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怪时光太匆忙》无音人

11、第十一章

　　十一月的中旬，北方已经变得愈加寒冷，学校里道路两边的法桐也开始变得脆弱，泛黄的树叶一直不停的往下落，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好像也变得安静，夏奈套着黑色的呢子外套，扶了扶肩膀上的单肩包带，走在四人的最后面。

　　坐在餐厅的长桌上扒着饭，今天的环境过于安静了，夏奈就不自觉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今天好冷啊。”顺带着叹了口气。
　　“是啊，你怎么没多穿点呢？”听似友好的语气。
　　夏奈看向了声源，坐在对面江远初身边的李唯，穿着红色的大衣，下面却不要命地只穿了一条黑色打底裤，再看了看裹了N多层的自己，尴尬的笑了笑说：
　　“是啊，我比较怕冷。”
　　刚刚坐下就看到朝着这边走来的李唯，说着好巧啊一起吃吧，但是这么明显的故意连姜卉都看得出来，对夏奈使了使眼色，当然自己就装作只顾着吃饭没看见。
　　而今天的江远初似乎也有点一反常态。
　　“夏奈你下午有时间吗？陪我出去一趟吧，有点东西想买。”语气不清不楚，似乎是故意想显得暧昧给旁边的美女看。
　　“今天不行，我下午还有课，让喻沉杰陪你吧”夏奈不领情。
　　“好好，那我也要一起”旁边的姜卉开始起哄。
　　江远初有些意料之外，又看了姜卉一眼。说：“那算了……”
　　语气似乎有些奇怪。
　　“我下午没事可以陪你啊，什么时候？在哪等你？”李唯一脸甜美的笑容看着江远初，完全无视了在场的众位。
　　其实夏奈心里有点想笑，明知道是这种结果却故意想看他不痛快。她知道他最讨厌应付这些桃花了。
　　“阿嚏……”夏奈打了个喷嚏，是要感冒了吗？看着窗户外面开始阴沉的天空。看来还是应该多加件毛衣。

　　下午的选修课也没怎么听进去，不怎道怎么回事总是犯困，不知不觉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快下课了。
　　下课以后整个人变得昏昏沉沉的，也没有一点食欲，就直接回了宿舍。跟呆在宿舍的两个人打招呼的时候发现出现了厚厚的鼻音。看来是感冒了。
　　找到暖瓶倒了杯开水，吞了两粒感冒胶囊坐在下铺的床沿。
　　她紧紧地捧着玻璃杯，手心慢慢变热，可是身上却觉得冷了起来，于是一口气喝光了还温热的白开水，脱掉了外套钻进被窝里，蜷缩着，把被子几乎盖到了脸上。
　　生病原来是这么痛苦的事。

　　苏与与那个时候肯定会更痛苦吧。
　　高三那年，奶奶生病住院，她就这么与她再次相遇了。

　　就在某天，夏奈刚刚出了病房门，就撞到了一个穿病号服的人
　　“对不......起”
　　两人同时抬头看见了对方，也许这很像在演电视剧。

　　“你不是......？”夏奈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开口。

　　“是你？好巧啊，你也病了？”
　　“哦，不是，是我奶奶生病了”
　　看着眼前穿病号服的女孩儿，脸色还是苍白，宽大的病号服显得她更加瘦弱。

　　“你今天怎么没有上课？”她问道，思考了一下自己又回答起来。
　　“哦，对，今天都星期六了。要不要去我那儿坐坐，我那个病房人很少哦。”

　　夏奈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她只是想听到一些关于江远初的话题，尽管自己努力的克制，努力的不去想，但还是想知道，她有预感，这一定是个一个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关于他的。可是自己也许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她根本预料不到后来会发生的事，如果预料到了，她还会任由着这手拉着她在医院的走廊里跑吗？
　　她的手指真凉啊，是医院冷气的原因吗？

　　这间病房还真是冷清。
　　她弯弯的眼睛，笑得很生动，即使看起来病怏怏的。
　　“我叫苏与与，原本该是二高的高三生的，可是因为生病现在只能呆在医院里，对了，你叫什么？我只知道你是浅高的。”两个人坐在病房的窗户边儿上。
　　“我叫夏奈，也是高三”
　　“你是江远初的同学吧，上次慌慌张张的，到底也没弄清楚”
　　“其实不是......我是文一的，他在我对面的楼上，是理一的”
　　“看来我还是弄错了，那......东西......”
　　“你放心，我帮你放进他抽屉里了，只不过我去的时候他们班已经没人了，所以，没能亲手给他”
　　“没关系，我还要谢谢你呢，专门帮我送去他们班......”

