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梦重掀，以慰华年》7唯

3、初见

　　南方的四月，天朗气清，云朵漂浮在巨大蓝色的苍穹上，变换成各种形状。偶尔有飞机穿刺过云层，留下一条笔直的分割线，而后又慢慢地聚拢。窗外那棵高大的梧桐树向上伸展，仿佛要用尽生命里的力气，树叶随微风摇摆，发出沙沙的响声。夏聿铭就坐在教室最后排靠窗的位子上，托腮看着这样的风景，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是流浪的远方，或是想着未看完的小说，还是仅仅将思绪停滞在这样的风景里。
　　而他也成了别人眼里的风景。有几个女生总是装作不经意朝后望，偷偷地看夏聿铭的侧脸。栗色的短发，高挺的鼻梁，轮廓分明面容冷峻而秀美，特别是那双深邃的眼睛，最是显得和同龄人不同。虽是无数女生暗恋的对象，然而他的漠然和沉静却让她们望而却步。然而她们不知道，他的现任女友楼溪月追到他的时候他根本就还叫不出来楼溪月的名字。只是最近他们的关系被班主任发现了，楼溪月成了重点监管对象。至于夏聿铭，早已是老师心中不学无术的代表，所以也懒得去管了。

　　夏聿铭逃了后两节课，回家见外婆坐在沙发上看家庭剧，并没有责怪他的逃课早归。夏聿铭靠过来，感受着这样有些孤寂却温馨的气氛。
　　“那女孩子的家长来电话了。”外婆平淡地开口。
　　“哦。“
　　“你是真的喜欢那女孩子吧？”
　　“不知道。”
　　“那你就不要耽搁人家。”
　　“嗯，知道了，外婆。”
　　“聿铭，该认真学习了吧，你已经初三了，汐儿也说你考上一中就带你出去旅行。”
　　“嗯，好，你放心吧外婆。”
　　“乖，好孩子。”外婆宠溺地摸着夏聿铭的头，继而将注意力再转移到电视上去了。
　　这从来都是他们祖孙俩的关系，比什么都厚实。让夏聿铭懂得“亲情”这个词的，并不是爸爸或者妈妈，而是外婆。从小到大，都是外婆陪着他，一手将他养大。更多的时候，妈妈只是作为局外人，偶尔回来看看他，用卡上的金钱维持着血缘关系。至于父亲，对他来说更是一个陌生的词汇。他可以对着外婆撒娇，对着外婆讲心事，但对着妈妈，他永远只有客套而生疏的微笑。外婆不怎么过问他的事，都是让他自己做决定，他了解夏聿铭，能从他的每一个眼神或表情里读懂他的内心。
　　夏聿铭从小性格就极为淡薄，不与谁为敌，不与谁争论，没有什么热烈的情绪，亦没有几个朋友，安静懂事，孤傲坚韧。
　　楼溪月收到夏聿铭说分手的短信，只是自嘲地笑了笑。她明白，这样的结果并不是矫情地归咎于他们的爱不够坚定或是夏聿铭不够勇敢。况且这个年纪的爱，有多少真实呢？夏聿铭看起来是个美好的情人，长得好看又对她好，但真正能使他上心的事并没有几件，他的心从来都是游离不定，就像自己从未走进过他的内心。

　　六月的天气很是闷热，太阳炙烤着大地，同时也焦灼着人们的内心。夏聿铭喜欢夏日，这样明晃晃的太阳，好像也能照亮人内心的阴暗面，那些负面的情绪也随着汗水一道蒸发掉了。
　　夏聿铭的妈妈叫凌汐，年轻姣好的面容，精致的妆容，像一朵永不凋谢的花享受着生命和自由，以及艺术。她在La开一家摄影公司，常常往来各地去寻找灵感，举着专业相机追寻美丽，跟社会名流交际，出入一些盛大的宴会和豪华的拍卖行，活的铿锵有力。
　　这次从La赶回来，依言带着夏聿铭出去旅行了，夏妈妈划定的旅游线路是从广州到香港，再到澳门，然后到三亚。夏聿铭走在这繁盛的景色里，内心却是一片荒芜，夏妈妈带着他走马观花，神情淡漠。
　　正是旅游旺季的三亚人山人海，夏聿铭入住的宾馆对着一片海域，常常会听见人们在海滩上嬉闹的欢声笑语，他又觉得那些声音离他如此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夏聿铭从落地窗俯瞰下去，有几个年轻人架起火堆，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妈妈在客厅里对着电话谈笑风生。
　　夏聿铭突然觉得荒谬，缺失了这么多年的母爱，她是想用一朝一夕补偿回来吗？而自己，又真的需要吗？
　　于是在第二天，夏聿铭趁着凌汐出去的空当，留下一张纸条背起行李就去了飞机场。所以夏妈妈回到宾馆只看到一张写着“妈妈，谢谢你带我出来旅行，我想回去了，毋念”的纸条。夏妈妈看着纸条陷入沉思，对着那张和深爱的人越来越相似的脸，她不知道该怎么露出慈母的表情。

　　夏聿铭直接坐飞机去了云南，背着厚厚的LP，住进一个家庭式的旅馆。这里只有二楼的房间是租给旅客的，因此只有十来个住客。
　　夏聿铭站在旅店的院子里，享受着微风带来的陌生气息。月色如水，洒在周围，使之蒙上一层无比惬意的凉意。他热爱这样的地点，这样的时刻给他带来的内心安定。
　　“夏聿铭？”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不确定的呼喊。
　　夏聿铭转过头，一张瞬间惊喜的脸摆在他面前。他微笑，“景睿。”
　　景睿是他难得能记起名字的初中同学。
　　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遇见认识的人该是感到很安心，虽然从前并不熟识。
　　两人就在院子里聊了起来，仿佛熟络多年的老友。夏聿铭话不多，但他也很少有耐心能听别人讲话，而景睿，一向都是话唠。但是此刻他却为这样的情境感到欣喜。
　　在这之前，他们对彼此的印象并不深刻，没有说几句话的同学关系，景睿一直都被夏聿铭散发出来的淡漠气场排除在他的朋友圈外，他想不到夏聿铭竟有这样平易近人的一面。而这次的邂逅，却是让彼此都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很多相似的爱好与见解，聊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甚至到了最后景睿直接占据了夏聿铭的房间，两人就在这样一派温馨的气氛中熟睡到了中午。
　　于是剩下的日子里夏聿铭就随着景睿和她妈在四处转悠，景睿妈妈是温柔可亲型，知道在这里竟遇见了儿子的同学，自然是开心得不得了，就差没把把夏聿铭当成他们的另一个儿子了。
　　日子就在这样在温馨和睦的气氛里如水般流过，夏聿铭原本打算一个人的路途，被意外闯入的景睿惊扰了，不过他觉得这是比他一个人旅行更加惬意的方式。他这才意识到并不是他喜欢一个人旅行，而是没有适合的人陪他一起享受旅程。

　　八月，因为有事处理，景睿一家比夏聿铭先行一步回去。夏聿铭又独自在这里待到了邻近开学。
　　外婆见到久不归家的夏聿铭甚是开心，对于他一声不响离开妈妈独自旅行的这一任性行为并没多说，张罗着要给他做一顿好吃的。
　　夏聿铭突然想起了景睿，那个眼睛闪亮的男孩，这才发现他并没有景睿的任何联系方式。罢了，也不是这般喜欢强求的人，有缘自会再见。