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瑕》舟去

75、第 75 章

　　景若低头看着脚下杂乱的短箭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眼神无奈又绝望：“这是军中用的”
　　落笳早已看出此节，却勉强笑笑道：“这里哪会有官兵，恐怕是山贼劫了些兵器，藏在这里拦路打劫吧”——这话说的没什么底气，到此时她已明白昨天那黑影恐怕只是个试探，不过为了探明自己底细，今天这伏击才是对方的布谋，可惜自己竟是放松了警惕。对方虽然一时被击退，却不知前面还有什么伏兵
　　景若知道这话是落笳说来安慰自己，只是轻叹口气，点了点头便敛起刚才的担忧

　　落笳回头看看，知道后面山林已经没人。对方受到重创，应该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追回来，趁着这段时间赶紧往前赶路，尽量早点走出这片山路，如果顺利的话，明天下午便可走出山地
　　落笳抬头四看，此处树丛茂密，山石嶙峋，极易布下伏击。回想到刚才那一幕，落笳也不免后怕，如果自己慢一点点，那锐利的羽箭就已经刺穿了景若的身体，此刻留给自己的只有无尽的遗憾与恨意
　　落笳觉得自己握着缰绳的手心里全是汗水，她看了看与自己并辔而行的景若，微笑伸出手道：“过来”
　　还不待景若反应过来，落笳便将景若拉到自己身前，两人共骑一马
　　景若惊慌的回头看她，落笳温和的笑道：“这下就不用我提心吊胆了”
　　景若松了口气之余，眼中终于多了分笑意，但立刻又紧张起来，握住落笳的手臂，落笳知道她的心意，摇摇头道：“放心，不必担心我。”

　　看景若并没有因这话而放下心，她补了一句：“他们不是我的对手”——话中语气十分自信——倒不是她托大，只是刚才的相持让她大概摸清了对方的实力。若说真的打斗起来，自己一人一剑自然不是成百上千官兵的对手。但好在目下的状况，逼得对方只能小队伏击，自己便占了极大优势
　　更何况这些天她一直勤于修习内功，无论在公主府还是在赶路途中都没有放下过。随着内力越来越深厚，更是将修习时间加了一个时辰
　　夜探曹府虽然是为霍于意所迫，与灵台订下的协议，但其实她心底也是抱了个念头，想去试试自己所修无名功法的效果如何，结果颇令她惊喜

　　如果说在曹府庭院与大内高手过招时，需要的是灵机应变和扎实的功底，最后在曹汝观屋中与彭千山对掌，则是对她的巨大挑战。与排云掌彭千山这样的高手相对，一般的招式与巧力都没什么用处，几乎是纯粹的内力相博。正是靠着体内源源不竭的内力，她才能接下彭千山数掌，丝毫不落下风，终于令苏澄澈有机会一击得手
　　想及此，落笳只觉得丹田处一股温润的暖意，如泉水般在全身经脉间流淌，就连刚才的紧张与不快都被这春雨般的滋润之意抚平，心神无比沉静。她深吸几口气，调匀内息，暗自运起内力舒展灵觉，仿佛自己与这林间清风已融为一体，草摇叶动都尽收心中。落笳知道自己的内力又有进益，不觉心中欢喜
　　不知景若是否也感受到这温和的气息，驱散了一些心中恐惧。她实在是疲乏到极点，心神一松便靠在落笳怀中沉沉睡去。落笳一手轻轻搂着她，尽量走的平稳一些

　　被耽搁了些时间，直到入夜才赶到镇上
　　这镇子不比龙溪这等商路重镇，乃是地道山间小镇，只有一条街道上零零散散的开着一些店铺，连客栈也拢共只有两家，都十分简陋。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几间杂货铺都已经关门，只有小酒馆和客栈的门里还透着一些光亮，落笳略一迟疑，和景若交换下眼神，便选了门脸比较小的那间走进去

　　狭小昏暗的厅中并没有其他人。昏黄的烛光下，只有旅店东家正趴在柜台上打盹，后屋里也是一片寂静，像是没有住其他客人
　　她们进门的声音早惊动了东家，他一扶帽子，赶忙走出来招呼
　　落笳故作不满道：“这么黑灯瞎火的，难道不做生意了么？”
　　东家刚忙在厅中又点亮几只蜡烛，擦了擦凳子才请她们坐下：“嗨，这么晚了我以为没什么生意了，这不是没想到还有贵客光临吗”
　　落笳听了这奉承心中好笑，却只冷淡道：“你这客栈里难道没别的客人？”
　　东家苦着一张脸：“咱这镇子小，拢共也没几个客人，就是有客人也看不上我这小客栈。现下走货的客人多走的是水路，不路过这镇子。别说我这客栈，就是前面的大店也好几天没客人了，我看这生意是没法做了”
　　落笳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又和景若去看了看客房。果然如东家所说，店里并没别的客人，虽然房间久未住人有股霉味，她们还是爽快的订了房。东家得了银子，高兴的前后跑着端水送茶