　　“没事......对了，你们......是什么关系呢？”故作不经意的语气，夏奈很怕被听出什么端倪
　　“哦，我们，算是比好朋友还要好的关系吧，我个人这么认为的。”苏与与回答得云淡风轻，可是夏奈却觉得很模棱两可，又带着试探的口吻问：“还以为你是想追她的学妹呢，折了那么多的星星......”
　　“追？呃，其实也可以这么说”她是那么坦诚。
　　“我们俩是在一次画展上认识的。”
　　“那次我其实也是从医院溜出去的，我并不怎么懂美术，纯粹是无聊才跑去的。”

　　“看画展的时候，我就这么走着看着走着看着，偶然间被一幅画吸引住了，明明有很杂乱无章的感觉，但却好像又有特别的规律。我就一直盯着它，想看得清楚一点。不知看了多久，等我回过神来，发现一个好看的男生站在我旁边，就是他。”
　　“他当时也是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幅画吧！我就鬼使神差地问他‘你看见了什么？’他反倒很平淡的问我，‘你呢？’，我把自己想到的告诉他，‘虽然它是彩色的，可是我觉得像是天空。’他说，他也是”
　　“我挺不满意的，觉得像是在敷衍我。”
　　“他可能看出来我的不满，反问我，‘你知道这幅画叫什么吗？’我摇摇头，然后我就顺着他的手指指向，看见了画框上方的小牌子，‘heaven，天空的意思’。”
　　“原来傻的是我才对。”
　　说着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后来出了大门我又碰见他，本来已经是傍晚了，我出去的太久，可是看见会展中心外面摆着卖炒冰的小摊，我一时嘴馋，摸了摸兜里仅有的十块钱，大着胆子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请你吃炒冰吧’”
　　“然后呢？”像是在听故事一样，夏奈觉得有一丝传奇色彩。
　　“然后他就陪我一起吃了啊，再后来他还把我送回了医院，我找他要了联系方式，倒是经常缠着他，让他帮我带麻辣烫，关东煮，偶尔陪我出去散步，一开始只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后来......”说到这里她微微笑了笑。

　　“后来怎么了呢”
　　“后来我跟他告白了，我说我喜欢他”
　　夏奈的心里咯噔一下。
　　“他什么反应？”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笑得很好看，没有什么明确的表示。不过我没想让他有什么明确的表示，我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机会......”苏与与的脸上一闪而过的苦涩，可马上又变了神情，“他在你们学校肯定很受欢迎吧，很多人喜欢，我问过他的班级，他最近好像很忙，没空来找我，所以我就想着去看看他在学校里的样子，不过好不巧，你们那天休息，结果就遇到了你。”她又咯咯的笑，她笑得真好看，浅浅的酒窝浮在脸上：
　　“这肯定是注定的！”
　　夏奈错愕。
　　......

　　“下次如果有时间，再过来找我吧。”她一脸期待的看着夏奈
　　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了病房。
　　苏与与不知道为什么会相信这个女孩儿，也许因为她的安稳，也许因为，她也喜欢他......

　　肾内科，抬头看了看指示牌，她并不知道她是什么病。

　　自己其实是个自私又庸俗的人，夏奈清楚的知道，但又喜欢把自己包起来，讨厌这样的自己，所以每当看到别人的坦诚，就越发地对自己厌恶。可是只有自己知道，一步一步熬过来的日子，被自尊心吞噬的日子。
　　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人该有多可悲，夏奈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其实之后并没有去找过苏与与很多次。只有一次，在病房走廊上看见了江远初的背影，隔着十几米的距离。
　　男才女貌，夏奈想到了这句成语，这是自己打小就会的，忘了是看哪部电视剧学会的，只记得故事情节里说这句话的人，带着油滑的腔调，
　　“哎呦，两个人真是般配，真是男才女貌哟。”也许是个媒婆。

　　对夏奈来说，苏与与只是一个不太熟的熟人，仅此而已，或许连朋友都算不上。
　　也许对方也一样，只是偶然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最后一次去看苏与与，她没有怎么聊江远初，倒是说了很多极富哲理的话，有一句夏奈印象很深刻。
　　她说，很多事情你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但可怕的是你仍抱有一丝希望。
　　夏奈也怕，怕那一点点的希望会把自己引入绝望。

　　临走的时候，苏与与交给了夏奈一个大大的硬壳本。
　　“以后有机会的话帮我给江远初吧，你想什么时候给都可以，最好是晚一点，我很久没见过他了，也不好意思给他，所以又要麻烦你了。“

　　夏奈转身看了看她的脸，她今天看起来好像不太一样，感觉眼睑都是肿的，可是并没有思考太多，拿着本子又转身走出了病房。
　　谁知道，这次，原来是告别仪式。

　　再来到这间病房，已经是高考以后的事了，原本想告诉苏与与，她报了和江远初一样的大学，找了一圈，却没能见到她。还以为自己记错病房，便来来回回的巡视，直到医院的清洁工阿姨试探地叫住自己。
　　“你是来找21床的那个小姑娘？“
　　夏奈想想，点了点头。
　　“你还不知道吗？我看你来看过她几次，还以为你知道她生的什么病呢”
　　“她......怎么了吗？”夏奈心里忽然觉得凉了半截。

