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小番外 黑白之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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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白无常江泫青再怎样不情愿，也只能乖乖跟着黑无常回到地府了。毕竟是他自己说的，“看到小鹤儿平安归来，我才回去。”但当他被某人黑着脸扔到床上，然后一脸不悦地要帮他宽衣解带时，他还是吓得立即反抗起来。
“喂！！这个不用……我自己、我自己来就好了！”
“自己来？是打算像上次那样，弄没两下就痛晕过去，结果还是我给你收拾残局吗？”
“我……”
像是想起什么，白无常一下子咬到舌头，目光飘忽地左顾右盼，一时间找不出能反驳的理由。却在他手足无措又挣扎不脱，明明血气不足却红透耳根的时候，那“黑面神”已经三下五除二地替他剥下了上衣，然后整个人伏下来撑在他的身上。难以抑制的慌乱情绪瞬间将他淹没，他不由得浑身一颤，想也没想便一拳打了出去——
却被那人眼疾手快地捉住了手腕。
“你！”紧紧箍住那只突然袭来的拳头，黑无常双目喷火，“竟然还对我出手？你倒是真能耐！”
“……都说了我自己来！你给我下、下去！！”
“你自己听听你的气息！混乱成什么样了你一点自觉都没有吗？！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我不……好啦我知道了还不行么？总之你——”却一句话没说完，白无常忽而噎住一般一口气没上来，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咳喘，整张脸也涨得更红了。
看着人不由自主蜷起身子不住地咳嗽，一副难受的模样，黑无常强按怒火松开了攥住的手腕。白无常得了自由，立刻收了手拢在嘴边捂住，像是不想让那不正常的喘气声叫人听见一般。黑无常看了一会，终于摇摇头叹了口气，再次伸出手去，把对方紧捂的手掰开。
“已经呼吸不畅了，你是打算把自己闷死吗？”他凌厉的剑眉越皱越紧，“你自己看看，都咳成什么样了……还要逞强？”
“我不是逞强……”没敢拿目光正视那张无限逼近的棱角分明的脸，白无常小小声地偏过头去。
这一声在黑无常听来，真是虚弱得不行。他再次叹口气，绷紧了脸定定俯视着那人难得泛红的双颊，尽量温和地说道：“所以说别动了，给我安分点。”
“……嗯。”
身下的人终于安静下来，顺从地躺着，不再挣扎。黑无常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抬起右手，手心对准了那袒露着的白皙胸膛，接着用力按了下去。
“唔！……”白无常一颤，皱着眉闭眼轻哼了一声。
“还没开始呢……忍着点。”
白无常还是没敢看他，只默默地点了点头。黑无常便开始默念口诀，覆在对方心口的手掌也逐渐加力，直到那层肌肤泛着白光，他的五指向下一沉，便穿透了对方的肉身，探进心脏所在。
——那里……果然仍是伤痕累累，尚未完整。
他皱了皱眉，开始小心地沿着裂纹摸索，以己身阴气为其合上缝隙、修补创口。但每一次触碰，他都能感到对方的身体跟心脏一致地痉挛一下，不由得力度减轻了些，只希望那张曾艳若桃李的脸上，痛苦的神情能减少一分。
感受到黑无常在这种时候竟意外地温柔，白无常不知是疼的还是其他原因，只觉浑身如火烧般滚热起来。他咬紧嘴唇想了半天，才在好不容易克制住一声呻|吟后，尽量让声线平稳地说：“你尽管放马过来！不要紧，我……我可以的。”
黑无常却没有说话。
等又一阵疼痛过去，白无常缓过气来，才微微睁开眼，想看看对方的神情，却蓦然发现那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也正静静地凝望自己。他心内一跳，这轻微的搏动却勾起了一层新的痛楚，惹得他不由得再次紧闭上眼，口中再也没忍住地“呃”了一声。下一刻，他却感到体内那人的手指因此缓缓探了过来，轻轻抚了抚那疼痛的地方，并释放了清凉的气息减轻他的痛苦，像是在无声安慰一般。
于是，痛楚奇迹般地消失了。他再次张开双眼，这一次，却没等他朦胧的视线变得清晰，唇上突如其来的一阵潮热，直接令他头脑瞬间空白……
