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瑕》舟去

162、第 162 章

　　山脚下，一行人正匆匆而行，看他们的打扮举止，应是过路的商旅，前后八九个人，簇拥着中间一辆轻车，从窗中可以看到那车中之人身材敦实，即便是坐姿也可相见其身材高大，倒是一个长身大汉，看他穿着气度，应该便是这群人的主家了。而周围几个仆役老少不一，有人在前引路，有人在旁护卫，还有几人落在后面，马上还载着包裹，神色或机警或疲惫，还有几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正和每天出现在这里无数过路人一般，丝毫不惹人注意。待山道几转，两个缀在后面的仆人突然拨转马头，顺着一条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的小路拐走了，而其他人似乎没看到一般浑不在意，只是继续赶路
　　这两个仆人自然就是落笳与景若，她俩此时都扮作小仆童，着一身普通青衣，和一般下人没什么两样。此处已是雁荡门的地界，两人行事不得不慎之又慎。当初与乔罗衣反复商量后，决定两人扮作这般模样，隐在商队之中，那东家就是一路所乘那船的船主，其他人也俱是船上水手帮工。果然不出所料，他们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停船上岸并未引起人的注意，又顺利的穿城而过，进入雁荡门的范围。说到底雁荡门终归只是个武林门派，毕竟没有官府那般势力，能在城门道口设立关卡盘查。他们虽为江湖大派，也只能遍撒弟子在交通要道暗中观察，再令车船店客栈酒肆多留意。这么一来，反而是外紧内松，落笳与景若借着身份掩护顺利躲过这些暗哨后，便没了阻碍
　　饶是如此，两人也丝毫不敢大意，骑行一段路程后，眼见山路愈加难行，两人便翻身下马，将两匹健马放于荒野中，任它们散去，落笳背着包裹在前，景若跟在后面，且喜这一身粗布衣裳十分合宜，如果是旁人看到，大概只当他们是路过的山里人

　　只是她们在山中逡巡两日，却始终找不到银面婆婆所说的后山小路。本来银面婆婆也是凭印象描述，过了这许多年，很多地方早已和当年不同了。譬如“在一面巨石旁三株树成三角状处右拐”这等模糊的言语，历经多年风雨，当初的树非树，石头亦有剥落，早已不可考。况且落笳和景若对此处山势地形并不熟悉，因此找来找去都毫无头绪
　　这等情形落笳之前倒也想到了，然而她只当会难找一些，怎么会一点线索也没有。眼看雁荡门就在眼前却不得其门而入，她也难免有些气急，幸得景若不时在旁劝解，她心中才平静一些。但在偌大一座山中找一条小径本就如大海捞针，两人虽然不辞劳苦，还是不得其门
　　第三日，落笳看看如此也不是个办法，干粮清水尽管不愁，但这么空耗体力还一直保持警惕，别说景若已经面露倦意，就连落笳也有些疲惫，两人商议着找户山中的人家借宿，顺便看看能否旁敲侧击出一些线索

　　循着半山处的几缕炊烟，终于找到几户人家。两人扮作来收药的小商贩，上门前去叩问，那山中人倒是淳朴，根本没看出二人是乔装过的，看她们满面风尘又肯给些酬劳，一口便答应她们住在自己家里，只是山里生活艰苦，没什么多余的房子，落笳站在院子里扫了一眼，见那柴房收拾的甚整端，便目视景若，景若心有灵犀的点点头，两人便要了那柴房来住。落笳额外给了些铜板，请那主人家帮忙打扫并准备被褥，对方忙不迭的答应了
　　趁着妇人在进进出出的张罗，落笳便与那主人攀谈起来，随意聊些关于此山的情况，景若也偶尔问几句此处药材如何价钱，好遮掩真正目的。那主人一家都是质朴人，见她们如此询问毫不起疑，很卖力的介绍起来。原来这山中多雨，几乎每年夏天都有几场山洪，将山谷道路冲毁，也因此，仅有的几户山民都住在半山腰上。落笳听完不觉失望，如此说来想找到那条小路就更难了，也许早已被毁坏了。她皱了皱眉，只好绕开话题，转而问起雁荡门的事
　　那主人倒完全不避讳，憨实一笑道：“嗨，你说山上那些练武的？他们这么有名，连你们外地来的都听说过？”
　　落笳陪笑道：“之前在山下镇子住的时候听人说起过，据说是个了不起的大门派，都是有大本事的人，所以有点好奇”
　　主人摆摆手嘿然笑道：“哪有那么传的那么神，上次有个人来，还说听人道雁荡门的弟子会飞剑千里取人脑袋，这说的，哈哈，简直是跟说故事的一样”——他边说边笑的直不起腰，好像又想起当日的情形
　　落笳故作惊讶道：“不是么？我们也听说雁荡门很了不得呢”
　　主人哂笑道：“不过是些习武用剑的人，哪里就能那么神奇，我们世代住在这山中和他们当邻居还能不知道了。有些弟子的拳脚功夫还不如我们这些猎户呢！”说着便比划起来，看他体形倒是壮硕，一抬脚一挥拳也虎虎生风，落笳在旁边看边喝彩

