彼此疗伤和温暖,扶持着一起走完平凡无奇的一生,不好吗?
他可以为了他弟弟接受又放弃萧家主人的身份。
他也可以为了他,做和不做银鍠家的朱武。
可是他今天在他的耳边说了。
他却都听不到了。
就像那个他陈白自己的录像。
他也没有看到。
他醒在白色的病房,窗台上花正好地开放。
他抓住他的手。
他不动声色地抽回。
“请问,你是谁?”
疏离有礼,平静冷淡。眼中只有疑惑,没有仇恨,也没有欢喜。
“……我是朱闻苍日的哥哥,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我也就走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配合地回答,然后起身退了出去。
他又一次忘记了他。
他关门的时候,病床上坐着的人,伸出双手捂住脸,无声地哽咽起来。
爱不能爱,恨不能恨。
所爱的,所恨的,分不清,也不能救赎。
这个世界,注定只有他一个人。
第二天朱武就走了,只是走了,什么都没有带走。
而要到三个月以后,他才会回到自己的家,才会在阳台上掉落的枯萎的昙花的花盆碎片里,看到那张碟。
三年后。
他回到这个城市,踌躇许久,却还是忍不住走过这条街。
只为看看,他原先来过的地方。
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却看到他自己住过的阳台,郁郁葱葱,铺满了绿色。
就像他还在的时候。
他甚至远远地就能认得那些叶子,就是昙花。
心底有什么,要呼啸而出。
他推开那扇没有关上的门,慢慢地走上楼。
那个人正站在阳台上,浇着昙花。
他站在绿色的阴影里,被大片的叶子遮住,与世隔绝的摸样,恬静美好得像一幅画。
“你……”他终究不能开口。
他转过来,放下浇水的壶,慢慢向他走来,微弯的眼里翠色倾城。
他后退了两步。
他张开双臂。
“我什么都想起了,什么都知道了……一切。”
“我老了。”他看着他依然年轻美丽的容颜说。
“很好,那我们离一起老去,又近了一步。”
那一夜,满阳台的昙花盛放。
房间里,也缭绕着夜昙的香气。
答应好机油的武箫文。
生平第一次把朱闻闻用一早挂了方法炮灰掉,然后扶大王上位。虽然实则我自己最喜欢的,一直都是碎花……
写的是种感觉,所以狗血梗、人物走形、情节硬伤就忘记吧忘记吧忘记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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