　　夜深人静最好眠，落笳却只睡了片刻就醒转过来
　　这几日无名功法的修炼虽然很快，但似乎到了一个瓶颈，她已经苦修数日却觉得进展甚微。但白天在林间为了提高警惕，灵识大开，就在与山泉轻风交融的一念之间，似乎又有了全新的体悟。白天无暇顾及，此刻想到便再也睡不着，索性翻身起来练功
　　内息行过一个周天，随着熟悉的暖流滋润经脉，落笳的意识逐渐虚空。往日都是抱元守一，凝气于丹田。但今日她灵犀一动，试着在运功时将意念打开，一点点与周围的气息圆融交汇
　　这样运行内息她从来没有试过，只是略一放松，便觉得意念难以控制，心中无数杂念纷飞，少不得强运内力压下。但连着运功，心中却烦躁不减，胸中无名火升腾。落笳只道是自己运功不力，拼命催动内力，想要压下烦闷之意。却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烦躁，经脉如炙，丹田如沸
　　落笳这才惊觉不好，赶紧收功，仍不免被内力反噬，激荡的胸中气血翻涌，直逼的吐出一小口血才觉得好些

　　落笳深吸几口气，带着凉意的空气冲入肺腑，仿佛将刚才的抑郁的浊气冲洗一空。她起身到床前，景若还在熟睡，落笳将被子往上拉一拉，又细心的帮她掖好被角，复又回到窗前对着外面的夜空出神
　　她有些犹豫要不要再练习下去，这无名功法之前并无人修习，自己现在不过孤身探索，如果和刚才一样，一不小心出了岔子如何是好。但要是放弃不练，落笳却又不甘心，那感觉仿佛对着满桌珍馐却不能食一般。她知道恐怕非得自己突破这一关，内功才会有进益，否则就永远只能停留在现下的程度了
　　她对着黑夜静思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回到椅上坐下，重入静修之中

　　这次她没有在心急中贸然打开意念，只是随着内力的运转，慢慢回想白天那林间的感受。落笳只觉得心里越来越安静，功法，内力，剑式，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纯净，就像夜空，又如落雪，无声无息，看不到边际
　　她沉醉在这沉静中，完全没有意识到内力沿着经脉运行的速度越来越快
　　忽然如大堤崩溃，内力如潮水一般涌动。接着她脑中的纯净天地消失，仿佛四面八方的生机与声音一下子涌了进来
　　树梢一片叶子剥落，林间一朵花绽放，墙角下一只虫儿蠕动，都前所未有的清晰，周围发生的一切都在她脑中展现，或者说，她的意识已与周围的一切融为一体
　　落笳略一吃惊，还不习惯这感觉，她急忙稳住心神，任由内力在体内游走，并不强去运功收敛
　　不知过了多久，如潮水的内力终于又重新汇集，再次融入经脉
　　落笳没敢妄动，控制着内力重新游走了一遍经脉。随着最后一点内力注入丹田，她睁开双眼，长长的出口气，眼中光华闪现，神采奕奕。落笳知道最难的一关终于被突破
　　她略一凝神，周围的一切动静便尽收心底，不似往日还需运动内力。落笳难掩心中欣喜，只是屋中狭窄，不得舞剑一试。落笳立在窗前，天空已现鱼肚白，她阖上眼，体味着天人合一的感受

　　外面还是一片静谧，落笳的脸上却闪过一丝异色
　　正在思索，却听到后面景若的声音：“你没事了？”
　　落笳转过身，只见景若已经坐起来，有点紧张的看着自己
　　落笳坐到床边，有些讶异道：“没有事，你怎么起来了？”
　　景若这才放下担心，有些懊恼道：“昨天晚上我醒来，看到你好像练功很难受。我又不敢惊扰你，只能在一边看着，哪想还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落笳这才知道景若昨夜一直守着自己，心中感动又怜惜，握住她手道：“我已经没事了，一切都好”
　　景若却不放心，握着她手腕非要给她把脉，落笳只得随她。片刻后，景若高兴道：“果然没事了，昨天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只能将身上带着的清心定神的药捻碎了一颗，但又不知那气味会不会反而害了你”
　　落笳这才想起来自己走火入魔之际，幸得神志中尚有一丝清明，才没有酿成大错，不觉感慨不已，算起来自己又被景若救了一次。她边帮景若披上衣服，边笑道：“没有，你帮了我大忙”
　　景若只当这话是玩笑，但见落笳无碍，便甚是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