　　这边正热闹着，那边已经张罗着吃饭了，主人撩起袖子擦把汗，兴冲冲道：“走，山里没啥稀罕东西，但新鲜山货可不少，今天让你们尝尝”看样子他自己已经饥肠辘辘迫不及待了
　　三人在小桌旁坐下，桌上大小碗真不少，这家主人本就是猎户，各色野味自然不缺，再有就是山里常见的野菜及各色杂果，虽然看起来盛饭的碗碟有些简陋，但东西却丰盛。主人道她们在山里辗转收药辛苦，不住劝她们多吃些
　　三人正热络的在桌前边吃边聊，落笳突然耳中一动，神色一变又恢复原状，这一下极快，除了景若注意到，其他人都没看到
　　这些天都身在虎穴中，景若也十分警觉，一见落笳的申请，景若立刻以目光相询，落笳冲她做了个眼色，几口把饭吃完，放下碗筷道：“我们先去后面整顿一下行李”说着便起身离开，景若紧跟着她往后院柴房走去
　　见周围并无动静，景若轻声道：“可是有什么事情？”
　　落笳闪身把她拉近道：“我刚听到有人走近了，不止一个人，应该是会功夫的，咱们且先避一避再看”说着，拉着景若走进柴房，将门虚掩着，在门口静听动静

　　不一会儿，便听到前院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和招呼声，似乎有熟人前来，和主人熟稔的聊起来，落笳听着听着眉头便蹙起，低声对景若道：“来人恐怕功夫不低，不在我之下，还不知是敌是友，等会儿万一动起手来你千万小心为上，保护好自己”景若听她语气郑重，心中七上八下，赶紧点点头。她本来也有点功底，最近又随着落笳修炼烟霞心法，如果是一般武林中人，约莫还是可以全身而退的
　　还没听明白来者到底何人，便听一阵脚步声朝着柴房而来，落笳蓦然握紧手中长剑，微微躬身，做出随时准备致命一击的准备。哪知那脚步到了离门还有几步处便停下来了，两人还在纳罕，便听主人家洪亮的声音响起，是在招呼自己
　　这院子本就小，他声音又甚大，落笳不好装着没听见，听他语气放松，不像是有事的样子，只好推门出去，故作镇定笑道：“什么事？”
　　那主人笑嘻嘻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你们刚不是问起雁荡门的事儿么？今儿赶得巧，几个雁荡门的人来了，正好让你们长长见识”

　　落笳听到这话倏然色变，还不等说什么，几个人已经从前面屋中走出，为首一人哈哈笑道：“哟，家里今天还有其他客人啊？是什么人也听说过我们雁荡门”，他们几人往院中一站，便将院子填满了
　　落笳见此情形，知道今日是难走了，举目一看，来者四五个人，为首那个说话的人身材中等，满头白发，说起话来却中气十足，毫无半分老态，恐怕是其中功夫最高的，他周围还随着三个人，年纪较轻，明显以他为尊，看这人的年龄气度，应该也是雁荡门中长老一流。幸得这几个人都很面生，应该彼此没照过面，看他们语气神态，应该也不是专为自己而来。落笳心中急转，不知自己现在这身打扮，能否骗过他们，赶忙故作一副懵懂态，愣愣的对主人道：“这几位就是雁荡门的人？”
　　那主人笑容可掬道：“可不是，这位穆长老可是雁荡门中顶顶厉害的人物呐!”
　　落笳故作惊叹状，十分乖巧的上前抱拳致意，心中却在急急的思索，这人恐怕就是雁荡门中的“惊雷剑”穆震雷了，也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
　　穆震雷随意一礼，笑哈哈对主人道：“什么顶顶厉害，你又不是不认识我，这话也拿来唬别人！”穆震雷为人豪放，最好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与这家猎户已是老相识了，时不时的就下山来此寻点野味，烫壶老酒。自从洞庭水帮之事传回来后，雁荡门便加紧警戒他们一个江湖大门派，自然是不惧一两个烟霞弟子，但当日众人聚集，人多口杂，谁知道此事会被有心人如何利用。况且落笳景若两个女子就敢挑战雁荡，火云，青城三大门派，焉知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因此莫玄草才布下如此阵仗，务求将落笳景若的踪迹牢牢控制住
　　穆震雷身为长老，自然也被安排了差事，他对此事倒不大以为然，横竖就是两个小女子，难道还能惹出什么事儿？但既然是帮主所定之事，纵然不情愿也得去做，幸得他的差事并不重，看看今日无事，一时肚里馋虫闹腾，便径往此处来寻肉吃找酒喝
　　穆震雷既没有见过落笳，也没想到她们两人能绕开层层盯防，直入雁荡门后山，因此根本没有把眼前这个有些青涩木讷的小伙子和自己的任务联系起来，随意谦虚几句，便冲主人道：“快炖肉热酒，我和你好好喝几盅”
　　主人笑着应了一声，往前走几步，又回头对落笳道：“小兄弟，你那个同伴呢？把他也叫上吧，今天可是个好机会，能和雁荡门的豪杰一起喝酒”
　　落笳本以为这样已经差不多糊弄过去了，听他这么一问，顿时有些傻眼，赶忙道：“她喝不得酒，刚才已经睡下了”
　　那主人大咧咧挥挥手道：“才睡下恐怕还没睡着，你去叫他一下呗。看他那身板瘦的，喝点酒，晚上睡觉才不冷”
　　穆震雷本走在前面，听了这话身形陡然止住，回头望着落笳，眯着眼上下打量一番道：“你们是两个人”还不等落笳推脱，他便接着道：“把你同伴叫出来，今日雷某做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