那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碰。潮热的触感转瞬即逝。
但白无常的理智，却在足足半刻钟后才回过来。这个时候，他体内那不断游走的手指也已经收了回去。但他很快悲哀地发现，自己心脉的跳动完全没有恢复正常的迹象。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黑无常说着，撑起了上半身，皱着眉头帮人把衣襟拉拢、系上衣带，“干什么那样傻乎乎地看我？”
“……小黑，你……真的原谅我了？”
黑无常手上的动作一顿，转而不耐地瞅了对方一眼：“你是笨蛋吗？”
“我以为……”说出这三个字，白无常却突然打住了。他咬紧下唇，控制着不想发出令他自己都觉得羞耻的声音。深吸一口气，他才努力咬字清晰地说：“因为穆生的事……我以为，你恨不得要杀了我。”
听见这一句的时候，黑无常已经帮人拉好被子盖上，自己下了床，整理了一下衣衫。他没有马上回话，只是拎起搭在床头的漆黑长袍，但也没穿，只搭在肩上，迈开步子向门口走去。推开门时，他却又站住了。
“原谅不原谅的，我可没有说过。”他低沉说道，“我只是不会杀你罢了。”
“你果然，还是……恨我的吧。”
“不是恨，只是——”黑无常顿了顿，然后深吸口气，“总之你给我记住，这是你欠我的。”他沉默了一会，又回头来看了一眼：“你好生待在这里，不要乱跑。地藏王那边，我去就可以了。”他也没等床上的人有所回应，自顾自便拉开门走了出去，倒也没忘记再将门关上。
于是房间内，就只剩下了被妥善裹在被子里的白无常。
默默地盯着合上的门扉愣了半晌，白无常才终于苦笑了一下。他一动不动地躺着，目光闪闪烁烁，却逐渐茫然涣散起来。
他觉得心头还残留着那股熟悉的气息。他想起方才那人意外的温柔……
不，说起来，这个“意外”也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呢？
他慢慢地觉得有些困倦，却始终倔强地不肯闭上双眼。意识游离中，他朦朦胧胧地想起来，上一次……好像是在那一天。
——玄清浩劫的那一天。
***
那天，他是怎么被黑无常拖回来的，他已经完全忘记了。他只记得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处于半|裸状态，被某人压在床上——就像今天早些时候的情景一样。
只是当时的他一清醒就狠命挣扎起来，程度比今天激烈多了。黑无常完全压制不住，最后便一言不发地掏出那颗保管得好好的心脏扔给他，然后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当然，白无常真的很不想承认，他当时犹豫了好久好久，终于还是将心脏安了回去。而他更不想承认的是，自己给自己修补心脏，原来是那么痛苦的一件事……
他是痛晕过去的一刻才模模糊糊地想起，破坏了的鬼神契约，并非那么容易就能修复回来的。他剜掉的心脏居然没有成为灰飞，甚至还是完好无缺的状态——这是怎么做到的？或者说，这必定是小黑冒了很大风险才做到的，但……是为了他吗？
……
等他再次清醒过来，却忘记了问这个问题。确切地说，他当时基本处于完全的惊吓状态，根本什么都来不及问——
因为他一睁眼，就发现那人正紧紧抱着他，将头埋在他的肩窝里，断断续续地喘息着，身子也在一阵一阵地颤抖。
这是他完全不能理解的状态。
倒不是说小黑没有抱过他。事实上，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他们俩的关系早已不仅局限于此。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甚至本不该说、原不该做的也……
但这次不同。
发生了那样大的变故。发现了他长久以来小心翼翼埋藏的秘密。
他真的认为，如果小黑毫不留情地把他剩下的道行毁掉、真正意义上“杀”了他，他一点都不会惊讶。
毕竟，那个人是“穆生”啊，是……
“……你醒了？”像是察觉到怀中人因为紧张和震惊而绷紧了身体，黑无常抬起头来，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我……你……”
