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瑕》舟去

92、第 92 章

　　二人自青城山出发，便是一路向南而行。马不停蹄走了数日，只见人烟渐次稀少，路边村落房屋也寥落，市镇也不像在中原和蜀中那般堂皇，往往几间铺子连着便算是一个集镇了，条件艰苦自不必说。幸得两人准备甚充足，虽然偏远陋铺中物品多有短缺，倒也不至于缺乏，将就一下都可应付
　　只是越走道路愈加曲折，多半都在山中蜿蜒，常常连日只见群山莽莽。山中多奇石，嶙峋耸立，凸凹不一，或如走兽，或若屋舍，孤悬崖壁有之，阻断道路有之，交叠相侵有之，森然突兀，醒人眼目，待月下观之，狰狞可怖，瑰丽多姿，不一而足。又多巨树，不知成立几载，树身粗壮如车轮，数人方能合抱。昂然高立如巨伞，树身青苔深绿，树下草木茵茵，藤蔓勾连，遮天蔽日，在其中几难辨东西，如昏夜忽至
　　道路如此难行，幸得马力甚健，青城派所赠图卷又绘制精准，两人这才能避过艰险，不至于在这荒山莽林中迷路。但即便如此，几处险路也走的十分惊心，还好小心翼翼未出差错

　　落笳虽然疲惫，但见此景色也兴致盎然。这里已是西南腹地，虽然都是山脉相连的地形，但又与昆仑不同，尤其此时已是暮春初夏十分，放眼望去，山野尽绿，水光染碧，飞瀑流光，花海炫彩，不得不令人感叹天工造物之奇，也算是辛苦奔波数千里的慰藉
　　只是走了这些日子，景若越来越感到疲惫，令落笳颇为担忧。尽管每每落笳问起，景若总是说没事只是走路困乏，但眼见她精神不振又强撑的样子，不知为何落笳总是觉得心里十分不踏实
　　但这一路尽是翻山越岭，也没遇到个合适的休息的地方，落笳也只好按下不提，别无他法，便只有日日敦促她勤练武功，毕竟后面还有许多路，总得身子好才挨得过。景若虽然于习武不甚上心，但落笳在此事上十分认真，无论她怎么想法耍赖，也不肯迁就她半点，便只能每日早晚勤加练习，倒也把那套“紫藤抱树”练的像模像样

　　又走了几日，看看地图终于近了保山城，保山是这一片山中最大的城池，虽然难以和中原大郡相比，但也颇具规模，落笳便与景若商量着在保山休息几日再出发
　　景若有些担心道：“在这里停留，会不会误了事？”
　　落笳看着她明显消瘦的面颊心疼道：“不碍事的，就几日而已。之前赶路辛苦，要好好歇一下才能应付后面的路，更何况走了这些日子，牲口也要休息。地图上说再往南的山林中有瘴气伤人，咱们也正好在这里准备一下”
　　景若这才点点头道：“也好，我也去看看有什么可用的药都买来带上”
　　落笳笑道：“你不要费心了，还是先好好休息，青城派所赠的路途上用的药品已经很齐全了。我看这些天你吃不好睡不安，实在是辛苦，到了城里咱们就找个最好的客栈住下，吃好的睡好的”
　　景若捂着嘴边咳边笑道：“果然你要摆阔了”

　　说说笑笑间，便走近了保山城，只见群山环绕中，突耸出一座城池，这保山城本是驻军之所，扼西南交通要道，乃兵家必争之地。虽然规模不大，却修的特别坚实，高檐厚壁，甚是威武
　　两人下马进城，只见城中街道通衢，店铺相连，人马喧嚷，和中原城池无异。只是仔细看去，才发现檐角飞翘，木楼乌瓦，与中原建筑还是不同。走入人群中，听的周围人口音已经和之前大为不同，间或夹杂几句土话，顿觉果然已是离长安远了，两人心中不觉新鲜又怅然
　　在城中走了没多久，便轻松找到一处客栈，明净宽敞，难得的是闹中取静，在城中心却不闻车马噪杂。落笳看了十分满意，点点头便定下来，先留景若一人在屋中休息洗漱，自己出去招呼小二安顿行李马匹