　　“半个月前就没了，哎，多好的小姑娘，人却这么可怜，才多大啊......”清洁工阿姨一连叹了好几口气“那个时候打扫完了，就爱跟她聊天，她跟我说啊，她得的是肾炎，已经是晚期了，想要活下去只能换肾，她在医院住了很久，没法去上学，这的病人也都挺喜欢她，这小姑娘人长得好看嘴也甜。”
　　“他下面有两个弟弟妹妹，都还小，可不能去伤害他们，原本这孩子她爸决定要把自己的肾移植给她，可是她爸是家里唯一的支撑，在手术前的一个星期，思来想去的还是放弃了。也不能都怪人家，手术风险很大，本来，即使有肾源手术成功的几率还不到百分之四十，还有手术费治疗费啥的，可不是一般人能承担得了的，她那个时候跟我说啊，不想让这个家垮掉……”

　　夏奈记得苏与与说过，她知道爸爸其实很爱自己，可是他必须理智，我不怪他。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云淡风轻，像是意料之中的样子。

　　她的大脑里忽然什么也想不出来，想不出起因结果，只剩下一片空白，这太不真实了，什么预知都没有……
　　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昏黄的路灯下面，一个哭到颤抖的背影。

　　原本以为三人只是在故事的开端，其实已经画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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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昏沉沉的睡了两个小时，再醒来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而且开始下细细的小雨。这种绵长的雨好像是秋天的代名词，轻轻地，毫无预警地，就像是秋天本身，当你发现它走近的时候，可能它就快要离开了，看见已经干枯的枝桠才发现。
　　翻了个身忽然看见了一直亮着的手机屏幕，八个未接来电和一条未读短信，来自一个小时以前，江远初。
　　原来是上课的时候调了静音后来忘记调回来了。
　　“你有空下来一趟吗？我在你们宿舍楼下。”
　　短信上写着。
　　夏奈的脑子像塞了铅块一样。他找我干什么？
　　一个小时以前的事了，他应该已经走了吧……想了想还是回了条信息过去。
　　“有事吗？”字里行间透着一种陌生的距离感。
　　没想到马上就有了回复。
　　“你下楼一趟吧。”
　　起身裹上了盖在床尾的米白色毛衣外套，懒懒地穿着厚重的拖鞋就下楼了。
　　下了楼才想起来外面正在下雨，忘记带把伞下来了。伸手探了探外面的雨水，还好不是很大。看见了同样站在屋檐下躲雨的江远初，朝着他的方向跑了过去。
　　那是第一次，江远初看见她有些柔弱的一面，即使之后才知道是因为生病。平时看见的她总是外表安静得像兔子，一接近就会发现她浑身带刺，其实非常不讨人喜欢，可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想要逼她现原形，想看她脑子里心里到底想干什么。
　　记得在学校第一面见到她，是和安娜在一起，然后又是喻沉杰。
　　原本是以为自己想太多了。
　　直到自己生日那天提到夏奈这个名字，却听到同去的那两个高中女同学说,曾经看见过她在放假的时候跑进理一班，往自己的桌子里塞过礼物。
　　好像是一个的瓶子。

　　江远初在这一瞬间忽然变得肯定，从她偶尔流出的几个眼神还有和安娜喻沉杰的相识，一定也都是刻意的。
　　他咧咧嘴，看着捂着头发朝自己跑过来的身影，形单影只显得很单薄。

　　难道自己只是觉得好玩儿？

　　“找我有什么事吗？”夏奈扬着脸看着高出自己一头的江远初说。
　　江远初举起了手里的塑料袋，“你不是说冷吗，我出去的时候顺便带了个暖手宝给你，插上电就可以用了。”看着她泛红的脸心里忽然动容了一下。
　　“你站在这等了多久？”
　　“差不多一个小时吧”江远初看了看手机又思考了一下。
　　“就为了给我送这个？”夏奈忽然眯起眼睛看着江远初，脸上似笑非笑。
　　“恩，是啊，”江远初看着眼前的人明明刚才还很乖巧的样子，忽然间变了脸，果然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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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同时沉默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夏奈忽然低下头，在衣服口袋里开始翻找起来：
　　“谢谢你了，这个多少钱我还给你，路费呢，一起算上吧……”
　　江远初在心里苦笑了一番。果然女生都喜欢用这一招。
　　“我说，夏奈”
　　“恩，说”夏奈没有抬头看他。

　　“做我女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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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找口袋的手忽然停住了，脑子也变得空白。

　　“你是认真的？”她抬起头看着他。
　　“恩。”江远初坚定地点点头。
　　“......”
　　夏奈轻轻笑了笑，转而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不带任何情绪地说：
　　“好”
　　虽然表面依然安然自若，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欣喜，不可思议，诧异，形容不出来的感觉。
　　可是，她在心里说。
　　江远初，你这样突如其来的说出口，别以为我会全都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