“说过了吧，你要给我一个解释。”
黑无常说完，倒是彻底放开了怀抱，翻身起来，背对着白无常在床沿坐下。而白无常连对方的背影都不敢看，只是阖上眼沉默了好一阵，才终于自暴自弃地说道：“是我错，所以你干嘛救我。”
“这种废话我不想再听第三次。”黑无常没回头，语气却是冷厉无比，“说，阿白……穆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出来在叫“阿白”的时候，黑无常的声音已经在发抖，白无常半晌没有吭声。他发现，自己竟没有预想中的那般痛苦。就像他一早就料到，总会有这么一天、这么一刻。
——小黑总要知道的。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穆生……我是说，前辈那时的失踪，确实不是意外。”他整理了半天思绪，终于慢慢地开口了，“简单地说吧，我们分组封印……那个魔神的时候，前辈被魔气侵蚀，然后……觉醒了。”
“觉醒？！你是说——”黑无常猛地回过头来。
白无常点点头：“是的。那大概也是他第一次知道，他原来也是……古圣神的血脉。”顿了顿，他鼓起勇气，继续说下去：“但当时他还没有彻底魔化。我用‘涟漪清心咒’令他暂时恢复了神智。我们当时都慌了，不知该怎么办。这个冲击对我们两个来说……都太大了。我想带他来找你的，真的。但是——”
“为什么没来？”
“穆生说，他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白无常似乎平静地说着，却开始不受控制地流泪，“他说，他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大概有人告诉过他，也或者是他自己的推断——我不知道，我只记得他说，他的血统并不纯正。相比于你这样纯粹的古圣神后裔，像他那样的混血后代，一旦觉醒，只会更容易脱离正道，更容易……堕入魔道。”他低低地抽噎了一声，“他叫我杀了他。但那怎么可能呢？我……我怎么可能做得到呢？魔神还没有封印完整，他又变成那样，我……我当时真的不知该怎么办。”
“……所以你把用来封印魔神的阵法，封印了他？”
这句带着肯定语气的问话，让白无常蓦地住了声。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怕是已狼狈到了极点，却又没心情去顾及满脸纵横的泪水。口头上，他可以尽可能地用最平静简洁的字眼来叙述事情发生的经过；但只有他知道，一旦当时的情景历历浮现——那是他曾费尽力气才说服自己遗忘的过去，此刻再次回忆起来，那时的心情也就再次卷土袭来，直至将他淹没。
只有他知道，那时那地，自己处于怎样的绝望和无助。那是连被封印后便无知无觉的第一任白无常，也遗忘了的悲痛。
“他以为，我动手……是要杀他。他说他心甘情愿。他说不想让你看到他魔化以后的样子。他说要我好好照顾你。他说要我代替他，走他没有走完的路……”白无常江泫青几乎泣不成声，“我以为，那样做是最好的选择。我下不了手杀他，我以为只要让他活着，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但直到今天，我才发觉，原来我——”
“你不如一开始就杀了他。”黑无常打断了他，声音暗沉得没有一丝波澜，“你知道你真正做错的是什么吗？”他终于回过头来，眼中是令人感到刺骨的寒冷目光，“你违背了他的意愿，江泫青。”
白无常江泫青一怔，继而泪水更如决堤般涌了出来。
“是我错，对不起……是我临阵退缩，才害得穆生受了这么多年生不如死的苦……是我没用，才害你与他落得这样的结局……是我错误的决定，才害得魔神封印不完整，导致如今人间又面临浩劫……是我种下的苦果，害得玄清上下那么多牺牲……是我，全是我——”
却是生生的一个吻，堵住了他接下来所有的话。
他整个人一震，然而泪水却更喷涌而出。他低声呜咽着，没办法回应那个混杂着血泪的吻；他不断地哆嗦着嘴唇，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想要推开对方，却发现身上没有一点力气，又做不到。
唇上的接触与其说是亲吻，倒不如说是撕咬。那个吻霸道而凶猛，啃噬着他的唇舌还不够，甚至很快侵袭到他的脸颊、鼻尖和眼睛。泪水很快就被对方吸食干净，却留下了道道生疼的咬痕……