　　一切安排停当，落笳也觉得有些饿了，想着景若此时在房中应该也梳洗过了，正好能舒服吃顿饭，她刚开口询问附近食肆的情况，小二就巴结道：“姑娘，小店的饭菜也很不错的，可口又干净，您初来乍道也累了，不如就在小店用饭，道省的再去找地方了”
　　落笳听他说的有理，看看厨房也干净，便去点了几个清淡爽口的饭菜，招呼他一会儿送到房中，小二忙不迭的应下，甚是殷勤
　　落笳这才放心回房，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静悄悄的。落笳心中纳罕，难道景若竟然出去了？伸手一推门，门却是虚掩的
　　落笳跨进去叫一声“阿若”，却没有人应，落笳疑惑的走进屋中，这才看到景若侧身躺在床上
　　落笳不觉一笑，看来景若是真是乏了，才这么会儿功夫就睡着了。她蹑手蹑脚的走近床边，想帮景若盖上被子，待走到跟前才觉得似乎有些不对。景若平日心思细密极重仪态，就算再困倦也绝不会这般连鞋都不脱，和衣而眠。再看她面色苍白，脸色与平日大不同
　　落笳难掩担忧，轻轻叫了声“阿若”，景若却毫无反应，落笳伸手去抚她手臂，肌肤相触，只觉又湿又冷，显是出了一身冷汗

　　见此景落笳心中发慌，抱起她连呼数声都无回应。落笳惶急之下，如往日一般用手贴着她后背想用内力唤醒她，但却不奏效。落笳急的团团转，赶忙将她平放在床上，想去取手巾来敷一下
　　刚走到水盆前，便看到手巾斜斜的搭在水盆旁，像是来不及收拾就被丢下的样子，应是景若刚才洗脸时留下的。落笳见此心中更加担忧，景若向来整洁，竟然将手巾这般潦草的扔下，不知刚才是多难受
　　她将手巾拧干叠好，坐到床前轻轻帮景若擦去额上的汗水。刚擦几下，便听景若轻哼一声，慢慢醒转过来
　　落笳喜得握住她手道：“阿若，你醒过来了？怎么了，不舒服么？”
　　景若目光恍惚的看着她，像是半天才认出她，没有答话，只是摇摇头，还未开口，便先咳各不止，半天才缓过气来，面无血色，神色极其疲乏
　　落笳见此担忧不止，先赶紧安慰她道：“你别怕，我马上去找大夫来瞧瞧”
　　话音刚落，便听门口传来轻轻叩门声，小二在外面道：“姑娘，饭送来了”
　　落笳急忙起身开门，店小二捧着食盒站在门口，笑嘻嘻道：“姑娘，你可尝尝我们店的那首好菜，包你满意，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找我”
　　他还要啰嗦，落笳匆忙接过食盒，掏出一点碎银打断他道：“别说了，你快去把城中最好的郎中请来”

　　小二拿了银子倒是很尽职，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个中年大夫过来，夸说是城中最好的医生，落笳赶忙请大夫为景若诊治，那大夫甚是认真，又是号脉又是询问，眉头却越蹙越紧。落笳见他脸色如此，心中更是沉重，赶忙问道：“大夫，我妹妹的病怎样？”
　　那大夫皱眉捻须道：“奇了，从脉象来看，只是心血亏缺虚弱之证，应该不甚严重。但看你妹妹的情形，又病的很重。”他一连叹几口气，只啧啧称怪，却说不出个所以然，落笳在旁暗暗着急
　　半天大夫才写出个药方，落笳接过来一看，也大概认得几样，只是一些补血益气的药，不知有没有用，但也只能谢过大夫，奉上诊金又遣小二将他送走
　　景若还在昏睡，落笳看她的样子不忍叫醒她来看药方，只数落小二请的大夫不好，给了银子让他再请一位来。小二横竖有银子拿，受了番训斥也不生气，兴冲冲的又去跑腿
　　没想到一连请了三位，都和最初那位大夫一般，看不出是什么病症，开的药也差不多。落笳无可奈何，料想再请十位恐怕也是这般说辞，只好作罢，让小二依药方去抓药，她自守在景若身边

　　景若差不多昏睡了半天，直到下午时分才醒过来，落笳看她精神略好，便扶着她坐起，将刚才的药方拿来给她看，又把医生的话一一转述
　　景若阖目想了想道：“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刚才洗脸时突然头晕胸闷，天旋地转，连站也站不住，勉强摸到床上便什么都不知道了。那些大夫说的也没错，我自己也觉得没什么其他感觉，恐怕真的是最近太累了，才一时晕厥”
　　落笳听她这样说了，心下顿时宽慰，这才觉得腹中空空难受，刚才一直忙碌担心，到这时候还没吃午饭。一抬眼看到送来的食盒还放在桌上，只是饭菜已经凉了，只好喊小二拿去热一热

　　小二说的倒不假，这店里的饭菜果真不错，就算是重新热过也是喷香扑鼻，落笳饥肠辘辘中，更是食指大动
　　景若却恹恹的靠枕上，没什么胃口，落笳连劝带哄她才勉强吃了几口便将碗放下。落笳无可奈何，看她在病中也就不再勉强，只得自己去吃了饭，却觉得不如闻起来那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