这个吻长时间地占据着他的呼吸和全部心力，令他晕眩得两眼发黑。他甚至恍惚觉得，对方是不是打算就这样把他的气息全部夺走，令他窒息而亡算了。
——只是，他还能因为这个而“亡”吗？
他心内苦笑。此时此刻还会思考这个奇怪问题的自己，简直没救了吧。
……
“……小黑，我不是穆生。”
他记得，曾几何时他也曾在这样的时刻喃喃过这一句话。当时，小黑回答了什么来着？
“我知道。”
对了，那时的小黑是这样说的。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曾叫他一下子激动难耐。
只是这一次……
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回应。
……
白无常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一人。身上的衣物已经穿戴齐整，连被褥也是窝得恰到好处，刚好紧紧地将他包裹其中，温暖又舒适。
那个人不知几时离去的。是带着怎样的表情、怀着怎样的心情离开的，也不知道。
白无常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因为他明显感到自己的状态比先时又有些不同。气短晕眩的症状已经完全消失，体内气息的游走也变得有了活力。
他明白，这是契约之印起作用了。是谁做的，也不言而喻。
那个人……原谅他了吗？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等黑无常再次出现的时候，带来了地藏王的亲笔法旨。其上半字没提他自毁契约之事，只说准许他黑白二人代替菩萨本尊，调查和处理这次的人间事务。而这道法旨，是超越地府冥君与判官命令的存在；也就是说，他们终于可以跨越这股势力的干涉，直接调动阴兵、随意出入人界了。
“看明白了吗？地藏王大人写得清清楚楚：魔神本体仍旧被他镇压在炼狱之下。换言之，即便外面造孽的那个，就是当年你‘不小心’放走的那个……”黑无常面无表情地向床上之人说道，“也是完全失去了魔神法力和记忆的废物一个。谅他再有能耐，也最多危及人世，不至于祸及其他五界。”
白无常没有说话。灵镜的预示，也并不是绝对准确的——这一点他倒听说过。因为那被称为“亘古之劫”的仙魔大战爆发前，灵镜就曾预言那将是毁天灭地的一场浩劫；到头来还不是天界取得了最终胜利，还自此与西天佛祖立下了共生之约，从而衍生出六界生息及三千异界。所以这一次，若连地藏王菩萨都开了金口、落下断言的话……
等等！一直在沉睡的地藏王菩萨竟然开眼插手？！
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张了张口又发不出声音来，于是就这么看着小黑发呆。
黑无常皱起眉头：“干什么？你还不信？”
“不……我是说，是你……去找了菩萨？”
“废话！”黑无常似乎懒得再与他多费唇舌，只是收起法旨，开始整理起摊在桌上的一大堆卷宗来，“你若是歇够了，就来处理你自己的那一份。”
白无常却一动没动。他觉得自己受到的刺激有点大，大到此刻的他一时间全身脱力动弹不得，只会发呆。
隐瞒白无常自毁契约、私闯人间的行为，继而突破地府的重重限制、求见沉睡的地藏王……这其中的艰辛和风险简直难以想象。就算地藏王是因为怜悯众生而最终决定插手此事，但小黑他……是为了什么？
为了拯救人间？
他觉得，这完全不符合小黑的做“鬼”道理。
那么……是为了他吗？
他觉得，这更加不可能吧。尤其是在得知了一切的今天……
不过，白无常也不打算深究下去。黑无常原谅他也好，痛恨他也罢，为了众生出手也好，为了……某个他所未知的原因出手也罢——
想到黑白无常又能携手同行，他就很满足了。还能被允许陪在对方的身边，这对他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局罢。
……
***
此时此刻，再次陷入沉睡的白无常并不知道，那个“黑面神”又回来了，而且，就轻轻地坐在他的床沿。一双平日里总像是冒着怒火的星眸，眼下却全是沉湎的神情，一眨不眨地凝望着他安宁的睡颜。
作者有话说
第116章 【小番外 黑白之争（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